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立刻摇头。
张玄清也晓得晟王论车给师妹送银子的事儿,便不再问,只叮嘱道,“师傅那边,你可不许给他太多银两,他手里银子多了是要出事儿的。”
还有这一说……她给师傅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小暖小心翼翼问道,“师兄,多少算多?”
“五十两,师傅今年破财煞,可记得了?”张玄清叮嘱完,急匆匆跑了。
前两年犯狗煞,今年破财煞,师傅这是什么运道……
小暖待在船上时,还在琢磨师门之所以穷得掉渣,一定跟师傅和师祖的运道有关……
小暖眺望着在湖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大黄和小草,还有一边吃茶果一边聊天的娘亲等人,琢磨着师门这是故意的还是赶巧了。
“姑娘,陈老夫人和秦老夫人一起来游湖了。”玄迩低声道,“就在那艘船上。”
这俩人居然还能够凑到一条船上?小暖挑眉望去,只见远处一条小船正慢慢靠过来,淡淡吩咐道,“弄走,莫让她们扫了兴致。”
“是!”玄迩下去后,玄舞又跑了上来,“姑娘,李千耳混在湖中游船之上。”
小暖点头,琢磨着该给他散点什么消息,鼓舞他的干劲儿。
“怡翠楼的珠绿姑娘也来了,看她的意思,是冲着姑娘您来的。除了她,还有楼夫人带着姑娘也刚刚上了画舫。”
小暖托着下巴挂起笑意,今天的青鱼湖倒是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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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七章 有女德音
看着皮氏和白氏的小船忽然转向,干净利索地奔着岸边去了,小暖问道,“怎么办到的?”
玄舞笑得狡诈,“姑娘可曾听说过‘鬼推船’?就是无风无浪无桨,船忽然转向或颠簸,艄公们说这是水鬼挡船不让前行,再往前走会不吉利,不得水神保佑。”
周人尚鬼崇神,鬼神乃是祖先,必须敬着,对于上了岁数的老人更是如此。皮氏和白氏遇到这种情况,哪儿还顾得了其他的。
点子不错,小暖笑问,“谁干的?”
“绿蝶,这丫头水性好。”
这小丫头前些日子的毛躁在玄舞的引导下已经去了九成,越发沉稳了。小暖点头,“不要对她太严厉,厨房里做的肉菜,每天多给她端一些。”
绿蝶吃饭无肉不欢,看着小师妹瘦下来玄舞何尝不心疼。
“姑娘看那边,楼夫人的船来了。属下让人把这船也推走?”玄舞又问道。
小暖摇头,“不必,让她们过来吧。”
在郑笃初的事儿上站错队,楼萧迁怕是正在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讨好她,这会儿小暖不让楼夫人过来,怕是过两天她就会找到第一庄去,小暖可不想大过节的给娘亲添堵。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
“珠绿呢?”这怡翠楼的头牌也一点点靠近了。
小暖点头,“也让她过来。”
小暖想知道珠绿越过秦日爰,直接来找自己的原因,莫不是看着依靠秦日爰无望,打算找她当靠山?
先赶到的是楼夫人的画舫,先有婆子过来打招呼,然后楼夫人带着二姑娘楼燕蓉和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露面,向着小暖屈膝行礼。
玄迩在小暖耳边低声道,“这个戴黑色面纱的就是遂安绍氏的嫡女绍德音,楼夫人的娘家与绍家沾点姻亲,所以表面上绍德音是来走亲的,但实则是奔着乌家来的。”
若不是为了亲事,千里之外的绍氏怎么会让未出阁的女儿来探这么个沾不着的亲戚。
楼夫人见不见的两可,这个绍德音必须得见。小暖站起身看着那边船头的三人,“请她们过来。”
在船头被晾了这一会儿的楼夫人,在自家老爷这些时日的作妖后,哪还敢摆谱。她老老实实地带着女儿和绍德音上了小暖的大船,规规矩矩地给小暖见了礼,才恭敬地介绍道,“这是妾身的外甥女,绥安绍氏。”
“绍德音见过陈姑娘。”绍德音解开面纱,抬手至腰间飘飘万福。她的声音清雅大方,姿态优美,无一处可指摘。
站在小暖身后的,晟王府过来的刘嬷嬷打量着绍德音。这个绍氏女一看就是受过从宫里请的嬷嬷专门教过规矩的,绍家在此女身上下这样的功夫,应是打着把她送入后宫的,怎么又想与乌家联姻了?
乌桓虽是一品大将军,但在这些十几代书香世家人的眼里,只能算个莽夫罢了。这里边有事儿!
