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则十几二十张,有时候少则七八张,待他全部看完批完,夜还不算深。
高远体贴,亲自送来一些粉羹和蒸饼。
吃罢后,摄政王回卧房休息。
走至床边,他突然瞥了眼之前放帷帽的地方,皱着眉问高远:“我此前放在这里的帷帽,你看见了吗?”
高远一愣,忙答:“看见了,小的以为是哪个在这里落下的,所以就收了起来。”
“落下?”赵允承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冷道:“你以为本王的卧房是酒坊吗,想进就进?”
王爷说的也是,不过高远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是别人落下的,那女郎的帷帽是怎么进来的?
不等他思忖清楚,便听见王爷命令道:“那是本王的东西,你快去拿回来。”
“喏……”高远应道。
他迈着飞快的步子,去给王爷拿东西,同时庆幸自个儿没有手欠,把那顶帷帽给随手扔了。
因为瞧着还挺精致的,扔了怪可惜,于是就放在了自己的卧房中。
赵允承拿回帷帽,想到这帷帽在高远这个老男人那儿待了半宿,他看高远的目光便不善。
高远被他看得好不忐忑,连忙告退道:“王爷早些歇息,小的告退了。”
未免再有那不长眼的人拿自己的东西,这帷帽被郎君放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和那些他不想让别人窥探的东西放在一起。
即便是白衣,也不知道此处的存在。
这便是死物的好处,容易匿藏,若是那活生生的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摄政王这么想,由此又想起自己不堪的身世,那是他永远都无法真正自负起来的污点……
一个奸生子。
连母亲都不想多瞧他一眼,就服毒去了,那是何等的厌恶,何等的怨恨;他一直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分娩?
带着他也一并去了岂不是更好吗?
赵允承真心这般期望。
因为他过得不好,他也不想旁人过得好;小李氏,小李氏的女儿,还有偏帮小李氏的李家,一个都别想顺遂安稳地过太平日子!
那李家,已经从鼎盛走向了式微,任他家中能人再多,世人知道他和摄政王交恶,又怎还还有人敢来往?
昔日大世家,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小李氏就更没有尊严了,赵允承隔三差五就放出她勾~引姐夫的言论,让她好好品尝一下被万人唾弃的滋味。
至于后院的安王妃,她并没有什么大过错,错就错在她是小李氏和安郡公的女儿,和他一样,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出生了,那就一起熬着吧,对这些人毫不怜惜的郎君心想,看谁先熬死谁。
歇?
阿娘的忌日又快到了,他是睡不着的。
躺下去,无非又是睁眼到天明罢了。
若不是他习武健身,每日这么折腾,早上是起不来上早朝的。
然而就算起来,身上的煞气也吓人得紧,让人不敢靠近。
今日,是赵允承需要上的最后一次早朝。
半个月过得转瞬即逝。
高远见他晨起在院中耍刀,把廊下的花丛小树一应嚯嚯得乱七八糟,心中不禁感叹,王爷的情绪真是时坏时更坏。
这种坏心情应是源于王爷的母妃忌日将近,每当这个时候,王爷的脾气都会格外地喜怒无常。
走之前的傍晚,赵允承唤了一个人来听差,板着一张厌世脸吩咐了几句:“就这么办,去吧,远远瞧着,有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地记下来,到时候本王会考察你。”
这样就不会惹人生疑了,他想。
秦嫀有想过,自家那位离开了半个月的郎君,会在什么时辰回来,但是她却没想过,会在子时过后。
那时她在帐中睡得迷糊,听见一些声音便睁开了眼,然后就见到,床榻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笑笑?”那个人喊她,把她从迷糊中喊醒。
揉了揉眼,她不确定地嘟哝了一声:“夫君?”
赵允承微微一笑,凑近她点头:“是我,刚回来,你且继续睡吧,我要洗洗。”
“嗯……”国子监并不太远吧,傍晚下学,也来得及洗澡才是,不过秦嫀被困意侵扰,没有精力再多想,就继续迷糊着了。
不久之后,一面炙热的胸膛靠了过来。
夏季炎热,本不应该拥抱,但那郎君想念小娘子,硬是将手臂搭在小娘子身上。
秦嫀夜里醒了几次,均是被那冤家热醒的。
然而面对郎君的粘人,她也很无奈,推不开只能随他去了。
郎君体温高,自己不觉,只害苦了小娘子。
直到黎明时分,暑气尽消,帐中凉快了下来,秦嫀才迷迷糊糊,再次睡了过去。
睡到日上三竿,秦嫀感到脸颊上,一阵阵痒和暖意,睁开眼睛一看,赵允承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在亲她的脸?
“夫君。”这还没梳洗呢,秦嫀撑起身,神情疏懒地冲他笑笑:“等奴家梳洗一下再来伺候你。”
赵允承静静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抹灼热:“嗯,去吧。”
眼神追随着夫人的背影瞧了一段,他也起身去洗漱。
丫鬟们昨夜就知道姑爷漏夜回来了,今日月英伺候秦嫀穿衣洗漱,沐芮给赵允承端水持物,完了之后问道:“夫人,现在要传膳吗?”
