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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函在原身二哥的手札笔记中见过这个名字,曾是易二郎在国子监的好友,那时傅钧还没有高中探花,入朝为官,以笔记中流露的情谊,易二郎或许还曾经邀请这位好友来府上做客,还让他年幼的妹妹见面几面。

这些都是萧函的猜想,在易二郎毫不犹豫弃笔从戎跑去边关军营之后,两人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在萧函选择写信私下联络易家故交旧部时,思索了一瞬便划去了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无法判断他与已故的易二郎还有多少交情,也更是因为他如今的位置,离那位陛下太近。

傅钧顾着男女大妨,离了数尺之远,却也能瞧见柔和日光下,面容素净盈盈盈一弱女子,仅一只玉簪微挽了个发髻,不见多的珠翠首饰,不算冷的天气里依旧披着厚重斗篷,低眉似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竟感觉不到一丝寻常少女俏丽鲜活的气息。

昔日易二郎即便不曾夸耀过他幼妹美貌如何,却也听得出来是全家上下捧在手心娇养着的,如今零落无依,连唯一至亲也不是什么可靠之人,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唏嘘。

若易将军他们在九泉之下,恐怕也难安宁吧。

其实就在远远望见易家姑娘那一眼,傅钧就心念微动,想救她脱了险境,再寻一个安稳归宿。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说动陛下,让他念及易家忠烈功绩,为易家保下这最后一点血脉。

这样做就是有可能得罪了淑贵妃和五皇子,但若施行得当,也未必会让淑贵妃五皇子知道是他所为。

至于讨好亲近五皇子那一边的势力,傅钧暂时没这个想法。

他能年纪轻轻就登临高位,前程似锦还不受人嫉妒排挤,小心谨慎便是第一位。从龙之功看着光鲜无限,但其中风险极高,陛下还当壮年,不出意外还能在位十年八载,傅钧自己更是年轻前途无限,没必要贪心押注在这上面。

傅钧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清而浅的很是温和,也未与萧函多说什么,只道是她兄长昔年同窗,若有所需急事,可派人到傅侍郎府上说一声。不用留下什么信物,报易家姑娘之名就足矣。

萧函垂下眼睑,若傅钧是真的善心,肯伸手拉一把,对原身倒是件幸事了。

可惜,她要当执棋人。

此人于她也是无关紧要了。

……

身在南宁侯府的冯萝听到了一些风声,五皇子与郑姝这段时日来走得近,还曾把臂同游泛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五皇子身边多了一位姿容绝色的红颜知己。

气得冯萝差点没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但就是这样也没能压下她心头的怒意,爹娘早已告诉她五皇子正妃是她的囊中之物,只待那易家姑娘体弱命短还能活多久了。

像黄芷和陈云姿这样的将门之女世家女,冯萝还不好动,否则贵妃娘娘和五皇子也不会轻易饶过她,但但一个小小五品京官的庶出之女,难道她还收拾不了了?冯萝恨恨地想道。

关于宫外坊间的消息,淑贵妃得知的还是迟了一些。还是没过两日一次京中贵女盛会上,郑姝被人推下荷花池险些丧命,动静闹得不小才传到淑贵妃耳里。

冯萝还不是她名分上的儿媳,还不能明着教训一二,淑贵妃也只能先召儿子入宫。

若说赵承玮对郑姝有多少喜欢,那是假的,更多是当成一位仰慕他送上门的美人,何况郑姝她自己都不顾名节声誉,一心想要伺候他身边,赵承玮又不是柳下惠,怎么会狠心拒绝。

淑贵妃不免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儿子毕竟大了,哪怕听得近她的话,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管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只得再三叮嘱赵承玮,南宁侯府对他们母子势力的助益,此时不能失去了这位强有力的帮手。

“区区一个女人,以后再纳入府就是了,现在是顾全大局的时候,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再想着怜香惜玉了,也好安抚一下冯家。”

