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只是虚掩着,估计是要等小福回家了才上锁。司予轻推了一下,铁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他不敢随便进人家家里去,于是在门外喊了一声:“戚先生?”
片刻之后,戚陆从屋里推门出来。
司予猜测他也许是正在补觉,头发有点儿乱,蓬松凌乱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光洁的额头,堪堪搭着眼皮。
他这副半睡半醒慵慵懒懒的样子显得年纪更小,看着就和个大学生似的;睡袍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一个结,领口敞出一片深V,修长脖颈下隐约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他长得本来就是招蜂引蝶的样貌,加上人高腿长宽肩窄腰的,现在又穿成这样,招人得很。司予没忍住在他领口裸露的位置多瞄了一眼,戚陆喉结边那颗小痣扎眼得不得了,司予不知道为什么,眼皮毫无预警猛地一跳,耳垂隐隐有些发烫。
他连忙把视线从戚陆身上挪开,盯着院子里一盆绿了吧唧的盆栽,想着戚陆这人怎么回事,两个人见面大多在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他倒是斗篷兜帽禁欲得很,这会儿光天化日的却衣衫不整,简直有伤风化!
“司老师有事?”戚陆捏了捏眉心,双手抱胸,一根食指在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半倚在房门边问。
“哦……”司予回过神来,解释说,“小福在我那儿吃早饭,一会儿我把他送过来。怕你担心,先和你说一声。”
戚陆手指一顿,眉头紧蹙,不赞同地看了司予一眼,边往门外走边说:“麻烦司老师了,孩子小不懂事,我现在带他回来。”
司予往边上跨了一步,挡在他身前,说:“不麻烦,戚先生想多了。”
他没有披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捧着一个碗,袖口下滑到臂肘,手腕细的戚陆两根手指就能捏断。
戚陆在司予的手腕上扫了一眼,这个人类皮肤很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像树木的枝干在皮肤下蓬勃生长。戚陆有种错觉,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里新鲜血液正在流动。
他舌尖不自觉在上腭轻舔一下,退后一步,和司予拉开一个疏远而礼貌的剧离,微笑着说:“司老师,小福是我的孩子。”
他这话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司予不知道戚陆为什么一直对他这么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备,难道就因为他是“外面”来的人?
他耸耸肩,企图大事化小:“只是吃碗面而已,戚先生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
还没等戚陆说话,司予率先把面碗塞进戚陆手里,说:“戚先生也尝尝吧,很好吃的,欢迎下次带小福去我那儿吃饭!”
他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跑,戚陆端着一个瓷碗站在台阶上,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活了两百多年,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如此冒失地往他手里塞东西。戚陆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手里的是一个瓷碗,碗边有一个红色“福”字——人类总是这样,喜欢用一些愚蠢的方法自欺欺人,好像在碗里写个吉祥字就真能撞上好运似的。
瓷碗中窝着一坨冒着热气的面,上头淋着酱汁,盖了一个荷包蛋,还有模有样地点缀了两朵西兰花。
掌心传来阵阵热度,血族天生畏热,戚陆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指,考虑应该怎么对待人类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
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未免太过失礼,但他也不愿意食用这种人类才吃的粗糙食物。戚陆在门边足足站了有三分多钟,这才端着面碗转身进屋,把碗里的面如数倒进垃圾筒,又拈了个小纸人去倒垃圾。
面是处理干净了,但屋子里还残留着一股食物香气。戚陆非常不适应这种味道——一种人类才有的烟火味,写着福字的瓷碗叮当碰撞下才有的热闹味道。
戚陆从出生就是血族继承人,在最严苛的培养下长大。百年之前大战之后,他双亲被害,无数妖族死于非命,那之后他更是把克己做到了极致。
一旦没有欲望,就没有了弱点,而“口腹之欲”对戚陆来说就是一种最低级的欲望。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密不透风、黑暗封闭的屋子里,他却有了真切的饥饿感。
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点热意,鼻尖还能捕捉到一丝面条香气,戚陆在躺椅上闭眼假寐,手指在扶手上有规律地轻敲着。片刻后,他睁开双眼,起身挪开躺椅。
躺椅下一块地板是活动的,那是地窖入口。戚陆下了地窖,里面放着数十个木桶,桶中盛满血色液体。
戚陆盛了一杯人造血液,仰头一饮而尽。
早饭之后,太阳升起,阳光炽热,林木白到草坪上接着光合作用。
小福吃完面喝完汤,撩起上衣露出圆鼓鼓的雪白肚皮,靠在椅背上舒服地揉着小肚子。
“吃饱了?”司予看他这憨憨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好不好吃呀?”
“好吃好吃!小福喜欢!嗝——”
他话没说顺溜就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小福打完嗝之后立马拿小手遮着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司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逗他说:“害羞啦?”
小福怯生生地说:“主人说打嗝不礼貌,要躲起来偷偷打……”
司予一向不赞同戚陆的教育方法,在他看来,小福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出门撒野,下河摸鱼捉泥鳅、上山爬树摘狗尾巴草,和同龄的伙伴一起打滚,怎么疯玩都没关系。而不是像戚陆现在这样,把小福关在家里严严实实地看管着,不许他和旁人来往,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清早开拖拉机溜达一圈,回来路上顺手摘两朵小花。
司予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福的脸,笑着说:“小福在这里可以随便打嗝,想打就打,不信你看我——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