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在玉泉山以“心中早有所爱”为由拒绝他,他的心就再未甘过。此后便越看贺缄越不对劲,嫉妒的苦果也就渐渐枝繁叶茂,然而,似她这般没心没肺之人自然是不知那果子有多苦。
“怎么这么冷,多大的人了,不会主动让婢女撤两个冰盆?”贺纶解开中衣拥着她。
他的胸膛暖暖的,硬硬的。
汤媛从失神的情绪中抽离,也用力的抱着他脖子,仿佛那是一棵树,还是热的,唯有攀住他,她才不会掉下去更不会冻死。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她压着喉间的哽咽。
“你对不起我的事那么多,一句怎么够?”贺纶扣住她后脑勺,将那颗脑袋挪到眼面前,盯着她眼睛,“上.床喊痛,下了床就要亲亲,你倒是爽了,却苦了我。这到底怪谁,怪我吗,惯的你无法无天,进屋都不知道伺候脱靴,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王爷!我虽不敢把你怎么着,但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姓贺,家族排行老五,将来族谱就会把你记成贺五的嫡妻,所以你这个人这颗心,除了我和孩子,谁都得往后排,排的远远的,懂吗?”
汤媛眼眶不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很纠结是不是?”他垂眸问。
汤媛痛苦的点点头。
“那么我也算报了仇。”贺纶扑哧一声笑道,“别忘记上回你是如何折磨我的,农夫的妻子和娘同时泡在水里,关我何事,你却偏要我回答先救哪个。我说肯定先救娘,你就在想我将来会负心;那我回答救妻子,你又嘲笑我没人性。所以啊,有些问题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问出来就注定要失望,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爷是在笑我傻吗?”她哽咽的胸口不停起伏。
“你当然傻,因为你把自己陷在了局里。选我,你就是没人性;选徐太嫔,你可不就负心。”
他笑着微微往后仰,倚向身后的大引枕,无比惬意的凝视骑在自己腿上的女孩,她的眉间写满了纠结。
汤媛也可算是明白了,人家在报复她呢!
报复她给他出过一个无解的难题。
今日终于也轮到她来领教一二。
忠和义,怎么可能两全?
过分!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哭着扑进他怀中。
“前世御极的人是贺缄,对吗?”贺纶的声音无波无澜,淡然的轻抚她光洁的玉背。
汤媛紧紧的闭着眼,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只要开了一道口子,下面根本就不用说了,什么都会被他猜出。
“你看见他对我不利,但又甩不掉他可能因你而被我提前解决的包袱,于是就想先替他求个‘免死金牌’。”
“阿蕴,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前世他娶了馨宁,我被馨宁赶出王府那日就与他情断,我跟他的缘早就断了。但是娘娘待我恩重如山,从未有人像娘娘那样的疼爱我,直到遇见你……”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浑身颤抖。
“所以徐太嫔若是因此事有个好歹,你也会跟着去,对吗?”
女孩子不回答,只是环紧了他,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贺纶抬起她下巴,“可见这件事最终还得是我妥协,我是不让也得让。不过自古忠义难两全,难道你要一辈子挡在我与贺缄之间?”
“不,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冒险。倘若贺缄意图谋逆,沦为阶下囚那是他活该,我只是,只是求你别杀他,圈禁一位亲王并没有那么难,不是吗?”
“可他若杀我呢?”
“那就算他咎由自取,我管不了!”
汤媛气喘吁吁的睁大眼睛。
良久,贺纶才点了点头,“好,记住你今日所言。我且应你一回,但他日你若再敢为他求情,纵然他不犯我,我也不会饶他。”
他的眼睛风雪欲来。
汤媛擦了擦眼角,“谢谢你,阿蕴!”
却被贺纶轻轻一指头戳开,跌了个四仰八叉。
“走开,我不与你顽笑,省得日后你得寸进尺,什么都敢拿来要求本王。”贺纶愤然的别开脸。
“不会的,以后再也不会,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活着。”汤媛用力的盖住眼睛。
落在贺纶眼底,还以为是被拂了面子羞恼而哭。
不过,她确实是在哭,躺在那里伤心的呢喃,“阿蕴,梦里的你很年轻,看模样最多也不过二十二三,是了,皇家保养的好,说不准三十也有可能,就在箭亭石林附近的校场,连续中了好几箭,最后一支正中胸口。虽然我坐在那里笑,可那不是真的笑。当我特别难过却又不得不迎合时,右手会不由自主攥紧左袖,我想,那时我应该特别的难过。”
箭亭石林,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地点。
贺纶俯身看着她,“有什么难过的,那是贺缄在给你报仇呢,你可不就是在那里被我睡的。”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情泼酸醋!
汤媛拧了拧眉,但见他早已换上了一脸锐利,“说说我当时的衣着打扮,越详细越好。”
他当时的打扮,好像跟平时差不多,看不出落没落魄,主要是以他的身份从来就无需穿金戴银顶标记来提升逼格。汤媛想了想,“没穿襕衫,也不是朝服,就是家常的直裰,黑缎面的皂靴,呃,腰带却是有些变化,跟你现在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汤媛缓缓睁大眼,“白玉四爪龙变成了一条蛇。”
不不,那不是蛇,是虺。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而化龙。
在大康,龙,毋庸置疑只有天子才能用,而亲王的四爪龙其实就是蛟,以此类推,虺不就是郡王。
堂堂一字亲王竟变成了郡王!