秦嫀闻言,朝赵允承望了一眼,对方也看着她,回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无奈:“先不传,你们下去吧。”
赵允承顿时眼神有了变化,看秦嫀的目光,含而不露。
“来。”他坐在榻上等娘子过来。
秦嫀今日穿一身褙子和抹胸,显得清凉风流,步态柔美,走过去他身边……女郎略略顿了顿,然后往他膝上轻轻坐下。
赵允承呼吸屏住,用手臂拢着娇娘,抬起线条清隽的下巴,承接美人恩泽。
见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当真是诱惑至极,当初就是这男色让自己不顾后果,厚着脸皮也要去搭讪他。
眼下秦嫀亦被美色所惑,低头亲了他一下。
赵允承眼睑颤动了下,靠近她些许,盘算了一晚上,眼下终于媳妇在怀,他靡丽的眼尾处,因此染上了一抹绯色。
坠入那曾经尝过就忘不了的温柔乡,一闭一睁眼又是下午。
若非秦嫀喊着奴家小命要折了,只怕赵允承还不曾意识到,已经这个时辰了。
掀开帘帐看了眼外面的天,猜测约莫是丑时中,他脸上升起一抹不自在和内疚,起身穿衣去唤人备水。
看着夫君那身线流畅的背影,秦嫀感到一阵神魂躁~动,这让她也很难堪,明明都已经超负荷了,怎地还淡定不下来。
赵允承帮忙找来衣裳,温柔地给秦嫀穿上:“累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秦嫀点点头,不敢和他对视,因为郎君那溺人的目光会将她淹没。
赵允承笑了笑,打横将她抱起来去浴间,和她一起用了水。
两个人都清爽了,也餍足了,终是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饭。
丫鬟们将两位主子今日的第一顿饭传上来,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昨晚这么晚才回来?”秦嫀瞧着夫君仔细布好的菜,心中泛起甜蜜,然而浑身懒洋洋的,想起冤家刚才的凶悍,她仍心有余悸。
“是,被绊住了。”赵允承不多言,拿起瓷勺送她嘴里去。
他不仔细说,秦嫀也不追问,性子使然,她不是那种事事要过问的人。
吃到五分饱,夫妻二人才继续说话:“这些日在家里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秦嫀本想摇头,没发生什么事,一切都挺好的,但是想起二姐姐那事,她就笑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夫君的福,合该把这件事的后续告诉他:“府里没什么事,我挺好的,但是二姐姐的喜事却是定下来了。”
赵允承听她说没什么事,就放心了,秦二姐的事只是顺道一问:“不知是哪一家?”
秦嫀笑道:“姓严,是个士族,那郎君从八品官,唤严云祈。听说在摄政王手下办事,我见过人很端正。”
赵允承的勺子,铛一声放回碗里,不由惊悚地看着秦嫀,眼中闪过秦嫀看不懂的异色:“在摄政王手下办事?”
“是啊。”秦嫀说道:“皇城司副使,官服很威风,哎?”她忽地一拍手,发现了一个亮点:“这么说来,我二姐姐就成了官夫人?要是我那妹夫以后一直升迁下去,我二姐姐没准还能成为诰命夫人呢。”
言语间不无羡慕。
毕竟大姐和自己的夫婿都是白身,只二姐姐身份最高了。
赵允承听出了娘子的羡慕,眼神颇为复杂,是他疏忽了,忘了跟皇祖母交代,不要选摄政王身边的人。
眼下倒好,短短半个月就成事了,叫他想悔都来不及。
“说来夫君为什么不走仕途呢?”秦嫀不无好奇,她对这块了解不多,不知道这是不是常态?
“沈家没有走仕途的。”赵允承恢复从容,給小娘子喂饭,一边解释给她听:“大伯是个有名的大儒,他的长子亦是读书人,因为人清正,喜做善事,在坊间名声清贵,受人敬仰。”
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但秦嫀闻一知十,懂了,清贵。
说白了就是,人家根本不屑当官。
秦嫀瞧着自己无一不好的夫君,想想也是,当官哪有做名士舒服,于是她那想当官夫人的念头,就这么悄悄地在心底散去了。
秦二娘子的未来夫婿是摄政王部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赵允承改不了也不能改,他日后想要不被识破身份,只能极力回避与那位二姐夫见面。
纵然是这样,也很可能会被秦嫀发现。
这件事成了赵允承最新的烦忧,除了担忧,还有浓浓的内疚。
终归是他骗了小娘子。
把小娘子拉进这沼泽里。
不管眼下过得多快活,他坚信有一日始终会东窗事发,到时候,承受非议倒还罢,除了黑衣,他什么都不怕。
哑奴是摄政王很早收用的一个江湖武人,一直忠心耿耿地侍奉摄政王,此前他的工作是听候摄政王差遣,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