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他口若悬河,唾沫横飞,长篇大论地讲,李逸听得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下子炸锅了,阁老们开始就李逸的这个哈欠说起,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皇上你太懈怠,太懒了!

李逸彻底烦了,“诸卿有这闲工夫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来讨论朕打哈欠的事情,不如多花点时间在黄河水患上,想个什么法子来根治黄河决堤或者做点有利国民的事情不比你们现在浪费时间强?”

谢康手持笏牌,出列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您做到了立身——”

李逸挥手制止他,“谢卿,你想说朕勤勉朝政,仁厚大度,国家就会好了吗?”

谢康摆着一张极为正直的脸,大声说:“是。”

李逸道:“那么先帝可是勤勉朝政,仁厚大度的君王?”

提起先帝,三位阁老脸上都露出崇敬的神色来,齐声道:“先帝宽厚仁德,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明君。”

李逸冷笑一声,道:“先帝的仁德历历在目,不必多说。那么请问诸卿,先帝在时,黄河是否经常发生决堤事故?东南之地是否发成灾患,饿殍遍野?军队有无充足的粮饷?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

这些问题俱是先帝晚年,太子太保忠宣公去山东、浙江等地考察过后所提出的问题。李逸作为人子说这些话固然不敬父亲的嫌疑,但是对着这些阁老们来说无异是当头一棒!

皇帝贤明仁德,国家还不能治理好,那么是谁的错,肯定是辅佐的臣子办事不利,不能为皇帝分忧解难。李逸只差说他们这些文官尸位素餐,正事不做,偏偏揪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做文章。

三位阁老冷汗淋淋,老脸通红。这三位毕竟是众位朝臣的领头羊,不好打脸太狠了,李逸也担心这三位老头儿想不通,直接撞了太极殿的柱子,于是道:“诸卿们回家后好好再想想吧,退朝!”

虽然辩赢了阁老们,李逸心里的郁气仍然没有散。罗翔见机,招了一队侍卫陪着李逸在校场上打了一个时辰的马球,衣服都汗湿透了,李逸的心情才好了些。

洗漱过后,清宁宫派人来请皇帝过去。李逸去了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张婉儿从太后身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给李逸行礼,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李逸见她那鹌鹑模样儿,笑道:“表妹,你这几日没去乾清宫,朕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张婉儿哼哼唧唧道:“我娘让我在宫里多陪陪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外甥女叹气,居养体,移养气。张家虽然是小户人家,但太后发达了,怎么肯不照顾同胞姐姐?经常有赏赐,更派了宫中的教养嬷嬷去张家教导张婉儿,时不时地把她接进宫里小住,这许多年下来,张婉儿规矩是不差了,但怎么看都有种矫枉过正的感觉,扭捏不大气。

太后的亲人仰仗着太后的权势,嚣张凌人,特别是建昌伯,贪得无厌,目无法度,偏偏太后处处维护亲人,李逸早就看不惯这些个外戚,连着张婉儿自然也看不顺眼,休说是封张婉儿做贵妃,就是让她做个选侍,李逸都觉得委屈了自己。

太后问过皇帝的衣食起居,又叮嘱他,凡事多与阁老们商议,要勤于朝政。李逸老神在地喝口茶,觉得这上好的龙井茶实在不如在南京所喝的雨水煨的六安茶。

太后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却也无可奈何。张婉儿贴心地给太后倒了一杯温茶,然后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太后摸着张婉儿的手,道:“婉儿服侍我十分妥帖用心,皇上,你这个当表兄的别在戏耍她啦!”

李逸一双厉目扫过张婉儿,“原来表妹向母后告状了!”

张婉儿瑟缩:“皇上,我没有。”

她心里苦啊,皇上表哥不喜欢她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她硬凑上去,几次被人戏弄终于也明白过来,可是她母亲张夫人却不让她回家,一定要她讨好皇帝,混个贵妃当。

李逸道:“张小姐进了宫便是客人,朕这做主人的招呼她,可是有什么不妥?别人想要朕亲自招呼,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脸面!”

张婉儿可怜巴巴望着太后,太后头疼,道:“婉儿是个姑娘家,你带她玩什么不好,非要去冰嬉,摔了两三跤,可不把给她吓坏了!”

张婉儿嗫嚅:“太后娘娘,皇上,都是婉儿的错,婉儿要是会冰嬉就不会扫兴了。”

李逸“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说你又不会冰嬉,还非得往朕面前凑,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想赖在朕身上?”

张婉儿被他说得都哭了,太后只能让她下去,然后正色道:“皇上,不管怎么说血脉亲情是斩断不了的,你就算不喜欢婉儿,她也是你的至亲——”

“那建昌伯更是至至亲了!”李逸打断太后的话,嘲讽道。

每次谈话涉及到太后的娘家人,母子间必定有一场龃龉。太后叹气,觉得儿子实在太擅专,倘若他有几个兄弟,也能明白亲情的可贵。

这样一想,难免又提起李逸的婚事来,太后道:“你父皇的孝期已经过了一年,你也十八岁了,婚事该筹备起来,今年开春,等春闱过后,着令礼部筹办选秀的事情。”

李逸震惊于太后装聋作哑的本事,直接道:“我早就跟母后你说过,我自己已经看中了一个姑娘,品行模样无可挑剔,不必选什么秀,劳民伤财,直接让礼部准备好聘礼去那姑娘府上提亲就行,她姓王,籍贯应天府,身世清白,现在寓居京城报国寺附近。”

这个儿子在太后眼里顽劣不堪,任性不听劝,太后很是质疑儿子的眼光,当下一口否定:“选秀是大周建国就有的规矩,这一层一层筛选下来,最后留下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废除!”

