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1 / 1)

弘晙阿哥领到学习“世故”的任务,重之又重地出来玛法的船舱,重之又重地端坐甲板上画画儿。

皇上……

又想笑,又是无奈,心情复杂,脸上抽搐扭曲。

皇上倒是希望乖孙孙可以学会一些阴谋算计,可又不想。不过这个事情也不用操心,乖孙孙到底还是年龄小,一家人也还宠得起。

大船队伍缓缓北上,皇上可能是年龄大了,这一次“不舒服”持续了四天开始好转,一船的人瞧着皇上的面色放下心来,然后就看着他们的小四阿哥天天各种姿势“耍帅”,那个眼花缭乱,那个乐呵。

其他人不知道小四阿哥学“世故”的事情,都以为小四阿哥在“耍帅”。

皇上、四爷……都觉得小孩子的折腾让人没眼看。

但是小四阿哥是真的要学习。

皇上没奈何,有空就把大清国这些年判的一些家庭伦理案子,挑挑拣拣地拿来和乖孙孙讲讲。

正好这个时候是每年的“秋审”之际,现实例子也有。

弘晙阿哥满脸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些案子,兄弟为了争家产闹出人命,夫妻不合打架闹出人命,子女不孝顺父母让父母告上公堂……听得小心肝儿“砰砰”跳,太可怕了嗷。

弘晙阿哥这天上午听完“陈州杀子案”,又是小胖脸煞白,类似一般小娃娃听到大人讲鬼故事一样的反应。

“玛法——阿玛——”弘晙阿哥一阵风一样,一头扑到阿玛怀里,小嗓门凄厉的,好似后面有“鬼”在追。

亲阿玛……抱住“瑟瑟发抖”的儿子,也是又无奈又想笑。

儿子打小胆子大心大,什么鬼故事也不怕,倒是让这些亲人之间血淋淋的案子吓住。

其他人瞧着都是忍住不笑出来,皇上则是轻轻摇头,第二天继续讲案子。

弘晙……

“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啊,在大船到达濠镜澳的时候,更是哇哇哇大哭。

渔民沈阿五给他磕头,他想起沈阿五失去唯一的亲人,既觉得人间还是好人多,又觉得好人为何要遭遇这些苦难,“哇哇哇哇——”哭得更大声。

哭得沈阿五也哭。

哭得整个濠镜澳都是哭声。

皇上和大臣们只能感叹,苦乐交杂,能有机会大声哭出来,很好!

再等到大船来到新安县,弘晙眼看新安县的姐姐妹妹都要和翠儿姐姐报名,去作坊做工,眼看新安县人脸上那份期待和希望之情,情绪好一些。

再到广东,他玛法的身体终于彻底“康复”,“排毒”结束“小药丸”不再发挥作用,可是他玛法就要和他分开了,弘晙阿哥更能哭。

“哇哇哇——玛法——哇哇哇——”

“哇哇哇——玛法——”

皇上……

众人……

大船等着出发,可是弘晙阿哥的小胖手拉着玛法的衣襟不放,自己也不下船,就是这样赖皮。

四爷眼看儿子的闹腾劲儿,赶紧抱着儿子到船舱里慢慢开导。

“我们明年就回去,玛法需要离开。”四爷心疼儿子,耐心哄着。

“哇哇哇——玛法要美——阿玛——玛法还没变美——哇哇哇”弘晙不想和玛法分开,却也只能大哭。

但是他还惦记一个事情,他玛法还没用“祛疤神药”,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玛法、阿玛答应。

四爷心头一震。

和儿子讲道理。

“弘晙的玛法是皇上,皇上的脸有了变化,其他人不认识,怎么办?”

“那——变化一点点——不大变——哇哇哇——玛法——”弘晙阿哥心疼玛法,做皇帝太难了 。

“可是药膏只有两瓶了,还给太医院半瓶,只有一瓶半,现在给用了,万一有谁伤着脸,没得用了,怎么办?”四爷继续给“理由”。

“那——弘晙再去想办法——哇哇哇——”弘晙挺愧疚,觉得是他自己考虑不周。

“阿玛,弘晙还会再有——三瓶——六瓶——哇哇哇——”弘晙哭得满脸泪水,眼里饱含泪水,饱含期待地看向他阿玛。

亲阿玛心脏砰砰跳。

深呼吸一口,给儿子轻轻擦眼泪,蹲下来和儿子平视,很是认真地教导,“阿玛知道弘晙可以得到,可这不是一般的物事。即使有,也不能轻易拿出来,更不能说出来。”

儿子对亲近的人不知道设防,他下意识地忽视《李尔王》里面的一句话——“逆子无情甚于蛇蝎”,不想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能伤到你的人,往往都是你最亲近的那一个。

