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要说话,一眼看到书房左面墙上的小画儿。
哎吆吆,弘晙侄子的画儿。
画上的落款处还好像多了很多字?
胤祉常年伏案看书写作,甭管是近视眼还是老花眼,反正他也看不大清楚细节,但是他凭借自己这些日子的研究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弘晙侄子的亲笔画儿。
比他们兄弟的画儿多了很多字的亲笔画,胤祉激动地一把拉住他二哥的胳膊。
“二哥,二哥,你这挂得地方不对。”
“不对,二哥,你让弟弟仔细看一眼。弟弟爬梯子看一眼。”
胤礽正对着刚挂好的画儿仔细观察,不大满意地琢磨哪个地方不到位,猛地听到三弟咋咋呼呼的一句,直接一个冷眼过去。
“你爬梯子,然后给我把画儿摘了?”
胤祉……
虽然他确实想,第一反应就是摘画。可是二哥怎么能这么想他那?
“二哥,弟弟是那样的人吗?”
胤祉那深受冤枉的表情、语气,就差对天发誓,以证心迹,“弟弟怎么能有那样的心思,弟弟就是觉得,这个画儿,挂在这里不对。不对,是你这屋子的整体摆设,和这画儿不对。”
胤礽一愣。
皇上自己恭俭至德,但是对自己唯一的嫡子确实怎么奢华怎么来。
胤礽打小儿荣宠至极地长大,毓庆宫广受天下奇巧珍贵之物,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囚禁咸安宫里头,也是钱粮米石供应齐全,从没打过饥荒,再落魄,他也习惯将自己的住处收拾得,符合自己的审美。
胤礽看看自己屋子里的花团锦簇的八宝瓶,尽情彰显富贵吉祥的小屏风等等,再看看小侄子的画儿,难得地,给了三弟一个好脸色。
他自己爬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画儿,然后就在胤祉瞪大的眼睛下,恨不得探头到画里的急切下,卷吧卷吧,揣兜里。
胤祉……嘴巴张得老大。
“二哥,二哥,你让弟弟看一眼。”
刚刚他就看垫脚看那么一眼,就看到四个鲜明的大拇指印儿,却没看清字,那个好奇,心里跟猫抓的一样难受。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你举着画儿,给弟弟看一眼,行不?”胤祉想伸手夺,不敢,拉着二哥的胳膊,只能苦声恳求。
胤礽就偏偏不答应。
“今儿天气好,既然你有空过来,陪二哥喝一杯。”
说着话,他人就出来书房,朝自己的寝殿走。
胤祉望着二哥,透过二哥看画儿,那个欲哭无泪。
二哥这个脾气,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嗷嗷!
胤祉生气。
他也是有脾气的。
落英缤纷的老桃树下,兄弟两个就着几个下酒菜三杯竹叶青下肚,话儿就多了起来。
“花生米、开花豆、豆儿酱……”胤祉对小桌子上的下酒菜,一脸的欢喜,满口的夸奖。
“这入夏后还能吃一口过年时候的豆儿酱,就着美酒,美哉!壮哉!”
“‘就酒嘎嘣脆’、‘就酒心儿里美’,哎吆吆,日子舒坦幺。弟弟家里还有保存好的爆腌萝卜皮,下次来,给二哥带点儿来下酒。”
胤礽不做声,但是表情认同。
弘晙侄子去了南方,就让南方美食迷得七荤八素的。其实要他们说,真正来讲,北京才是汇集天下美食的地方。
猪皮、胡萝卜、黄豆,配上葱、姜……做出来的豆儿酱,这不就是东北改良过的皮冻?
一众兄弟冬天的时候,都爱好这一口。
不过。
胤礽眼神儿冷飕飕地看一眼这位“通了六窍”玲珑心的三弟,有话不说,等着他来问?
哈哈。
胤祉……
好吧,他二哥还是他二哥。
胤祉放下酒杯缓缓开口,表情似模似样。
虽然他就是想给二哥找不痛快,可他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刚刚弟弟进书房的时候,看到弘皙和他福晋闹脾气。二哥,你也说说弘皙。大老爷们,对自家福晋发脾气,这怎么能行?”
胤礽一声冷哼。
“他不自己走开,他能怎么办?”当他不知道这个厚脸皮的三弟又怎么欺负他儿子?
厚脸皮的三弟摸摸鼻子,很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就是看他这个闹腾的样子,忍不住多说几句。”
“弟弟说得也是对的不是?你说要是没有弘晙……”胤祉瞧着二哥的脸色,咽回去喉咙口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了出来”。
这几次他过来咸安宫,亲眼所见,每次都对二哥一直忍着弘皙的行为,很是看不惯。
二哥哪里对不起弘皙了?
如果没有弘晙,弘皙在一众弘字辈的皇孙里面,确实是出彩的,不光人长得相似汗阿玛,为人处世也都很有汗阿玛的风范,说句不好听的,比他二哥强多了。当年一废太子,二废太子,最让人不忍心的就是弘皙。
不光汗阿玛不忍心,他们也觉得可惜,弘皙对比他们一众兄弟家的小子们,确实好。可问题,不是有弘晙在这对比着吗?
