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见她带着几只苍蝇走远,才回头问乐呵呵的秦三叔道,“三爷爷,她每次都这样?”
秦三叔点头。
每次买东西抠下一两文钱,能用来干吗?小暖又问道,“那您还卖给她?”
“谁还没个马虎的时候。”秦三叔眨眨眼,“再说我给她的盐也不够分量。”除此之外还能免费看出戏,干嘛不卖?
小暖挑起大拇指,“佩服!”
“青柳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离她远点,知道不?”秦三叔见小暖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她要打鬼主意,立刻劝道。
“嗯,多谢爷爷。”小暖欢快地跑了。青柳这貌美心狠的小毒花,还是留在陈家让她爹家门前绿草茵茵的好,她可没心情收拾。
不过青柳贪财对小暖来说却是个大好消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通过青柳坑陈祖谟一把。
小暖笑得得意时,却在一株树后见到个熟人,便眼睛亮了。
“玄大哥,好巧。”
玄其拱拱手,“玄某这样姑娘也能认出来,佩服。”
......不过是贴了把大胡子换了个帽子而已,她怎么就认不出来了?小暖真想给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术。
“陈姑娘,不知大黄它......”玄其吭哧着,说不下去。
见他似乎难以启齿,小暖主动问道,“玄其大哥又找大黄去帮忙吗?不过今天天色完了,如果不急的话明天成不?”
“不是。”玄其咬了咬牙,“不知大黄可有兄弟姐妹?”
“啊哈?”小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是问大黄它娘那一窝一共生了几只狗崽子吗?”
反正已经没脸了,玄其索性一次丢个够,“正是。大黄机灵,鼻子也好使,玄某想领一只回去养着。”
小暖非常为难啊,“大黄是我娘去年八月十五炖肉时自己跑到我家去的,那时候它只是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狗崽子,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我们也搞不清它是从哪家跑出来的。因为它赖着不走,我妹妹又稀罕,才留下的。”
村里人养狗都是散养,一年生两窝的不少少数,所以小狗崽到处有。大黄虽然个头大点但也就是只普普通通的柴狗,想帮它寻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玄其严肃思考他该怎么回去交差。
小暖很想说一句既然玄其这么想要,不如等她家大黄有了儿女送两只给他。不过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方是个大男人,娘教育过这种话不能说。
见玄其这么舍不得,小暖觉得该做点什么,“玄大哥吃晚饭了没有?我们村边食肆的包子不错,不如你跟大黄吃顿包子再走?”
一听要他见大黄,玄其就觉得胳膊隐隐发酸,赶紧道,“玄某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根带肉的大骨头,“这个劳烦姑娘送给大黄。”
......他就这么喜欢大黄?
小暖莫名其妙地拎着两根骨头回家,扔给大黄一根,“吃吧,你朋友给你买的。”
大黄跳起来叼住骨头,呜呜着回了狗窝。秦氏吓一跳,“这骨头上能刮下来一斤肉呢,哪来的?”
小暖望天,“真是大黄的朋友送的。”
玄其回到府中,见乌羽也在,先拱手见礼,“三爷,小爷。”
严晟见玄其空着手回来,径直问道,“没有?”
乌羽在石头上趴着,一动不动。
玄其非常为难啊,“陈姑娘说大黄是主动跑到陈家去的,她们也不知道是村里哪只狗是大黄的娘。”
乌羽听他去找小暖玩,不高兴了,“有好玩的事儿居然不叫上小爷我!”
玄其有苦难言,只得不言。
严晟没有过多在此事上费心思,“等大黄有了崽子,你去讨一只回来。”
玄其更为难了,“大黄还不到一岁......”
“不到一岁的狗不能生狗崽子吗?“除了八哥,乌羽没养过别的动物。
“......小爷,大黄是公狗,不能生崽子。“
“哦”乌羽又百无聊赖地趴回桌上,“三哥怎么想养狗?养海东青的瘾头过了?”
“想养两只聪明的试试。”严晟给乌羽倒了盏茶,问道,“又出了何事?”
“三哥,我好无聊啊”乌羽两眼茫然地盯着天边初升的月牙,“这日子过得好慢啊”
严晟对他,只有疼惜,罕有温和地道,“与我一起去练军?”
“我不去,跟一帮出汗不洗澡的大老爷们儿待在一起没意思,还如不去找小暖妹妹玩呢。”乌羽如滩烂泥般地趴着。
严晟替他倒茶,“既然如此,明日跟我去钓鱼。”
“我才不要钓鱼,那是老人家才干的事儿。”
严晟嘴角一勾,“大青鱼!”
乌羽的眼睛有了些许光亮,“怎么个钓法?”
***
跟娘亲拔了两天草,小暖又喜滋滋地进了城。因赵老夫人要让绫罗坊的掌柜拜见她这个新主子!
为免节外生枝,今日的见面地点不在展家,而在绫罗坊的后院内,这还是小暖第一次进绫罗坊的后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赵老夫人已先到了,她身边站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短须白脸男子。但见此人面相忠厚,眼睛亮而有神,笑起来更像个好人。只是他现在的笑中带泪,想必是听老夫人讲了事情经过。
小暖对展柜的容貌气质非常的满意,这是一个精明商人该有的样子。见了就让人觉得可信,可亲,你就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然后他会借机狠狠宰你一顿。这跟长得好不好没关系,便是长得好也不见得让人看着舒坦,比如低气压那样的,客人进店见了他不被吓走才怪。
“这位就是陈姑娘,你以后的主子。”赵老夫人拉了小暖在自己身边坐下。 .
