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您既然不想嫁,也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为啥还跟李老夫人走得那么近乎呢”
“这一来呢,李老夫人人好,见识也多,跟她待着娘能长见识;二来,她是皇后的亲娘,皇后算是你的正经婆婆,能跟李老夫人走得近点儿,以后你嫁过去不也能少受点气啊。”秦氏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她是皇后,以后她就是太后。她在宫里咱们够不着,跟她娘处得好了,总没坏处吧”
娘亲在小暖心里的高度,蹭蹭蹭地蹿高三大截娘想得比她明白,甚至连小暖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娘做事,处处都是为了她和小草考虑。
小暖钻进娘亲怀里撒娇道,“娘真好。”
秦氏摸着女儿顺溜的头发,缓缓地道,“小暖,娘这辈子知足了。以后可别再说让娘嫁人的话,否则娘就当你嫌弃娘,不想要娘了。”
“小暖要您,什么时候都要您”小暖收紧胳膊,知道这个事儿过去了。嫁人有嫁人的好,不嫁人有不嫁人的好,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娘,姐姐,小草画好了一幅,你们看”小草举着一张比她还高的画跑了进来,大黄摇着尾巴在后边跟着,那得意劲儿,好像这画它也有参与一样。
小草画的是李家庄的大门。门上挂着一对大大的红灯笼,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车夫正靠在车上歪着脑袋睡觉,旁边的牡丹花上还飞着两只蜜蜂。
小草的小脑袋从画旁边露出来,闪着大眼睛问,“怎么样”
“汪”
秦氏立刻道,“好看,我闺女画什么像什么,真好看”
小暖夸奖得更为具体,“非常好尤其是这两只蜜蜂,让这幅画静中有动,很有创意”
小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娘娘在信里教小草这么画的,娘娘说可以画飞鸟、飞虫这些,让画更有意境。”
“有意境”妹妹的领悟力着实高得吓人。
“太有意境了还是娘娘厉害”秦氏两个一起夸。
“汪,汪”大黄晃着尾巴,非常开心。
小草指着画上的留白处,“这里提上一首诗就更有意境了,写什么好呢”
秦氏也想不出什么来,给闺女出主意道,“不如写对联,喜庆的对联还是挺多的。”
小草咬着笔杆子摇头,“还是诗好,娘娘说诗与画得相得映彰小草想一想,用第几韵好”
一听写诗和韵律,小暖立刻更怂了,“那啥,我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做,你们先写着,我去去就来。”
逃进书房的小暖还没坐下,绿蝶就神色古怪地走进来,“姑娘,李相来送寿桃了。”
他亲自来了小暖也很诧异。
家里有老人过寿,客人会携带礼品拜寿吃寿宴。寿宴过后,主家会给客人家中送去面桃,让客家跟着沾沾老人长寿的喜气。在乡下,这种寿桃多是家里的妇人或孩子去送。在大户人家,就是管家或仆从去送了。
左相亲自提着寿桃过来,这可不只是送桃子这么简单了。若是没有与娘亲谈那些话,小暖定会让娘亲去接寿桃,既然知道了娘亲无意再嫁,小暖觉得还是自己去为好。
第九八零章 看似无情却有情
小暖快步到了院门口,见左相正倒背双手观赏风景,他身后是提着大大的食盒的李泗。李泗见了小暖,满脸灿烂地问,“郡主,小草姑娘的画可成了,小人能否先睹为快?”
小暖先给左相行了礼,才道,“小草刚把大门画出来,正在聚精会神地题诗。”
聚精会神地题诗,就是不能去打扰了,李泗非常遗憾,他好想知道小草姑娘画里有没有他李泗。
知道小草姑娘要来作画后,李泗特意换了新衣帽,抬头挺胸地在小草姑娘面前走了好几回,就是想着能在姑娘笔下,比他家老爷比下去。小草姑娘这次画的他家老爷,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呢?
“小草题诗也就是五言或七言绝句,大人不如到书房稍等片刻?”小暖邀请道。
左相颔首,跟着小暖去了书房,李泗识趣地留在房门外,却见绿蝶和玄舞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
见她俩在郡主身后待着,李泗觉得他也该进去给自家老爷撑场子,哪知他刚迈进去一条腿,他家老爷就毫不领情地开口了,“你在外边候着。”
“……是。”
李泗默默收回自己的腿,被捅了一刀的心,阵阵发疼。还不等他舔好伤口,郡主家的大黄狗便从里院溜达出来了。李泗眼睁睁地看着这大黄狗,也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
书房内,小暖命绿蝶上了茶,便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温和道,“大黄去门口守着,莫让人进来。”
听到大黄也被撵了出来,李泗地伤口立刻长好了。可还不等他高兴,大黄出来后居然站在他面前,“汪”了一声。
李泗看明白了大黄这举动的意思,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它让出位置。这厮舒舒服服地卧在门口后,大脑袋往前爪上一趴,两只狗眼盯着他不动了。
李泗甚是生气,郡主让它出来守着,不是让它防着自己啊!但跟一只狗也没法讲道理,李泗又默默往外退了几步。
见那狗闭上了眼睛,李泗又偷偷往前挪了一步,那狗又张开眼睛盯着他!李泗沉默,又默默退了回去,心中的伤口,鲜血淋漓。他站在这里,纵使书房的门开着,里边说啥他也听不清楚了!