李逸淡淡道:“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情,母后都说不可。建昌伯做什么,母后都说可,我看建昌伯才是母后的亲儿子吧。”

太后勃然而怒:“母后是为你好!”

李逸不置可否,低头呷了一口茶。

太后越发不喜,这位王小姐在她心里就是一个狐媚子的模样,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勾得男子对她念念不忘?

母子俩再次不欢而散。李逸没多沮丧,太后的态度在他预料之中,不过他是皇帝,办法总比困难多。至于太后这么就不那么美妙了,母子失和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想了想,她将身边两个十分美貌的宫女送去让司寝女史调.教几日,然后再让人给李逸送了过去。

27、第 27 章(捉虫)

王琼姿前十六年一直生活在南京,习惯了南京的气候,对于京城的冬日熬得格外艰辛。南京虽然冷,但那种冷比起京城刺骨的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早早地就裹上了裘衣,才能勉强抵御严寒。

这几日下了雪,不便出门,俞氏与杜氏围着火炉闲聊,王琼姿与弟弟王纯把核桃、栗子丢进火盆,不一会儿就有烤熟的香味飘出来,只是可惜没有红薯,不然在这大冬天围着火盆烤红薯,喷香甜滋滋,想想就要流口水。

王综推门进来给继母请安,身上带进来一股寒气,道:“外面下起了雪,估计要下一夜,明天估计地面都会铺上厚厚的雪。”

王琼姿姐弟两个欢呼,并且约好明天一起堆个大雪人。杜氏则挺着肚子站起来亲自替夫君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微微皱眉:“这天寒地冻的,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办,徐大人不能改日再让你过府吗?”

这些日子王综拜访过父亲王佑年以前在京城的世交及同年,这部分人有些在翰林院任职,还有一人甚至做到了礼部侍郎的高官,这人姓徐名敏中,同王佑年的关系极好,拿王综当子弟看待,时常召了王综过府指点他的文章。

王综满不在乎地说:“徐世伯当年可是会试第三名,殿试二甲第五名。他素有学名,许多举子求他一言都不得,我能得他悉心指教已是我的荣幸了,怎么敢叫苦?”

王琼姿忍不住咋舌,这个成绩放在现代来看,那就是全国第五名,是个烦恼着该上清华还是北大的学神级人物。

“徐世伯拿了许多旧年的试题给我看,还出了几个题目考察我,”说道这里王综脸上有些羞赧,“只是我天资并不聪颖,大概不能达到世伯的期许吧,他说我最多能中个同进士。”

“为如夫人洗足,赐同进士出身”,这是人们的戏谑之词,却也看出了同进士的尴尬地位,升迁缓慢,日后基本上没有可能进内阁。王家太爷及王佑年都是正正经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在父辈的光环之下,王综难免显得灰头土脸,很让人生出一种王家子孙不济的想法。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俞氏安慰继子,“这考试有几分运道在,或许你能时运来了,那便能高中。不管怎么样,一个举人的身份也足以支撑王家的门面,就是你们父亲还在也不会说什么。”

杜氏也跟着说:“母亲说得对,你不要想太多了,放轻松些。”

王综自嘲道:“更有可能会名落孙山,其实能中同进士我就该庆幸了。”

王琼姿见不得他这样子,道:“大哥,打起精神来呀,忠介公海大人举人出身,一样能做到右佥都御史,就算做不京城高官,大哥日后可在一县之内实施自己的抱负。”

“承妹妹的吉言。”王综冲着王琼姿拱手,“是我想差了,我考进士并不只是为了高官显俸,若真为一定乌纱帽折腰,才是坠了祖父与父亲的清名。”

王琼姿看着自家兄长,感叹王家祖孙三代都有点狷介清高气,不够圆滑与变通,难怪世代官宦,王家依然过得是普通人家的日子。她再看看埋头吃栗子的小弟,不知这位长大后又是怎样的人呢?