赵承玮皱了皱眉,心中对冯萝印象越发不好,但对着母妃的面还是应下了。郑姝那边是受委屈了,以后等纳她进府了再多多补偿就是了。

郑姝被推进荷花池,哪怕救得及时,也险些丢了半条命,更让她心凉的是,之前一段时日还与她情意绵绵温柔体贴的五皇子从头至尾都不曾来看过她,连派人问候一声都没有,几乎视她如无物,盛会上推她的人也没找出来,她这番苦就更白受了似的。

郑姝仍自欺欺人地想道,“殿下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有人使了坏,拦着不让殿下来见我。”

事情的发展如同雪上加霜一般,郑姝的身子还没好,寒枝院那边就出了事,表姑娘病倒了。先前郑姝和秋姨娘母女一心想攀上五皇子,对寒枝院那边不闻不问,现在却是急了,易瑕要是不在了,郑姝可就没那么容易进五皇子府里了。

宫里也来了太医医,诊脉后却是连连摇头,得出的结果是,“易姑娘就如同干锅熬油,内里的身子全然虚了,回天无术,长则一载,短则三四月。”

梁安帝听闻此事,下意识有些不悦,之前就听贵妃提过易家姑娘体弱多病,但没想到身子如此不中用,还不到与老五完婚便有夭亡的架势,这实在不是件幸事。若传出去世人还会说他眼光不好,为儿子挑的未来正妃人选是个病秧子,还要连累老五背上克妻的名声,梁安帝想想心里就一阵烦闷。

淑贵妃在他跟前抹着泪,柔声切切道,“都怪臣妾不好,没能照顾好这孩子,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梁安帝叹了一声,“这如何能怪得了爱妃,只能说她没什么福气嫁进皇家来。”

哪怕他也知道这门婚事是抚慰功臣遗孤,昭显他的恩泽,但一个福薄命浅的女子,梁安帝心里也存了些不喜。

即便对太医院下令,一定要全力医治,但梁安帝心中其实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毕竟太医都说无能为力了。

梁安帝顿了顿道,“要是人真的救不回来了,便为老五换个正妃人选吧。”

待侧妃进门半年后便是皇子大婚,迎娶正妃,现在换人也还来得及,免得落人口舌。

淑贵妃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屈了屈膝语气仍旧温婉柔声道,“臣妾一切全依陛下的意思。”

……

京中很快便有了传闻,南宁侯嫡女荣安县主即将成为未来五皇子正妃,一时间南宁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多得是络绎不绝的恭贺声。

这也不怎么令人奇怪,那位曾蒙陛下指婚的易家姑娘如今缠绵病榻,无论如何也嫁不进皇家了。

五皇子本就被添了两位家世背景不弱的侧妃,如今新换的正妃人选乃是家族繁盛根基深厚的南宁侯府,可谓是妻族强盛如虎添翼,陛下竟也不担心五皇子势力增大,威胁到他的权位,落在众人眼里委实是偏爱盛宠了。

赵承玮一系的势力却是清楚,陛下这是在补偿五皇子,谁让先前为他挑了位体弱多病过不了多久就可能撒手人寰的正妃人选呢。现在要换也只可能是往好的挑,往身份贵重的选。

第188章 古代孤女

改变脉象,造出命不久矣假象,对曾有国医圣手之名的萧函来说,不是件多难的事。

在稍稍意识到淑贵妃和五皇子真正图谋后,萧函就开始从易家父兄的遗物中找出亲信故交,准备好给他们写信。信的落款人当然用的不是易瑕的名字,在这个礼教严苛的古代,女子的身份实在举步维艰,哪怕是对一些受过易家恩惠的旧人。

说的直白点,以易暇的身份去找他们,萧函还不如联系在乡下养老的奶娘呢,相信易家的忠仆可能还会对她这位曾经的小主子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没有所谓的顾忌质疑。

