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好巧不巧的路过,竟让汤媛占了天大的便宜!
章蓉蓉知她意气难平,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无奈的拉长音调道,“你就当看在我的面上,别跟那汤宫人计较了,大不了下回当着你的面儿我也不理她还不成。你且别哭了,快擦擦脸,让下人伺候着敷一敷眼睛,免得明日晨起被人瞧见了,多不好看呀。”
这下戳中了馨宁的心窝子,她素来要强,怎能让旁人见到一双哭肿的眼睛,当下敛去情绪,唤金莺进来,又是煮鸡蛋又是芙蓉膏的一通捯饬。
章蓉蓉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才离去,径直走向水云苑。
因她带了五六个婢女仆妇,又与东殿的一众侍从再相熟不过,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让她轻而易举的混了进去。贺纶虽不太高兴,却也懒得责备她,这么晚了跑过来干什么?
到底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虽不像一般人家那样的男女大防,但章蓉蓉还是带了两名贴身婢女进了贺纶的偏殿,那两名婢女走至飞罩下便自觉的侧过身,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贺纶靠坐正堂的榻上,大概是听闻她要进来才将将套了件外衫,衣结还有根没系整齐,此刻正一面整理一面呵斥她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再有下回定不饶你。”
这话她耳朵都快听出老茧,嘟了嘟嘴,一脸高深莫测的靠近他。
贺纶淡声道,“怎么,是来为你的‘好姐妹’打抱不平?”
“这你可就猜错了,我只是好奇汤宫人有多可爱呀,把你迷的三五六道的,可怜馨宁还不明就里,只当你为了我。”说着她就要去揪贺纶耳朵,被他一个眼神瞪得又缩回手。
“如果你是来吃醋的,我劝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此外,别在我跟前提那个宫婢的名字!”贺纶面色如常。
这下章蓉蓉更是乐了,竟没大没小的往他身边一坐,拉着他袖端不放,贺纶没好气的推开她。
“原来你真喜欢汤宫人。我就觉得你眼神不对,今早儿还色.迷迷的偷瞄她,又无端端的黑脸,这才试着将汤宫人借走,你看,我把汤宫人和三表哥一拆开,你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章蓉蓉一脸捉到贼的神情,“还有上回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花鸟苑的值房干了什么好事,也跟汤宫人有关对不对?别不承认啊,从小到大旁的东西我不敢说,单你偷偷觊觎哪家女孩子我最是清楚不过!”
胡说八道!我觊觎谁了!贺纶见她越说越没边,干脆起身,她却还不松手,竟脱鞋站在了他的榻上,居高临下道,“哼,休要骗我,就算你不喜欢她,肯定也多多少少感兴趣了!我不管,咱俩可说好的,我要嫁给你,你得给我建椒房殿。”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压得极小,笑容可恶。
“那是你自己说的吧。”
“可你也没反对啊。”她抢在贺纶动怒之前,嘟着嘴继续道,“如果你不能让我独宠后宫,那就得答应我第二件事,给我造最大的公主府,我要做公主,把林潜赐给我做驸马,我宣他,他得来跪拜,我不要他,他就得滚。”
你怎么不上天呢!贺纶神情变得严肃,“蓉蓉,这种与谋逆无异的傻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父皇如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何来他的皇后和公主之说。即便这是自己的地方,但不该说的话一旦开了口,谁又能保证他日不在外人跟前说漏了嘴。
章蓉蓉最怕贺纶认真的样子了,立时不敢再胡闹,怏怏的穿好鞋子下榻,绞着两只小手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可是人家真的有一点儿吃醋,但还得保持微笑。”
贺纶愣了下,问她,“吃醋是什么感觉?”
“吃醋就是嘴巴里冒酸味儿,譬如你在避险坑连哄带骗的亲汤宫人,没错,就是莘堂兄跟我说的,你要是敢找他算账我就跟你绝交!再譬如你偷瞄汤宫人,我也浑身不舒服,总之呢就是希望你的眼里和心里只有我。”
然而贺纶却又接着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对林潜也是这样?”