王纯察觉到姐姐在看他,举着一个栗子递给她,“姐姐,给!”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雪霁天晴,一场大雪过后,官府派人扫洒街道,将积雪堆进街道两边的沟渠,再加上连续几日的大晴天,雪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俞氏常年礼佛,杜氏也想为丈夫求佛,于是挑了一日,一家人去了位于京城西郊的真觉寺。

真觉寺是前朝所建,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占地广阔,内有参天古树,遮阴避日。因本朝高祖皇帝曾经来祭拜过,所以真觉寺人烟多,香火鼎盛。

王家提前派了管家过来打过招呼,因此留出一间禅房来供女眷休息。拜过佛祖,俞氏一口气添了三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杜氏也添了二十两,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便宜这些和尚们了。

传言真觉寺里特别有钱,名下有几千亩的田地,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王琼姿觉得这个传言十分可行,真觉寺建得金碧辉煌,光金身佛祖加菩萨就有足足十尊,和尚们各个都很富态,红光满面。

王琼姿看得十分心痛,这五十两银子足够把京城的最好的几家酒楼吃个遍了,或者施给穷苦百姓也比给虚无缥缈的佛祖更有实际的意义。

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俞氏私下叮嘱了她要敬重佛祖。王琼姿赶紧双手合十朝佛祖的方向拜了拜,瞪大眼睛,无辜道:“娘,我对佛祖是很虔诚的。我用心祈求佛祖能够赐予我很多银子,让我能一夜暴富。娘,你说佛祖这么有钱,会不会分一点给我用?”

说完她还用手指了指功德箱。这个功德箱可不得了,塞得满满的,王琼姿亲眼看着一个贵妇人塞了厚厚一叠银票进去,目测每张是五十两的面额,至少有一千两银子。

“好哎!”王纯小小欢呼一声,“我也跟姐姐一样,求佛祖保佑我以后能有好多好多钱!”

幸好这会儿临近中午,人不多,才没人注意姐弟俩,却也把俞氏气坏了,眼看就要训斥这对淘气的儿女。王综出来解围了,“瞧瞧,两个都是小孩子,说出这样不懂事的话来,快给佛祖赔罪!”

王琼姿与王纯老实地对着佛祖拜了三拜。王综又道:“母亲您与杜氏先去与师父伦佛,我带着琼姿与纯儿去禅房。”

俞氏嗔道:“也罢,反正他们也听不进去。”说完便带着杜氏离开了。

禅房在真觉寺大雄宝殿右侧,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面又分为大小不一的小院子。王家的禅房所在的院子不大,里面还有另外一户人家。兄妹三人用过茶点,王纯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王综则拿着一本佛经在看,王琼姿看佛经犹如看天书,昏昏欲睡,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她也没法睡,索性出来院子里走动。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从隔壁的院子里缓缓升起一只大雁风筝,只是这放风筝的人很明显技术不好,风筝摇摇欲垂,还能听到几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王琼姿拔了几根野草,随手编了一只草蚱蜢,再抬头时,那只大雁风筝突然像断线一样掉到她眼前。

没多久,一个头戴网巾,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趴在墙头,指着风筝,压着嗓子道:“这位小姐,请你帮小生一个忙。”

28、第 28 章

只见这位年轻公子肤色白皙如玉,更衬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如秋水盈盈,端的是个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

公子也在打量王琼姿,这位小姐相貌不俗,也是极难得的美人,更重要的是眉眼舒朗开阔,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往日亲戚长辈们都说自己长得好,可是遇到的这位小姐完全不输于自己。公子只觉得自己同这位小姐有缘。

他说:“小生姓冯,请问小姐贵姓?”

王琼姿对这位冯公子也有着十二分的兴趣,当下回道:“我姓王。”

“王小姐有礼了!”冯公子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倒有些像南边来的,请问你——”

玩琼姿道:“我是应天府人,此番来京城探亲的。”

问候完姓氏与籍贯,气氛安静下来,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有些不想要结束对话。

王琼姿不知怎么想的,举起草蚱蜢,冲着冯公子晃了晃,问:“这个要不要?”

“要,要!”冯公子眼睛一亮,又说,“我不白要,我拿风筝跟你换,好吗?”

王琼姿笑道:“好呀!”

冯公子来了兴趣,问:“我喜欢小兔子,你会编小兔子吗?”

“会,只是要花点儿时间,一时半会可能编不好。”

接着就听见隔壁院子里女子的说话声,说是让这位公子陪着家里的大人去拜见某位大师。

冯公子的脸皱起来,“哎呀,我肯定会犯困,若是听着睡着了,那就是对大师的不敬,我还是不去了,你就说没看见我!”然后撩了衣袍下摆,跨坐在墙头,轻轻一跳,从两米高的墙上跳下来,身手敏捷,应该是从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冯公子见王琼姿镇定自若,一点也不惊慌,愈发来了兴趣,跳下来后还当着她的面演示了一番花拳绣腿,王琼姿很给面子地拍手赞好:“好身手!”

冯公子问:“你是第一次来吧?真觉寺第三重宝殿后面有座小山,里面可以捉兔子,咱们一起去玩?”

“好!”王琼姿爽快地一口答应。

两人边走边说话,冯公子觉得王小姐挺单纯,很担心她,叮嘱道:“虽然我是个好人,可是男人大多数是极坏的,你以后不随便就跟一个说几句话的男人走,也许他有歹心思,要拐了你去呢!”

王琼姿笑一笑,淡定地说:“我不跟别人走。”

冯公子激动:“多谢王小姐信任小生。”

“大家没多了解谈不上信任,”王小姐挥挥手,“不才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对付男人力气不够,但是对付女子基本可以应付。”

冯公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看出来啦?”

“是呀,冯小姐!”王琼姿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