小暖也打量着她。楼夫人这个外甥女的容貌居然生得比她另一个外甥女还好。小暖含笑点头,“绍姑娘请起,夫人,艳荣,过来尝尝这花茶,这是京中正流行的东西。”
楼夫人一见小暖没给她甩脸子,笑容亲切了许多,“安人何在,若是安人得空,妾身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给安人问声好。”
“我娘正在楼上招待客人,待会儿若是方便,小暖再请娘过来。”小暖含笑道,娘亲正与奶奶婶子们聊得开心,小暖怎么可能让楼夫人扰到娘亲面前。
楼夫人的目标本就是小暖,拜见秦氏也不过是客气一句罢了,小暖这么说,她自然顺坡下路地在下垂手坐了。
“姐姐,小草妹妹玩得好开心。”楼燕蓉亲热地依偎在小暖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楼艳蓉知道小暖不喜欢谈论衣裳首饰,自然不会讨没趣夸她今天的衣裳好看。
说真话,小暖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配饰还不如她的,真不知道晟王送过来的一车车东西都装的是啥。
小暖没有拒绝她的亲近,笑道,“若是你想玩,待会儿让人下湖带你走一圈。”
楼燕蓉吓得一哆嗦,站在比巴掌宽不了多少的木板上在湖上被水鬼推着跑,她可没这个胆子。楼燕蓉捂嘴掩饰失态,看着母亲撒娇道,“妹妹若是这样怕是得被娘亲骂了。”
楼夫人立刻佯怒道,“小草才七岁,你今年都十三了,你哪能跟妹妹比!再说你小暖姐身边这些仆妇是跟过来保护她们的,哪能带着你到处玩去!”
“不是仆妇,那是我的师侄,我三师兄的入室弟子。”小暖浅浅笑着该给脸子的地方她也不会客气。
说错话的楼夫人立刻夸奖道,“难怪那姑娘身手如此灵动,原来是小暖姑娘的师侄呢。”
说的好像她是武林高手似的,小暖含笑不语,抬手请她们吃茶。楼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杯。
绍德音先开杯盖闻茶香,然后再沾唇品了品,目露欢喜,“好茶。”
“怎么个好法?”小暖笑问。
绍德音略带羞涩地低头,“德音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入口香味浓而不腻,很舒服。”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是古人八大雅事,出身百年书香门第的绍德音若是想引经据典地谈论此茶的好,怕是说上一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她这么简单直接地一句概之,应是知道她陈小暖是农家女,不懂得这些精致玩意儿,才投其所好吧。
小暖又高看了她几眼。
她能这样做很好,起码说明两点:第一,绍家对与乌家结亲很有诚意;第二,绍德音不是像方挽离那样的假清高的女子。
“后日我派人给绍姑娘送两罐过去。”小暖笑道。
绍德音惊喜地抬眸,眼里满是欣喜,“多谢陈姑娘,您人真好,面色也真好。”
小暖笑眯眯道,“天天随着我娘在田里做活,被晒得红扑扑的,面色怎么可能不好?”
绍德音眼睛亮了又暗,“陈姑娘能时时在母亲身边尽孝,着实令德音钦佩又羡慕。”
“我那可怜的妹妹早逝,这孩子都不记得她娘的模样。”楼夫人解释完,又长长叹息了一声。说得再好听,绍德音也不过是绍氏不被看中的嫡女之一罢了。
绍德音带着得体的浅笑,“姨母,德音记得母亲的样貌。父亲给母亲画了许多幅像,德音随着父亲在书房读书时能见到母亲,回到房内也能见到母亲。”
小暖再点头。
想必绍德音会被选出来与乌家结亲,也是因为没有母亲护着的缘故。在楼夫人点明这一点后,绍德音没有楚楚可怜,而是落落大方地摆出他爹对他娘的情谊,让人知道她虽没母亲,却有父亲护着。
这样容貌才学出众,又慧心懂得变通的才女,稍加时日定能担起乌家主母之位。
不对,乌家主母应该是乌羽的妻子,也不知他在漠北究竟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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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八章 小暖宠妹
想到乌羽,小暖就是一阵地心疼。
只要建隆帝还活着,乌羽的妻子怕是成不了名正言顺的乌家主母。乌老将军死后,乌家在金吾卫中的声望散了一半,心病已去的建隆帝似乎对本该死在漠北的乌羽也淡淡淡忘了。所以无论是乌家、还是三爷和小暖,谁都不希望建隆帝记起边关还有乌羽这么个人,从不曾在人前提起他。
在世人看来,这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了,三爷和桓已经忘记了故人。但三爷没有忘记,他派高冲去漠北辅助乌羽成事;乌桓也没有忘记,否则他不会把被乌羽赶回来的乌家大总管乌锥再派去漠北。
为了避嫌和躲避暗中跟着她的耳目,小暖回来后从未与乌桓联络过。乌家和小暖都在等,等建隆帝闭眼的那一天。至于三爷,小暖现在渐渐明白他不止是等,为了他的母妃,为了乌羽,三爷正在缩短这段等待的时间。
待建隆帝死后,新君继位,乌家会如何,乌羽和乌桓的关系会如何,乌桓的妻子又会如何看待忽然冒出来的乌家掌舵人?