萧函直接取了个易家门生的身份,一位曾经受易将军教养,当作子侄辈照顾过的年轻人。再弄一些证据,比如手札里提过的事,易父的遗物,取信于人也就不难了。

其次,萧函也不会在信中索求什么帮助,且不说他们是否真的值得信赖,那位投诚五皇子门下还让女儿当上了侧妃,自己留任京中还谋了个不错差事的黄将军,不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人走茶凉,世事无常,且人皆有私心。像傅钧这种能愿意雪中送炭伸一把手的,可能都会被对比成有情有义了。

萧函只是以编造的易家门生身份,自称游学在外多年,不知京中时事,也不知易家故人现今如何了,心中懊悔愧疚难当。

但凡稍有些良心,念着旧情的人,应该也能去打探一下易家唯一的后人易瑕的处境了吧,从他们的回信上,萧函就可以试探出他们是什么态度了,分辨出哪些人可以为她所用。

既然人有私心,那么萧函也可以借助他们的私心加以利用。

就好比易家旧部中与那位黄将军不对付的也大有人在,有的是看不惯他这种背弃小人的行径,也有的是嫉恨他不仅升官发财,还送女儿当上了贵人。无论是哪种,萧函都有手段拉拢,或情义或利益。

进一步联络这些人之后,萧函对朝廷局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些信件能够不引人注意的寄出去,还得多亏护国报恩寺的襄助,萧函在信中对那些人自我介绍的说法便是暂借居护国报恩寺中,据她了解过,报恩寺环境清净幽美,稍有家底的年轻举子,游学书生,外地的富家公子都会借住于此,且寺庙僧人不会过多探查身份来历历,可以说是很好的一层掩盖方式。

护国报恩寺曾收了易家供奉的那么多香火钱,仅仅是借个名头也不为过吧。

……

傅钧心情有些不大愉快,他本准备好了说词,寻一个适当的机会向梁安帝进言,言明易小姐非五皇子良配,再提提易家如今人丁凋零败落之象,恐难担任皇子正妃职责。

但凡陛下心中有半点不忍或顾忌,也知道这门婚事不那么妥当,再寻个理由也就收回旨意了。虽然可能会令易小姐名声受累,但至少能保全性命,离开国都安度余生。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太医院就确诊易小姐油尽灯枯,陛下以此取消了指婚,还另择了南宁侯贵女。

连礼部都为五皇子还没影的大婚之事开始准备了起来。

私下看过太医院的脉案后,傅钧也不得不相信,他晚了一步,不管这其中是否有人暗害易小姐,易家血脉即将断绝已成事实。

傅钧年纪轻轻便登临高位,行走御书房,自然不是什么真正良善有同情心的人,他也不会将易小姐坎坷的命运怪责在自己身上,懊悔自己没能早些出手,或能用心关注一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只是想当初易家一代将门,声震大梁,驱逐外寇,何等荣耀,世人景仰,他那位同窗好友为国子监佼佼者,依旧从家训毅然从军身先士卒,易家的名声并非虚言,可如今却连个孤女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要凋零了。

而关心的人却没有几个,竞相讨好恭维似乎内定是太子人选的五皇子,大肆吹捧南宁侯府的贵女是何等贤良淑德,端庄高贵。

傅钧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世人可还记得大梁帅才易云章,等到外族休养生息卷土重来,又能有多少将领可以阻挡于关外。

哪怕被称赞有宰辅之质,现在的傅钧也还没有那个能力和话语权去插手这些事,只是对淑贵妃和五皇子一系的势力更多了不喜反感之意。

……

郑家此时也是一片凄风惨雨,最不希望看到荣安县主冯萝成为五皇子正妃的人可能就是他们了。

原想着易瑕体弱多病,性子绵软正合她们的心意,等进了府,便可以借着亲近的身份协助管家,至于易暇的嫁妆也是她们打理的,等笼络住了五皇子的心,易暇这个正妃也就只是有名无实了。