“他怎能与你相比,不过是我退而求其次的东西罢了。”章蓉蓉偏着头不屑道,“反正我就是要做你身边最重要的女人。”
皇后或者大公主,前者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后者是他独一无二的妹妹,哪怕是他的亲妹妹,除了和熙,谁能与她比肩?况且公主和皇上在宫闱里有点小暧昧,谁敢多嘴?嘻嘻,章蓉蓉用胳膊拐了拐他。
“你是不是听见我要林潜也有点吃醋了?”她眨眨眼,从身后抱住他,“那你就乖乖娶我嘛,我帮你得到汤宫人如何?你这种脾气若是没有这副皮囊和皇子的身份真的很难讨女孩子欢心呢,对付汤宫人那种自制力极强的,就得用曲折的法子,比如……”
她故弄玄虚的停了停,打量他有没有被勾起好奇心。
贺纶面无表情,眉毛动都没动一下。
“骄傲个什么呀,得,等你想要的时候再来问我吧。”章蓉蓉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松开他。
就不信他忍得住,世上可没有不偷腥的猫儿。章蓉蓉又缠着贺纶下棋,贺纶喊来冯鑫,半是强硬半是驱赶的将她哄了出去。章蓉蓉气的直跺脚。
冯鑫倒是一派和气,告辞之前还叮嘱了她一句话儿,“五殿下的意思是乡君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儿,小姐您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章蓉蓉神色一凛。
不过贺纶这么考虑确实也有他的道理,前朝后宫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馨宁这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难保不让甄阁老作妖。
章蓉蓉离开之后,贺纶再无睡意,仰面躺在榻上,目光盯着虚空的某一点出神。
他是个生理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对汤媛有需求也没啥不好承认的,但人家不愿意,那他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蓉蓉说她能帮他得到汤媛,他毫不怀疑,说一点儿也不心动是假的,可一想到那晚避险坑中汤媛脸上的泪以及她凝在喉间的呜咽,惶惶如小兽,无助而可怜,无一不说明这个女孩子真的不喜欢他,那么他用欺骗的方法得到她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事后如何处理也是麻烦,总不能真给她随便配个人吧?只一想到旁的男人以后会如他一样夜夜压在她身上,他就说不出的恶心,可是留在身边的话,她又委实太过精明,一般手段哄不住。
万一没人镇得住她,他该怎么办?
贺纶郁闷的翻过身,以手扶额,倒不是没考虑过蓉蓉,可是蓉蓉这丫头不动手则已动手便是斩草除根,万一真把汤媛弄死了他……他也不知自己会怎样,但想想就感觉窒息。
他就这样脑中一团乱麻的睡了过去,连梦里都是她,她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他,却让贺缄牵着手走了,始终不曾回头。
这日天一亮,他就以随驾狩猎为由起的比任何人都早,却磨磨蹭蹭的在东西两殿的交接的花园里移动,眼看就要移动至月洞门,还没见汤媛出现。
就在他以为今天是没希望了的时候,她提着一只红漆食盒悻悻然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群人,目光一发现他,立时垂下脸,屏气敛声的与众人一道向他行礼问安,还不等他开口,她又夹在人群里飞快的逃走。
没错,她是用逃的。
此后直至玉泉山之行即将结束,他也没能再见到她。
汤媛倒是没想到又遇到贺纶,也不是不害怕,但仗着人多,他不一定会注意到自己,没多会,她便成功的溜走。
而昨夜那个如梦似幻的美妙生辰就像来的那么突然一样也去的突然,被她一嘴巴子拍结束。
确切的说贺纯开口之前她就要去抽贺缄了,等他甫一开口,她正好已打上去,当时贺缄的表情……她已是不敢再想象。
反正她闯祸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脸上的巴掌印,贺缄一早便称病闭门不出,甚至错过随驾狩猎。
可她不是故意的,如果他的手不往里伸,如果她没有看见一些奇怪的浮光幻影,她又怎会失张失致?汤媛逼退眼睛里的泪意。
说到浮光幻影,她自己就是穿越过来的,对鬼神方面深信不疑,而那些栩栩如生的梦境分明已超越了自然,再根据梦境时快时慢的片段,她骤然有种大胆的猜测,猜测那是她的未来。
可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也不信贺缄会那般放.浪.形.骸的折腾她,但却……却无端的相信……箭亭石林那件事是真的。
以贺纶的所作所为,她深信不疑。
这便是晨间冷不防撞见他时,她惊恐之极的缘由。有限的生理知识告诉她,那种情况下她绝对受了严重的伤。
当预知了这个男人可能会伤害她,就像害只阿猫阿狗那样容易,她不恐惧才怪。
但她绝不会像阿珞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如果有人非要逼她去死,她定会在对方出手之前以命相搏。
话说当昨夜那一场焰火玫瑰的浪漫化为了泡影,汤媛对于贺缄的最后一丝妄想也随之破裂,不得不重新正视现实。现实就是玉泉山之行一结束,她自会前去叩见太嫔娘娘,争取今年上半年定下亲事,下半年成亲。
羽不羽林卫的真没关系,只要能过日子并与她在京师立足即可。银钱方面她还是不愁的。
她知道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太嫔娘娘就能帮她实现,她老人家一直犹豫不决不就是怕挑的人不够好,委屈了她么?