四爷知道老父亲这些天讲案子的用意,难得的,对着儿子眼神冷厉。

“弘晙不知道,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寻找神仙,想要长生不老。‘祛疤神药’……”尤其“小药丸”,“这些物事,对任何人都是诱惑太大,弘晙自己有,自己用,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即使是弘晙的额涅也不要说。将来弘晙长大,娶妻生子,更不要说。明白吗?今天弘晙的话,阿玛就当没有听到。”

第166章

弘晙呆愣愣地望着他阿玛。

妻子、儿女等等, 对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但额涅距离他非常近, 他听懂了阿玛的言中之意。

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喉咙里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呆滞的。

四爷狠狠心,保持住神色不变, 目光不闪不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动摇。

弘晙真哭了。

两颗泪珠从眼睛里掉落, 顺着面颊朝下流, 无声无息,半张的嘴巴就那样半张着……

泪水落进嘴里,淡淡的咸。

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咸中淡淡的“苦”,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船舱里一片安静。主人用的物事都已经搬下船, 空空荡荡的感觉。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只有一缕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折射出一道淡黄色的光线。四爷面对儿子此刻的样子,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却是强忍着对儿子的心疼,不让儿子有任何逃避和侥幸心理。

汗阿玛、他自己、福晋, 谁都不能陪儿子一辈子,谁也不能保证儿子将来,一定不会遇到案子里的事情。

四爷狠下心。

弘晙发现阿玛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孔,“哇”的一声。

可只哭了一声,还是嘶哑的一声, 就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一样。

眼泪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无声无息。

如果说弘晙回来这一路上的所有哭闹,包括刚刚不舍得玛法的哭闹,都只是代表小孩子表达需要长辈的安慰和关注的一种耍赖。

哭得抑扬顿挫,响亮却不刺耳,即使掉眼泪,表情还很轻松,就像是练习嗓门一样。

那么这一刻,就是真正的伤心。

静静地哭着,偶尔几声吸鼻子的声音,也是类似小动物受伤后压抑的呜咽。

四爷强制自己不去哄儿子什么,“弘晙不用担心,将来必定儿孙满堂,一家和乐,儿女孝顺等等”话语,只是沉默地抱着儿子,轻轻地顺着后背。

…………

父子两个出来船舱,甲板上的人就是一愣。

刚刚大家伙儿都知道,小四阿哥就是想任性一下,耍耍小脾气而已。

一家长辈,船上的人都是听着心疼又乐呵。

可是现在的模样,却是完全不同。

脑袋耷拉在他阿玛的肩膀上,眼睛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副霜打茄子的小模样。

这是受到巨大打击了?

还是受到巨大委屈了?

皇上眉心一皱,看一眼四儿子,发现四儿子倔强紧抿的嘴角,心里就是一叹。

皇上伸手抱过来乖孙孙,感受到乖孙孙浑身细微的颤抖,心里更痛。

“我们的弘晙阿哥不难过,玛法的小弘晙乖乖。”

皇上温柔地哄着。

“弘晙很快就回京城,玛法明年就派人来接弘晙回京。”

弘晙张张嘴,想喊一声“玛法”,喉咙还是发不出来声音。

唯有几颗泪珠子落在玛法的肩膀上。

皇上赶紧继续哄。

“弘晙乖。在这里陪着你阿玛、额涅。我们弘晙可是大巴图鲁,一定能保护你阿玛、额涅毫发无伤。”

弘晙吸吸鼻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想要点头,却还是眼泪先出来,抬手胡乱地揉搓眼睛上的泪水。

皇上感觉乖孙孙哭得他心都碎了。

可他也大致猜到乖孙孙刚刚要怎么和他耍赖,四儿子怎么严厉教导。

他的爱美的乖孙孙幺。

皇上接过来热毛巾给乖孙孙擦擦眼泪,瞧着哭成小花猫一样的一张脸,心里就是叹气。

你说说,人就这么奇怪。

弘晙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盼望小孩子快点长大,现在又盼望小孩子长得慢点儿。

“玛法的弘晙乖乖长大,每天开开心心的。玛法天天给弘晙写信,天天在京城等着弘晙的信件,好不好?”

弘晙把脑袋放到玛法肩膀上,双手环抱玛法的脖子,不吱声。

皇上又哄一会儿,感觉小孩子的身体不颤抖了,稍稍放心。

看看天色,差不多午时,就估摸着应该是哭闹得累了,要睡着了,很是不舍地交给四儿子。

四爷抱着儿子在甲板上走几圈,发现儿子眼睛闭上打瞌睡,才迈步下船。

此时需要下船的人都已经下船,东西物事也都收拾好,码头上四福晋等人都在等候,皇上遥遥望着四儿子抱着乖孙孙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