秋姨娘也是这么说服郑家舅舅的,有个皇子妃外甥女听着风光,但也比不上能做皇子的岳丈,而且还是个很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说不准他们女儿以后还能当上贵妃,他们郑家也就是皇亲国戚了。

现在却是一切美梦都落空了。谁能料到易瑕的身子这么不中用,陛下亲旨赐的婚也是说变就变。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郑姝还得罪了新的五皇子正妃。

靠着这样丰厚的一份嫁妆,进五皇子府应该也不是件难事吧。

冯萝这些时日别提多得意了,她母亲说的对,只有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才配得上她,她刚出生时还有相师给她批命天生凤仪,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遂至极,至于先前的什么赐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那易家姑娘福薄命浅,怎么担得起这样大的贵气,这个位子注定是为她准备的。

旁人的恭维祝贺让冯萝不禁飘飘然,一次贵女的聚会上,不知哪家千金提起郑姝这位曾伴在五皇子左右的红颜,想要讨好冯萝的人自然将郑姝贬到了泥地里,当作玩笑一般,她们对郑姝这种身份低微还生得美貌一心奔着做妾的狐狸精,没半句好话。

冯萝本就对郑姝厌恶至极,如今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碾压这种勾引人的狐媚子,

新选定的五皇子正妃,荣安县主冯萝放出话,有她在一日,绝不会让郑姝这个狐媚子进了五皇子府。这就如同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郑家脸上,郑家舅舅连官衙都没脸去了,郑家的下人出门都会被奚落。

更可怜的是郑姝成了京中的一个笑话,别说嫁进皇子府,就是门第稍低的好人家也不可能了。这也得怪先前郑姝母女太急功近利了些,巴不得向五皇子自荐枕席的作派,早就把身为女子的清誉毁了干净。如今又是明摆着得罪了强盛势大的南宁侯府,哪怕冲着郑姝的美貌敢娶的人也没一个。

唯一能搭救她的五皇子,此时却不闻不问,仿佛将她忘了个干净,任由着她被无数人嘲笑诋毁。

这般冰冷残酷的现实把郑姝过去的美梦全给浇灭了,她对赵承玮的爱慕本就非真心,更多是被他所拥有的权位,外貌气质所吸引。如今从热恋痴缠中醒过来,才知道赵承玮非但不是良配,而且还陷她入深渊困境。

她的未来几乎可以望见,只能远嫁外地许个鳏夫或者五大三粗的老男人,白白蹉跎了好芳华。

再想想冯萝在她面前的高高在上,百般折辱厌弃,几句话便将她如蝼蚁般轻而易举地碾得粉碎,郑姝心中就生出愤恨之意,连带着薄情寡义的五皇子她也怨恨上了。

“既然要做妾,我为什么不做最尊贵之人的妾?”

郑姝面容薄红,一片艳色无双,

这句话直接吓住了秋姨娘,却也激起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萧函再见到郑姝时,望着她眼底出现所期望的阴霾和愤恨,缓缓笑了。

郑姝向来是看不上这位表姐的,现在失了皇子妃之位,还命不久矣,哪怕处境不堪如她,在易暇面前也能有些同情可怜她的底气。

萧函似是无意提起,“陛下与贵妃厚爱于我,又是遣太医诊脉,又是赏赐药材珍品,可惜我这身子难以起来,进宫谢恩。”

郑姝脑子忽然一嗡,突如起来的念头似乎吞噬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想让易暇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不如我帮表姐进宫谢恩吧。”

自那日郑姝对秋姨娘说出那句惊人的话,这个诱人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她耳旁,冯萝的轻蔑,五皇子的冷落,外界的嘲弄笑话,这些都深深刺激了郑姝,她想要将这些人统统踩在脚下。

也许是一时的气话,但萧函却给了她机会。

而郑姝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她过人的美貌,那曾经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她现在就算不择手段拼了命也要得到。

第189章 古代孤女

借着代表姐谢恩的名义,郑姝顺利地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