其实没啥好委屈的,她相信太嫔娘娘看男人的眼光。
一夜没睡方才想通此节,汤媛眼底虽还藏着些许疲惫,但步伐相较从前已是轻盈许多。
她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如常的迈入贺缄屋内,伺候他用膳。
这日直至金乌西坠,鸣号收兵,贺纶才终于逮到单独与贺纯谈话的时机,贺纯一脸不快。
他问,“你的字最近练得如何?字太丑的话去上书房还不够丢人的。”
“一直没停,每天都写满二十张字帖才敢出来玩呢。”贺纯拍着胸.脯道。
“是了,你昨夜怎么回来的那么迟,玩的可还开心?”贺纶仔细的擦拭手中箭矢,似是不经意的又问一句。
显然是不开心,贺纯气哼哼的抱起小胳膊。
“一点也不好玩,我去的时候焰火已经放的差不多,三哥身边的人又拦着不给我往里进,最后废了我好大的劲才得逞。原来他和汤宫人在角落里打架,还咬嘴巴,我觉着好玩,也想咬,可是汤宫人不愿意呢,她好委屈的,还挠了三哥一把,我看着怪吓人的,便也不敢再提此事……”
还没说完只听“咔擦”一声,原是贺纶折断了将将擦净的箭矢。
贺纯一脸费解,“既然是折来玩的你还擦它作甚?”
贺纶笑了笑,“那……三哥身上有没有穿衣服,特别是裤子?”
“穿啦。为啥要问这个,不穿还能打赢么?”贺纯一脸无语,不想再跟五哥讲话。
第42章 急迫
且说那汤媛原是想伺候贺缄用完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意辰时又被他唤去书房研墨。
她问一脸得了清闲的白鹭,“这不是你干的活嘛,怎么安我身上?”
白鹭哼了声,“我这粗手笨脚的怎比掌寝您红.袖添香,是不是,嘿嘿。”
气得汤媛踢了他一脚,他反应也很快,身子一扭便躲了过去,回头打量还有没有下一脚,汤媛已经消失了。
贺缄坐在碧绿纱窗大敞的书房内,光洁如玉的脸颊右侧还挂着微许红痕,换成个脸黑的兴许也就蒙混过去,但他的肤质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几乎都看不出毛孔,又面白如玉,别说汤媛那下了力气的一巴掌,就是普通捏一捏也会红半天。
当着老六的面,吃了这一巴掌,若非前世已经有了经验,他当时能被生生气死,偏手里的人打不得骂不得。
毕竟此生她还未开鸿蒙,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当时他一心撬开她咬紧的牙关,又腾出一只手不停安抚她微弱的反抗,谁知安着安着竟安的越了界,也不知怎地,当场一股热血窜上头顶,立时生出了坏心思。
可怜这坏心思才生了不过须臾,就被她的一巴掌和老六的一腔吓得魂飞天外。
不过她看上去更害怕,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敢靠近他。
如此,他哪里还有心情想坏事。一个弄不好不知她又得如何哭喊,前世她被贺纶吓坏了,也害得他被迫受了好一番罪。所以坏事什么的姑且放一放,现下最重要的是先哄她放松警惕。
而汤媛这边,虽说盘算好了未来而稍稍有所放松,但不代表忘记曾经打过皇子一嘴巴。
普通人挨一嘴巴都说不过去,更遑论皇子?根本就是奇耻大辱啊!
贺缄当时没手撕了她,算她命大,也幸亏贺纯是个小孩子,被她连哄带骗的只以为她轻轻挠了贺缄一把,而那一把只是因为游戏输了气不过,反正贺纯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信以为真,但更可能是被她一面哽咽一面讲故事的狰狞模样吓傻。
现在她被“请到”书房研墨,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只等贺缄发作!
谁知是她想多了,贺缄根本就没再提昨天的事。
而她在书房就真的只是研墨,两眼一抹黑的瞅着贺缄用极为标准的馆阁体誊写之前做好的策论。
贺缄问她认识多少字?
认识的可多了,不过换成繁体的话多少还有点磕绊,然而理解不成问题。于是她大言不惭的回答都认识。
“会写吗?”他将狼毫笔丢进笔洗,接过汤媛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转而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写的话就要露馅了。她也就这三年才有时间读书练字,之前每天都为生计奔波,哪有功夫管这些。
不过她最拿手的就是写自己名字。汤媛挑了一只玳瑁笔管,笔管乌黑锃亮,她的小手却白嫩嫩的,指甲还透着粉儿,握着那笔管,当真是让人血脉.喷.张,贺缄移开视线,一心注意她手下的字。
果然是很丑的字,一时之间根本就找不到优点来赞美啊。贺缄只好道,“你的字……嗯,这一横不错,写的很长。”
比木头桩子还长,从左到右就没个起伏。
汤媛眼睛一亮,谦虚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这两个字还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