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冰川峭壁犹如倾斜的刀刃, 陡峭加上裸露的岩石, 即使是教练这种经验丰富的专业登山人员也心里发憷。

其他人看了看上面还结着冰霜的梯子, 本来就不情愿的心理被放大一百倍。

单沃在盛睿的搀扶下找了一块突起的岩石坐下调整状态。

邵昱把手里的冰锄一扔：“操，谁爱爬谁爬，反正我不爬。”

周嘉允虽然十分不想跟邵昱一唱一和,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

再接着爬下去他说不定今天就得搭在这。

“走了这么长时间谁还有力气爬这玩意儿,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你俩能负这个责吗？”

眼前是一个不小心就能丢掉小命的上山阶梯，后面是已经爬到三分之二的贡嘎山脊，一行人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犹犹豫豫，谁都不想先迈出这一步。

杨教练无奈道：“你们的长辈在上山之前都嘱咐过, 只要不是高反严重的都不能半路放弃。”

另一个教练也附和道：“是啊, 无线通话一直开着呢, 老爷子们随时都能知道你们的情况，我相信大家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失不失望无所谓，主要是不想让自家爷爷在人家爷爷面前跌份儿。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沉默了, 但沉默不代表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们就愿意豁出去爬山。

假如没有霍止翊陪在身后的话, 黎俨跟邵昱等人的态度也是一样的。

何必为了长辈们的死要面子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呢, 有些事情做不到放弃就好了。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

黎俨看了一眼身后无视其他人的抗议，自顾自解下腰间挂着的安全绳把自己的锁扣跟他的连接在一起的霍止翊。

霍止翊抬起头, 皱眉道：“怎么了？”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黎俨的表情，只当对方也要知难而退，系锁扣的手也停了下来。

黎俨帮他把背包扣好, 笑着说：“没什么, 就是想跟你一起爬上去看看顶端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

话音刚落, 他猛地伫立在原地，脑子里一闪而过某些碎片般的画面。

好像......上辈子他也跟对方说过类似的话。

在两个教练跟一群懒散惯了的大少爷摆事实讲道理的空档中，黎俨还有时间抓住刚才的碎片尾巴，顺便梳理了一下自己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上辈子徐氏破产后，霍止翊曾经在大院见到过他。

然后还难得没有无视他，反而一反常态上前问黎俨徐氏电子的近况。

霍止翊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如果徐氏现在如果出现财务问题的话，他愿意以私人名义提供融资，帮助黎俨度过这次危机。

简直可笑极了。

当时的黎俨还没有经历过亲人的背叛和几年心血毁于一旦的痛苦，听到自己的死对头这么说，他不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种屈辱感。

这位向来跟自己不和的“人形核弹”，在霍氏正独占鳌头的时候来假惺惺的跟自己表示同情和慰问了。

他自然不可能接受对方的帮助，甚至连话都懒得跟霍止翊多说几句。

就算徐氏现在已经提前显示出颓势，黎俨身上依旧有死不服输的倔强。

但即使心里再怎么嗤之以鼻，黎俨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

礼貌的拒绝，顺带着暗中嘲讽对方一番。

“徐氏电子就算现在有些状况也不需要别人施舍，霍总还是多多操心自家的产业吧，小心傲卒必败。”

霍止翊一反平时倨傲冷漠的表情，从垂在两侧的双拳能看出来对方很上火。

黎俨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竟然也站在原地没动，眼看着霍止翊的眉心的郁气越发浓重。

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表情，霍止翊心上漫出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半晌，他冷冷的丢下一句“算了”，然后抬脚就走。

黎俨下意识伸出手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把浑身散发着火.药味的危险人物拉住了。

霍止翊反握住他的手腕，紧缩的眉心缓缓舒展开，看向黎俨问道：“你愿意了？”

愿意个屁！

有一瞬间黎俨想抽死刚才手贱的自己，他连忙甩掉对方的手摇了摇头。

被霍止翊刚才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烫意，黎俨不动声色的把袖子朝下拽了拽。

再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常。

他难得正视霍止翊，或许是被对方不似作假的真心戳中了一块地方。

黎俨收起虚假的客气，挑了挑眉：“行了，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整这些，老子还没倒呢......”

“哪个公司没点破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黎俨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熬不过去我他妈哭着跪着爬着也要挺过去。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他朝霍止翊扬唇一笑：“祝你锦绣前程，我们在顶端见。”

他的心血不会在这个打击里毁于一旦，总有一天他会跟霍止翊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站在上方一起俯视众生。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霍止翊盯着眼前的人没动。

对方脸上的客套和疏离被这个笑容尽数抹去。

虽然阳光未照在黎俨身上。

即使被摧枯拉朽一般倒塌的庞大集团死死缠住，深陷泥淖、无法挣脱。

不管经历了多大的打击，黎俨都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壮心未与年俱老，尽管他们都早已或多或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但只要看到黎俨，霍止翊就能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管过去多少年，对方都依旧耀眼，让人一刻也不忍心移开眸子。

即使无关风月，在顶端见这句话也太过美好。

云帆过尽、万事更迭，唯有他们屹立顶端。

不用携手，就是一生。

......

在黎俨走神的时候，霍止翊检查好了所有的安全措施，看到身边默默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黎俨，毫不客气的敲上对方的额头。

“回神。”

在海拔这么高的雪山还敢走神，怕是小命都不想要了。

他还没抽回手去就被黎俨握住，对方还没头没脑的冲他来了一句：“我们一定要爬上去，我就爱站在山顶上看他们死活爬不上来的样子。”

霍止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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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黎俨墓碑前，一向强势的对方低头看他碑上的黑白照片，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眼里的神色，有惘然、有悲伤，还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雨后枯山，灰雾沆砀，黎俨永远也忘不了霍止翊低低的一段话：“我确实古怪，开心的时候不说开心，喜欢也不说在意......”

后面未尽的话语被卷起的风冲碎，黎俨渐渐听不清，只记得最后几个字。

“......在顶端见。”

这不就呼应上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