屋内的左相见了李泗没出息样,决定下次换个人跟着。带个这样的出来,事情没开始谈,就先输了气势。
不过,该怎么开口呢?左相看着摆在书房内的三张书桌,有些犯难。来的时候他觉得挺简单,但见了小暖,却张不开嘴了,总不能直接问我想娶你娘,你同意不同意吧。
见左相用眼睛把小草桌上的一排笔刷了两遍,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小暖也不催促,跟着他一起刷。从左相这少有的忸怩态度,小暖已经明白他为何而来了。
左相拿定注意后转头,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母亲很喜欢你娘,想为奚然娶她为妻,郡主觉得如何?”
他是说他娘喜欢自己的娘,所以给他要娶,而不是他喜欢所以要娶。小暖心中不满,脸上带着歉意,“我娘能得老夫人青睐,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娘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不想再嫁,还请您替我们谢过老夫人的美意。”
既然说的是李老夫人看中了,小暖就没必要把这件事情扯到左相身上,只提老夫人便可。
小暖的回答,完全在左相的意料之中,不过听她亲口说出来,左相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不舒坦。在他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主动送上门却被人拒之门外的经历,偶然有了,就无法释怀。
不过,左相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好。”
两个聪明人,谈到这里就都明白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左相谈起小草的画,“因这画是要呈御览的,还请小草姑娘手下留情。”
小暖的笑意直达底,“您放心,小草很有分寸。”
左相觉得自己眼里的分寸与小暖一家眼里的分寸长度并不相同,不过他也没在计较此事,又闲聊几句便告辞了。
小暖见他步履依旧,便知道娘亲在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分量,娶与不娶娘亲,对他来说无甚紧要。这样的男人,嫁了也没什么意思。
待回道里屋后,玄舞主动跟小暖说起左相的闲话。
“李大人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几。那时圣上与清王争夺皇位正酣,左相娶了周家的嫡女为妻后,周家数之不尽的金银随之流入京城,帮圣上垫平了不少坑坎。圣上登基后,也没亏待了周家,江南八州的盐政和茶叶都在周家的掌控之下。还有可靠消息:李夫人去世后,周家几度想送女儿进京为李大人填房,都被李大人都拒绝了。”
“李夫人为左相生了两子三女,她生李三姑娘时伤了身子才病逝的。她在世时,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或者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为恰当。李夫人死后李大人一直未再娶,属下曾听柴老爷子讲过,不是因为李大人对他夫人用情有多深,而是他没有再找到娶妻的理由,便省去了这个麻烦。”
小暖慢慢往屋里走,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李奚然。他与周家女的联姻算是各取所需,也都得偿所愿,而且左相对他妻子,严格说来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看似有情又无情的男人,其实挺可怕的。小暖摇摇头,快步往屋里走去。
左相回了庄子后,李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
“与儿说得一样,秦安人绝无再嫁之意,娘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左相劝道,“若是为此闹僵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晟王是二皇子夺位的最大助力,左相努力维护着他与晟王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若是为了娶秦氏而惹怒晟王,左相是一万个不同意的。他的房内是否多个人说话,与李家的兴衰或者大周的国运比起来,无关键要。
李老夫人见儿子坚定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我儿言之有理,这件事儿等圣上春耕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人家都不同意嫁他,还计议什么?左相未再提,说起正事,“我姐后会与圣上一同出宫,她会趁此机会来庄子里探望您。到时娘要劝着她一些,切莫让她妄动。”
第九八一章 蹭吃蹭喝的老道
李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叹了口气,“你姐的性子你还不晓得,郑春凤这件事上,她不会使什么手段,但下边人用什么手段她也不会管,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只会觉得郑春凤没脑子。”