家不合,业不兴。乌桓和乌羽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撑起残败的乌家。
这般想着,小暖看绍德音的目光也越发地温和,她能到自己面前,说明绍德音是过了乌桓那一关的。给不了乌桓的脸面和亲近,小暖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了绍德音。
因为双方都有意交好,所以小暖与绍德音的关系迅速升温。待到楼夫人告辞下船时,小暖亲自将绍德音送到楼下,喜得楼夫人合不住嘴。
绍德音虽不是她亲外甥女,但人是她带过来的,小暖给绍德音面子就是给楼夫人面子。这个脸面,足够楼夫人回家向老爷交差了。
待她们回到船上后,楼燕蓉亲切地贴在绍德音身边,满脸地敬佩,“表姐好厉害,几句话就把小暖姐姐哄住了。表姐不知道小暖姐姐有多难哄,表姐没来之前,能让小暖亲自送的只有赵家的赵梦舒呢。”
这里没有外人,女儿的话说的虽不得体,楼夫人也没苛责她。
绍德音却笑道,“德音没有哄陈姑娘,说的都是真心话呢。”
绍德音和方挽离吃的不是同一套,她用错劲儿了,楼燕蓉立刻笑道,“那就是表姐真的与小暖姐姐投缘呢,这真是太好了,艳荣真替姐姐开心。”
绍德音抬手帮楼燕蓉拉了拉下滑的外衫,含笑道,“嗯,我也很开心,若是有机会,咱们去陈姑娘家的棉花田看看,听她说得真是有趣呢。姨母,待陈姑娘送了花茶来,咱们正好用在过几日的花宴上,您觉得呢?”
“嗯,正应景。”楼夫人含笑点头。
绍德音一句话既抬举了燕蓉,又哄了她高兴,绍氏果然了不得,教出来的姑娘个顶个地能耐。跟她一比,自己的女儿的确是嫩了不少,还得再教导才成,楼夫人垂眸,暗想着能不能想办法请小暖身后那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过来教导女儿几日。请嬷嬷教导女儿的事儿,她几次与在京中的妹妹写信提过,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现在挽离结了那么一门糟心的亲事,楼夫人更不好为了自己女儿的事儿,劳烦妹妹了。
这时,湖面忽然飘起清亮的琴声。这琴声随着晚春的融融流水、淡淡香风流淌,让人不胜惬意。楼夫人的眉头渐渐舒展,楼燕蓉也叹了一声,“好琴,比挽离表姐弹得还要好!表姐觉得如何?”
“指法娴熟,只是这曲中有几个调挑弦过重,这位弹琴的姑娘似乎有事挂怀,心静不稳。”绍德音转身向窗外看去。
“夫人,那是怡翠楼的船,弹琴的似乎是怡翠楼的头牌珠绿。”楼夫人身边的婆子看了几眼,就认出了弹琴之人的身份。
“把窗户关上,靡靡之音,难听死了。”一听是她,楼燕蓉立刻厌恶地皱起眉头。因为这个女人,她哥没少被母亲骂,祸水!
绍德音不明白这青楼女子与楼家母女有什么瓜葛,静静坐着没有接话。
没一会儿,那声音便停了,楼燕蓉又忍不住打开窗户向外看,竟见珠绿被丫鬟扶着,婷婷袅袅地登上了小暖的大船。她惊呆了,“娘!”
“嗯。”楼夫人也是目露沉思,绍德音则抬眸看向坐在二楼甲板上自在吃茶的小暖,眼里流露出羡慕和钦佩。
“奴家怡翠楼珠绿,见过陈姑娘。”珠绿飘飘万福。
一样是行礼,绍德音让人觉得大家端方,珠绿让人觉得弱柳扶风不盛娇羞。这里都是女人,她不必用女色讨好其中任何一个,有此姿态也是深入骨髓的教化所致。珠绿如此,青柳也是如此,风尘女子的一言一行都被教得惹男人注目、惹女人厌烦,这也注定了她们的命运。
小暖点头,“珠绿姑娘请起,坐吧。”
珠绿慌若惊风之荷,“姑娘面前,哪有奴家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