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原本是为陈小暖那院里准备的丫鬟,可小暖小草没在陈家住,所以这丫头便一直闲着没正经差事。
前些日子卖下人时,陈祖谟把府里几个美貌的丫鬟卖了,却偏偏留下这么个没用的丫鬟。现在柴玉媛算是看明白了,他是嫌弃四个武婢粗手粗脚的,所以给他自己身边留了个听话的贴身丫鬟!
柴玉媛毒辣辣地盯着汀兰,莫教她发现这丫鬟有一点不规矩,否则……
帮陈祖谟穿衣裳的汀兰,被背后的阵阵恶寒吓得哆嗦,不小心碰到了陈祖谟的伤腿。陈祖谟疼得闷哼一声,这一声立刻把柴玉媛点着了,她上前一脚将汀兰踹开,“没用的东西,没见老爷伤着呢!”
汀兰跌倒后立刻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陈祖谟脑袋里全是见柴梓里该如何说服他听自己的计策,看也不看汀兰和柴玉媛便让陈忠背着他出跨院,上马车与柴智瑜直奔贺郡王府。
见到陈祖谟被人背进书房,贺郡王柴梓里惊讶地站起身。柴梓里的儿子柴智辰则迎了两步才埋怨道,“祖谟有伤在身二弟为何不早说,我和父亲去在你那院里说也是一样的。”
柴智瑜连声告罪,“是妹夫怕伯父和大哥来回奔波,才没让侄儿告知伯父。”
陈祖谟拱手,“小婿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还请伯父和大堂兄恕罪。”
陈祖谟是陈小暖的父亲,也就是晟王将来的岳父,莫说他现在不能行全礼,就是他不行礼柴梓里也不会怪罪。
柴梓里含笑道,“贤婿客气了,智辰、智瑜快扶祖谟入座。”
见以前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的两个妻兄带着笑伸手搀扶,陈祖谟一脸感动和惶恐,心里则翻腾不已。
他算什么攀龙附凤,小暖才是!小暖还未与晟王定亲,这些人待他的态度就已大相径庭,若是小暖入了晟王府再为晟王生下儿子……
陈祖谟压住心底酸涩和嘲讽,暗暗发誓要靠着自己的本事站起来,借小暖的光不过是一时无奈罢了!再说自己给了她性命,若是没有他陈祖谟就没有那死丫头,借她的光怎么了?理所当然!
待到下人都退下去后,屋内只剩下柴家三人和陈祖谟时,气氛便跟着凝重了。他们这时凑在一起自然是为了昌郡王的事,可谁也不愿先开口。
柴梓里和柴梓让乃是昌郡王一党,这是京中人所共知的。如今昌郡王被圣上关押案情未明了,京中官员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其中尤以昌郡王一党为甚,而柴梓里作为昌郡王党明面上的核心人物之一,他的举动关乎重大。
柴梓里为此也愁白了头。
因这次昌郡王,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宫中行刺建隆帝,这可是重罪!闹不好昌郡王一枝要被建隆帝剪除干净!
而他们,亦可能在建隆帝剪除之列……想到此处,柴梓里真真是夜不能寐。他一直在是揭发昌郡王的罪行还是上书保昌郡王之间犹豫着,所以听到侄儿说陈祖谟极力主张保昌郡王时,他便想听一听这局外之人的看法。
虽然看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陈祖谟能考中状元,一定有他的可取之处。
“伯父觉得对昌郡王,圣上想不想……”陈祖谟的抬起手刀,快速用力地向下一按,吓得柴梓里三人身体同时后倾,整整齐齐地吞了口口水。
第五二四章 被媳妇连累的陈祖谟
“不会!虎毒尚不食子,绝对不会!”
柴梓里对这一点还是非常肯定的。先不管建隆帝想不想除了昌郡王,便是为了朝局,他也不会要了昌郡王的命,因昌郡王的舅舅手握十万大军,昌郡王妃的父亲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
“圣上最可能做的是除去昌郡王的王位,将他圈禁起来。”柴梓里又道,柴智辰和柴智瑜点头表示认同。
陈祖谟接着道,“这一点上祖谟与伯父和二位兄长想的一样。昌郡王现在只承认想除了晟王,但他在宫中秘藏凶器,又暗插人手入宫,也是重罪。可以说圣上怎么处置他都不为过,但是……“
见柴梓里三人都认真听着,陈祖谟心潮澎湃,他压着激动,冷静继续分析道,“若除了他,七皇子和八皇子年纪尚幼不足为虑,但三位封了王的皇子如何?”
“三皇子现在貌似无争夺皇位,但二皇子和四皇子尚有问鼎之心。若他二人能够匹敌,圣上倒也无忧,但问题就是四皇子无论哪个方面,都不足以与二皇子一战。”
“若是三皇子观虎斗或是支持四皇子也好,但若他支持二皇子,伯父想想,结果会为何?”
正宫所出的二皇子乃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若得了三皇子的支持想取皇位,并非难事!