十年前,华嫔受圣宠,李昭荣和宸嫔因嫉生恨,合谋害死华嫔所出的六公主,这件事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当然知道,她只是作壁上观罢了。
事后,华嫔一蹶不振,闭门称病不出,李昭荣和宸嫔被柴严晟除了,皇后坐收渔翁之利,乐见其成。
李老夫人知道的比旁人更多,其实当年李昭荣和宸嫔合谋毒害华嫔,皇后也是暗中的推手,想让她们帮她除了华嫔这个眼中钉,太后也知情,所以李昭荣和宸嫔才那么有恃无恐。
阴差阳错害死六公主后,圣上没有过分苛责这二人,有朝局方面的考虑,也有太后和皇后的缘故。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年才十岁的柴严晟会出手,其出手之狠厉镇住六宫,自此六宫无人敢打华嫔的主意,皇后都忌惮他几分。
不同于被圣上当玩物从民间带进宫的、无娘家可靠、谁都可以欺负嘲笑的华嫔,郑美人背后有右相和郑钧锋撑腰。若是郑美人出事,右相必然出面,圣上也会因此迁怒皇后,连带的二皇子和左相也会受到牵连。
为了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要付这么大的代价,实是得不偿失。但若让女儿出手去保郑美人这一胎,她心里也会不舒坦。
女儿在宫中这些年受的委屈不少,李老夫人实在不愿让她憋着。
左相劝道,“娘,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眼看着我姐就要熬出头了。这次不管怎样,娘也要劝住她。就算郑美人生下来的是个儿子,无非也就是多个四皇子一样的郡王罢了,不足为虑。”
四皇子在李氏母子眼中,就是个宠坏的孩子,完全不中用。等二皇子登基后,他也不过是个逍遥王罢了。
李老夫人点头应下,“四皇子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前几日,他给宜寿宫送了消息,说他正在全力追捕柴严亭,月内就能将其抓获。也不知是真是假。”左相回道,不只他这么想,建隆帝看了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李老夫人也笑了,“他的话只可信三分,想来不过寻到了一些柴严亭的消息罢了。柴严亭,还是得用圆通当诱饵,才能钓出来。”
“盯上这诱饵的人很多,他们都在等待时机,一旦四皇子无功返京,便是这些人要向圣上献策之时。”左相看得透彻,现在这些人不动,是因为就算他们献策抓住了圆通,也是在跟四皇子抢功劳,还不如等四皇子泄气回京挨骂后再说。
提起圆通,李老夫人便问道,“晟王那边有何打算?小暖一家与圆通处得不错,依着她们的性子,怕是想保圆通吧?”
左相分析道,“秦氏心肠软,为了王时卿之女还看儿子不顺眼呢,若是她知道圆通的事,定会为他向晟王求情。不过陈小暖不是心软之人,秦氏和小草唯小暖之命是从,所以她们不会出手干预,最多只是不落井下石罢了。”
“她们能走到现在,全凭着小暖,这丫头很是不容易,脑子也非常清楚。”李老夫人赞道。虽然小暖出身低微,但晟王娶了她,绝对是如虎添翼。
左相笑道,“小暖脑子是非常清楚,所以她不会阻止秦氏嫁入咱们家,应是秦氏真的不想再嫁,所以您就别再挑了小暖的理才好。”
李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娘不信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
左相摸摸鼻子,眼睛一转,道,“您样样出色的儿子上赶着想娶个合离的乡下妇人,她却百般不肯。儿子当然会有些失颜面,不过在乎实是没有的。儿子早已过了慕艾之年,岂会在乎这些?”
“哈哈,哈哈哈哈——”李老夫人忽然拍着床榻狂笑,“小草真真是个天才!若是不在乎,你转眼睛作甚?”
不管母亲怎么以为,能让她展颜欢笑,左相也开心。待她笑够了,才接着道,“小暖怎么做尚不知晓,但儿得了消息,慧清已经给他的弟子智真下了命令,让他尽快除了圆通这个祸患。”
李老夫人敛了笑,不屑地道,“惠清枉称高僧,心中全无佛家慈悲。不管圆通是不是清王的遗腹子,他都是佛门弟子,慧清即便不出手相帮,也不该加害于他才是。他这永福寺方丈,是做到头了!”
左相无奈,“他退下来后只能让智藏当,智藏还不及他。本来智真当之无愧,但他主动出走南山坳,应不会再回京了。”
智真精通佛理,却窝在山沟野寺不回来,真是可惜了。李老夫人又道,“佛道兴衰关乎国家兴亡,此事你还是与圣上商量一番为好,严易那里也要说一说。”
被众人视为鱼饵的圆通,此时正蹲在镇清寺外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看贺风露师兄弟四个练功,旁边还放着一捆他刚刚砍回来的木柴。
躺在圆通身边晒太阳的师无咎忽然提了提鼻子,坐了起来,“小和尚,你们庙里的包子蒸好了。”
圆通也闻到了香味儿,背起木柴跳下石头,欢快地道,“师道长稍待,小僧去去就回。”
“有劳小师傅,若是有汤也帮老道端一份儿。”眼见着小和尚一溜烟跑了,师无咎连忙喊道。
“圆通,贫道也来四个包子!”赵守纯说完,还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刚入镇清寺修行的农家汉子行空,看着在寺门外假装练功实则蹭吃蹭喝的这群老少男女道士,气得不轻!
他扔下扫把就要去找管事师叔度通告状,哪知还没走几步,就见圆通小师叔拎着一篮包子在前,度通师叔端着一蛊子香喷喷的蘑菇汤在后,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