第七十四章 脑袋让驴踢了(上架第二更)
展柜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当当当地磕了三个响头,“小人展柜,给主子磕头了。”
这样的礼节小暖还不能坦然接受,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他磕完头,才客气道,“柜叔请起,绫罗坊日后还要请你多多费心。”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展柜温和笑着,虽然老夫人将这小姑娘夸得天上要地上无的,但展柜仍觉得心里没底。
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小丫头罢了。能见过多少市面吃过多少盐,怎么可能撑起绫罗坊?
赵老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去。
屋内只剩小暖与展柜二人,场面有些尴尬。展柜主动弯腰为小暖斟茶,“姑娘请用茶。”
小暖微抿了一口,便直入主题,“关于绫罗坊,柜叔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展柜貌似老实地问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么?”
果然是个不老实的,压不住他,小暖就知店里不能安稳。既然如此,她微笑道,“那先劳烦柜叔将过去十二个月的账本拿来,我先看看再说。”
这小丫头还看得懂账册?柜叔不露声色地退出去,一会儿便抱了厚厚的一摞账本进来,“请姑娘过目。”
小暖点头,“你先去忙,若有事我再请你过来。”
“是。”柜叔恭敬地弯腰退出去,轻轻为小暖关上门。
小暖翻开账册,认真查看。
绫罗坊不同于锦绣布庄那种级别的小店,它的账册采用的是大周衙门规定的四柱结算法。
这里的“四柱”指的是旧管、新收、开除、见在,翻译成现代会计词汇,就是期初余额、本期收入、本期支出、期末余额。
这已经是相当完善的记账方式了。账本上一笔笔,一项项的买卖,记得清清楚楚。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账本,小暖还是被古人的智慧大大惊艳了一把。惊艳过后,她静下心来认真查看账册,了解店里的货品种类,流水支出和存货情况。
未走开的展柜在门外倾耳听着,居然听不到屋内有拨打算珠的声音,一个不会拨打算珠、算不清帐的小东家,啧啧!
难免的,展柜对小暖的轻视和对店铺的担忧又升了一层。
每月一本账,去年的后半年账册以及今年上半年的半年账,十四本账册小暖一看便是一个半时辰,对绫罗坊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心中的经营也渐渐勾勒出轮廓。
推门出去时,小暖见展柜还在门口候着,心中微微差异。
展柜则偷扫了小暖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睡觉压出的红印子,也微微诧异,“姑娘要走了?”
小暖微笑,“你跟我进来。”
到了屋内,小暖坐在桌后,指着账册道,“去年的便罢了,今年四月有四笔账合不上,五月一笔,六月一笔,是四月换了账房?”
展柜惊得合不上嘴,三月时老账房退了,老主子派的账房先生业务不熟练,确实出了些小差错。这陈姑娘是火眼金睛吗,这么会儿功夫就看出来了?
这还不算完,小暖又把上半年的总账本摔在桌上,沉着脸道,“上半年的总账有十二处错误!若说月帐是账房的错,半年帐有这么多纰漏,有问题就不只是他们了。”
展柜心中不服。七月上旬老爷被杀,展家各店铺都惶惶不安,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催着账房把半年账做出来已是不错,有几处错误是在所难免的,陈姑娘并非不知内情,却这么揭人脸皮的说出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好歹他也是当了五年大掌柜的人,不要脸吗?!
小暖绷起小脸,“柜叔觉得我怪错你了?”
“小人不敢!”展柜明显的口不应心。
小暖训道,“你身为掌柜的职责是什么?是待主子打理店铺生意,查缺补漏,解内忧外患,已安主之心,是也不是?”
“......是。”这一点上展柜无可辩驳,对小暖这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居然知道这些,有些心里没底了。
“主家危时,你更当鼎力解老夫人后顾之忧,而非听之任之。你若乱了,手下如何不乱,店铺如何不乱?”小暖继续训道。
展柜继续不服,“并非小人不想,不过有些人和事实非小人能管得了的。”
小暖知他讲的是展家老夫人与吴氏、大少爷展毅能不合之事,道,“此事确实情有可原。”
展柜神色微松。
“但是,”小暖又开口了。
展柜的心跟着提起。
“任何看似合离的理由都是借口!在内忧外患的情境下,你将责任全推在主家身上,自己毫无作为,这就是你的错!”小暖用词异常犀利,“你现在想想,几次展大少爷派人来提钱,你的做法是否妥当?同行来店里打听虚实,你听之任之是否妥当?店里的账目乱七八糟,你不理不看是否妥当?本姑娘知你有两把刷子,但你对跟了几十年的老主子尚且不尽全力,本姑娘这里留你何用?”
展柜的汗落了下来,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问倒,他得说那人脑袋让驴踢了。
但现在却是他自己的脑袋让驴踢了!
他到底在慌个毛啊!
小暖又下重锤,“给你三天时间,仔细想想你哪里错了。三日或若还想不明白,绫罗坊的掌柜,我再寻能者任之。”
展柜抬起头见了小暖平静无波的大眼睛,心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