但偏偏建隆帝还没有退位之意,而从三位皇子之间的关系来看,三皇子十有八九是站在二皇子一边的。若是如此发展下去……柴梓里面色越发地凝重。
陈祖谟接着道,“圣上最善用的就是制衡之术,伯父这当今的朝局便能发现端倪:左相与右相,六部与九寺,左右金吾卫,乌家与郭家……若是二皇子独大,圣上能心安?圣心多疑,便是圣上有意在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二皇子,也不会允许他有能力威胁到圣上的皇位。”
“既然四皇子不足以与二皇子匹敌,您觉得圣上会如何平衡这一局面?”陈祖谟静静地看着柴梓里。
柴梓里听得毛骨悚然,却又觉得陈祖谟说得条条在理。若是要制衡二皇子与三皇子的联手,只有……
“圣上还可以拉拢三皇子,让他为圣上所用,如此也算均衡。”柴子辰道。
柴梓里也点头。
陈祖谟微微一笑,“大堂兄觉得圣上会全心信任三皇子?三皇子以无情狠辣著称朝野,大堂兄觉得圣上能拉拢得住他?”
什么无情!现在三皇子不是对你家丫头动情了么?你这是在我等面前显摆么?柴智辰抿抿嘴,这么说现在的关键点不是在别人身上,而是在你家闺女身上了?!
柴智辰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妹夫这弓拉得有些过了……柴智瑜咳嗽一声,“依智瑜看,圣上最可能想的办法,就是用大皇子制衡二皇子和三皇子。若是孤身不敌,大皇子也会拉拢四皇子,或者三位皇子各自为战,每个人都想拉拢三皇子。无论是哪一种,都比不放大皇子要对圣上有利得多。”
“言之有理。”柴梓里点头,又问陈祖谟道,“依你之见,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听到“咱们”这两个字,陈祖谟的心又是一阵激动,“上折子,保大皇子!”
柴家三人都瞪大眼睛,这一举动太冒险了!
“伯父自然不能说大皇子行刺无罪,但可以转个角度说大皇子对圣上忠心不二,所以他断不会做出行刺圣驾之事……”
陈祖谟侃侃而谈一大堆,之后又总结道,“此举能不能保住大皇子暂且不提,但能让伯父成为为国为民又有情有义之臣,百利而无一害。”
沉稳谨慎的柴梓里沉默不语,但柴智辰看得出父亲已经心动了。柴智辰替父亲问道,“若是能成,咱们还站在昌郡王一边,岂不是……”
“非也!”陈祖谟道,“以当今局势来看,二皇子胜算颇大,伯父自然该站在二皇子一边。至于如何做,祖谟也拿捏不准,不过伯父定然胸有成竹。”
这等阳奉阴违的手段,柴梓里这个朝中老臣当然是手到擒来,柴梓里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不管局势如何变动,三皇子现在是最稳的,所以咱们不可轻易得罪了他。智瑜,你回去要管好你爹和智岁;祖谟这边不止要约束玉媛,还要尽量和小暖缓和父女关系。只有如此,咱们才能进退从容。”
陈祖谟一脸惭愧,“是祖谟无能连累了伯父。伯父放心,祖谟和玉媛已经悔过,定不会再做出让伯父和岳父失望之举,坏了大局。”
接下来四人又对细节进行了反复推敲,便已近了宵禁时分。柴梓里道,“今夜便到这里,待我拟好折子,再做推敲。”
陈祖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柴梓里,“祖谟不才,草草书了几个要点,权当抛砖引玉。”
柴梓里接过厚厚的信封,无声胜有声地拍了拍陈祖谟的肩膀。
待到柴智辰送客归来后,见父亲正在灯下细看陈祖谟写的折子。柴梓里反复看了两遍才将折子递给儿子,“虽有几处用语尚欠推敲,但这折子写得情真意切,连为父读了都不禁对昌郡王心生不舍,莫说圣上了。”
柴智辰读完后笑道,“父亲发现的这几处,许是妹夫故意留着让您雅正的。他乃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怎会在遣词上有明显的纰漏。”
“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此人若入官场,必定一飞冲天。圣上之前便夸奖过他的文笔颇佳,为父稍加改动将这封信呈上去吧,成败在此一举。”柴梓里又拿起信细读,并不时点头。
“陈祖谟当真有几分真才实学,倒是玉媛连累了他。”娶妻当娶贤,玉媛那等暴虐无常的女子最是要不得,柴智辰叹道。
柴梓里将信合上,“也不尽然。陈祖谟以前也不过是个聪慧的读书人罢了,人生几次登顶又坠落尘埃后才有了如今这超脱于朝局之外的灼见。”
“可惜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施展了。”柴智辰叹息道。
“这样的人才好用、能用、敢用。”老狐狸柴梓里道,“你不必在意众人的闲言碎语,暗中与他多走动,此人若用得好,对你的仕途大有裨益。”
柴智辰想明白了,眼前便是一亮。就是啊,陈祖谟不能为官,所以只能当谋臣士,这样没有根基又有本事的谋士,当然好用。如果他生了二心,杀了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陈小暖知晓了只会感激自己,而也不是给他报仇。
活到陈祖谟这份上,也真真是凄凉。
回到皮场街的陈祖谟,不晓得自己柴家父子是这样想的。他因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情绪正亢奋着。
第五二五章 秦二郎登门
今夜是父亲去世,他的仕途无望跌落谷底后,陈祖谟再一次有了立于云端的感觉。扬首与朝中大员、皇亲国戚共商天下大事,惊鬼神泣山河左右朝局,这才是他陈祖谟该做的事。
他生来便该如此,而隅于泥垢之中,与一群无知妇孺攀扯斗气。今晚他让贺郡王看到了他的眼界和才干,若是贺郡王肯听他的话,那么他就能以谋士的身份在京中立足,立于柴梓里父子身后,指点山河,成为闻名天下的谋士!