是谁做的,贺缄还是明宗?
“是贺缄!”汤媛顿了顿,“父亲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这世上,除了亲王的兄弟谁还会责降亲王?”
“是父皇。”贺纶轻轻道。
事情果然如贺纶所料,明宗十四年,贺纶成为大康第一个降等的一字亲王。这些暂且是后话,只说这一夜,在前世与此生中煎熬的汤媛,当她试图回忆更多的细节,窗外的雷鸣终于怒不可遏,那一夜,但凡登高远望便可清晰的目睹一道紫电直劈而下,裕王府荷香居附近的鹤斋被劈成了灰烬。
动静之大,连紫禁城内熟睡的人都被惊醒。
明通连滚带爬的跑去垂花门附近嚷嚷,总算吵来了冯鑫,他死死拉着冯鑫的胳膊,一脸生无可恋道,“再劈就劈他老婆了,气运大也不能这么玩,您要是不想汤媛死就赶紧过去传句话,让她闭嘴。”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法则,汤媛无权犯规。
此时荷香居的汤媛正躺在地上,浑身抖若筛糠。她不过下床倒杯茶,就有紫色的闪光冲破窗棱,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扑的向后仰倒,幸而接触地面那一瞬,贺纶温暖的大手稳稳的掌住她后脑,然后天旋地转,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十几圈。
她亲眼目睹那紫电擦着贺纶脖颈飞过,但凡稍稍偏一偏,现在趴在她身上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
想来他也是吓的不轻,额角汗如雨下。
而她站过的地方正散发着烧焦的味道,赫然一个深坑,约莫拳头大小。
再往上,深色的鸡翅木雕花窗,支零破碎。
明宗十三年的京师,裕王府那花费重金打造的避雷针集体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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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她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一个月前就招雷劈了一辆马车,当时她还觉得该劈的人是贺维,只不过老天爷没瞄准。
如今,这雷都跟到荷香居了,总不至于是想劈贺纶也没瞄准吧?
幸而雨势凶猛,倒也未曾酿成火灾。
不过一整个鹤斋化为灰烬,损失之大,也委实令人心痛。单就占城进贡的丹顶鹤已经不知价几何。
汤媛吓傻了,被贺纶抱回床上还僵的像木头,右手怔怔的覆在他脖颈。
真好,皮肤依然有弹性,脉搏跳的沉稳而有力,他是活的。
此刻廊下早已聚集不少下人,直到确定屋里的主子没事,众人方才松了口气,连忙收拾狼藉。
娇彤和娇卉在西里间重新铺床熏香,这里原就一尘不染,倒也不用特别收拾,但贴心的娇彤还专门换了一瓶与东里间相同的香花。
雨声渐渐淅沥,肆虐不在,微风吹来了难得的一夜凉爽。
明通就知道自己逃不掉,又被扯去朗月堂,这回屏风后面显然还坐着个女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说起来他还从未在贺纶屋里见过其他女人,嘿嘿嘿,这小子要么怕老婆,要么是偷吃手段高明啊,改天得跟他取取经。
他赶紧打住胡思乱想,揣着双手眼珠子乱转,有点儿后悔之前嘴快,但一想到贺纶这个人仗义的时候真心仗义,还特特请御医为他镶了两颗金牙。金牙啊,足金的,放在嘴里就是保险金,万一哪天又穷的穿不起裤子时还能拿下来卖钱……哎,罢了罢了,那就再帮他们一回吧。
“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嘛?汤姑娘啊,你可别忘了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你再口无遮拦小心被雷劈到另一个空间做乞丐。”他绝对没有危言耸听。
也相信汤媛一定听得懂。
明通转而看向贺纶,“万物运行都有既定的轨道,这个轨道蕴涵了天机。一旦某一个出轨,下一个就会受影响,最后就会引起翻天倒海的蝴蝶效应,呃,蝴蝶效应是啥你问你老婆吧,我想跟您说的就是,按照心中所想一往无前,做你该做的,那么你的轨迹就是正确的,切勿被前世之事过多干扰。”
贺纶比明通以为的镇定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懂庚王为何可以独占天机?”
嗯?啥意思?明通眨了眨眼。
“阿媛告诉我,他前世娶了馨宁。可此生并没有,甚至不似小时候那么亲近,从前我还纳闷呢,现在却忽然明白了,他是不是跟阿媛一样也能看见前世?”
屏风后的汤媛一个机灵。
明通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重生的啊。”说完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尼玛,他想吃一坨屎。
重生?贺纶眸光莫测。
“啊,这个,我肚子痛,先不跟你们玩了啊。”明通一副快要拉出来的模样,抱着肚子开溜。
这使得大厅的空气僵硬了片刻。
汤媛缓缓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已经立在身前的贺纶。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问。
汤媛闭目点了点头。
他并未动怒,只喃喃道,“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奇遇,人,居然可以重活。”
“阿蕴……”她有些害怕的望着他。
“所以明通说你是汤媛,也不是汤媛,这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