陈祖谟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嘴角也越翘越高。
见到大哥送陈祖谟回来时的笑脸,再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柴玉媛也知道今晚一行定是非常顺利的。妻以夫为贵,柴玉媛也很高兴,“老爷把大伯父说动了?”
陈祖谟含笑点头,“为夫亲自出马,岂会无功而返?”
“太好了!老爷不晓得大伯父是个多固执的人,这些年来家里能入了他的眼的也只有大哥而已,他连父亲也看不上,甚至经常对父亲发火。其实父亲不是大伯父想的那样只知道纵情玩乐,他在暗中做了不少事,若不是有父亲从中打点,大伯父在朝中的人缘也不会这么好!只是父亲的好大伯父都看不到罢了,他……”
还不待柴玉媛说完,陈祖谟已沉下脸,“作为晚辈,长辈的事儿怎由得你胡言乱语!”
柴玉媛……
“我已与你讲过多次,今时不比往日。咱们客居京城,谨言慎行,谨言慎行!”陈祖谟的事业刚有起色,绝不允许再被身边这几个女人拖累了自己,“你可知你今天这番言论传到伯父耳中,为夫这几日的努力便会化为泡影?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柴玉媛委屈地摇头,“妾身晓得不能出去乱说,可这里只有你我,我们是夫妻,枕边话也说不得么?”
“不是说不得,是不能在这里说,你怎知隔墙无耳?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妄加言论,不止是大伯,便是小暖三人也不可说,”陈祖谟的声音相当地严厉,“可记住了?”
柴玉媛委屈愤怒地咬唇,“老爷莫不是觉得今晚得了大伯的赏识,便可以一飞冲天,不用再将玉媛放在眼里了吧,所以就对玉媛如此疾言厉色?”
看着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的柴玉媛,想了一想若是她发火的后果,陈祖谟才惊觉自己一时得意,忘了收敛形容。
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与小暖父女不合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决不能传出他与柴玉媛夫妻不合的话。一定要让人相信他与柴玉媛在一起不是因为他贪图荣华富贵,而是真心喜欢柴玉媛,否则旁人对他的印象会更糟。
陈祖谟立刻隐去怒意拉过柴玉媛搂在怀里。这一搂上才发现她现在竟然胖得让他搂不住了……
哄了一夜媳妇,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陈祖谟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疼,恨不得在床上再躺一天才好。
可他的念头还未落下去,秦大郎便到门口来请安了。
陈祖谟一听到他的声音,火气就蹭蹭地往上涨,“说我身感不适,让他自去厢房以《孟子》的‘取之有道’为题,做一篇文章来。”
小丫鬟汀兰立刻出去打发走了堂前的秦大郎,又回来给老爷递了一杯热茶。陈祖谟喝了口茶润嗓子后,才问道,“夫人呢?”
“夫人说出去转转。”柴玉媛不在家,汀兰觉得浑身轻松。
陈祖谟也觉得心头一松,又躺在床上,“你守好门户,莫让人来扰我,晌午再传膳。”
汀兰屈膝应下,刚退出关上房门,就听门人来报,“济县秦家村的秦意昊前来拜访。”
又是一个姓秦的,陈祖谟恨不得掀桌子!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来,“更衣,请他进来。”
汀兰面红耳赤地帮着老爷更衣,将他扶到堂屋坐好,才让人传了秦二郎进来。
陈祖谟见到秦二郎时,不觉眼前一亮。在他印象里,秦二郎与他爹秦正田一样寡言没主见,属于掉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那种平庸之辈。
但今日走进来的秦二郎却不同——秦二郎像个小大人一样挺想抬头,有模有样。
陈祖谟见秦二郎这样,不禁有些生气。不过是个十二三岁、书都读不通的娃儿,谁给他的自信,让他在自己面前抬头挺胸的?
一定是秦氏!
还有秦二郎身后那个小白脸,不是师无咎送给小暖的保镖吗,他跟过来干什么,难不成秦二郎到自己这里来,自己还会打他不成!
不喜说话的人一般都敏感又善于观察,秦二郎自然看得出陈祖谟脸色不好脾气不顺,但他一点也不怕,按着小草姐教他的,规规矩矩地行礼,“陈大叔,二郎给您拜个晚年,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大姑家里,大多数人都尊陈祖谟一声“先生”,但秦二郎不想这么叫,他觉得陈祖谟远配不上“先生”二字,所以只论村里的乡亲辈儿叫他一声叔,他上无哥下没弟,所以是大叔。
“咯嘣”一声,陈祖谟咬碎了一口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