他们四弟,弘晙,多好的父子两个,一起顺下去,皇家三代以内没有争斗,保证国泰民安,争什么争?
在胤祉的眼里,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那都是瞎蹦跶。就是没有弘晙,他们哪个也蹦跶不过四弟。
胤祉自觉他这些日子看得很透,但是胤礽瞧着三弟,眼神嫌弃,“就因为他年轻。不是年幼,也不是年长,年轻。”
年幼的小娃娃可爱,年长的大人稳重,唯有年轻人,冲动,莽撞,爆炸脾气。胤祉听懂了,却还是不认同。
“教育方法啊二哥。”胤祉很是“语重心长”,眼神“殷切”,“我们这一辈,二哥你的经历就不说了,一众兄弟都是这样长大的。可是二哥你看看四弟怎么对弘晙的。”
“一出生,四弟和四弟妹就捧手心里养着,教育弘晙全靠言传身教,你看弘晙被宠上天,再怎么闹腾,可就是乖巧懂事惹人疼。我听说弘晙在南方学人家看美人,汗阿玛生气罚读书,可是四弟就能写信说,说什么‘劳逸结合’……”
胤祉将他从十三弟写给七弟的信里得知的事儿,一咕隆都说出来,重点
“二哥你说,四弟为了教育弘晙,花了多少心思?你不能觉得弘皙有理由闹腾,就放任不管,这是不对的。”
“你看我家弘晟,其他事情我不管,原则性问题,该骂就骂,该打……哈哈哈,这个打孩子的事情也是不对的,那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都是说说而已,弟弟真没打过孩子。”
胤祉在二哥“鄙视”的眼神下,麻溜地改口。
然而胤礽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德行。
胤祉那个憋屈。
“话赶话,弟弟真没打过孩子,就弘晟那性子,我打他一下,他能告到汗阿玛那里,他们几个小子从小就喜欢弘晙,跟在弘晙后头学着,二哥你也知道,那次四弟要打弘晙,还没动手,弘晙就能嚎出天去……”
亲四弟……黑脸。
胤礽……面皮一抽。
眼光明媚的夏天里,本来从小不对付的兄弟两个,此刻对坐喝酒,一起说着家里的孩子们,说起北京城的吃喝玩乐,倒是难得的,有几分融洽之意。
胤礽听着三弟一番话,觉得,他真应该管一管弘皙。
他知道弘皙的性子,闹一闹撒撒火就好,可是万一……万一弘皙将来让人再捧上去成为靶子……
他这伙儿兄弟,朝里的文武大臣,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胤礽决心对弘皙展开教育,不知道,送信的信使正马蹄子踢嗒踢嗒地朝咸安宫而来。
…………
刚刚入夏的天气里,北京城热,广东当然更热。
皇上热得受不住,可他赶着回京,在广东的时间短暂,事情又多,还不能去周边园子避暑。
“出门一刻钟,流汗一个时辰”,阳光火烈,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层火辣辣,好像要着火一样。
怕热的四爷虽然有了去年一年的经验,可还是难熬。胤祥和胤祯就不用说了,简直要热得蹦起来。
四福晋也觉得热,好在她需要出门办的事情不多,一直用着冰盆还好,需要出门的人,人人都喊热,每次出门回来都是汗湿夹背,可当地人都说,这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
弘晙害怕,现在这个温度他都已经热得受不住,一直用内力降温,更热的时候……
弘晙阿哥为了他玛法和阿玛,领着广州的匠人一起,用他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大风扇出来。
动力来源是他们办事地方的一个大锅炉。
就是做得太着急了,材料没有处理到位,吹个一刻钟,不是风速突然小了,就是突然停了。
需要找来小四阿哥捣鼓一下,或者眼巴巴地等着“风扇大老爷”自己缓过来,继续吹。
可就是这样,也让广州官员,来广州办事的各地方官们感激涕零,感动的眼泪花花。
太幸福了有没有。
往常的夏天,他们早躲到园子里避暑了,可这两年,四爷来了,皇上领着小四阿哥来了,都不去避暑,你敢去?你舍得这大好的露面机会?
更何况还有他们的两位顶头上司,总督和巡抚都拉开架势,要在广东大展拳脚。
年希尧从外头回来,脱去汗湿的“面子衣裳”,只穿着没有袖子的短马褂,裤子也是尽可能地宽松,里面也没穿袍子,捧着一大碗解暑的凉茶,站在大风扇口,那感觉,回到人间。
胤祥抬眼看到,虽然不忍心,还是提醒一句,“刚回来不能对着吹。”
四爷也是眉头一皱,“昨儿十四弟就有点受凉,太医前两天就提醒,一热一冷会受寒。”
十四阿哥那个身体素质受寒了?年希尧自觉他文人的身体扛不住,很是不舍地从风扇口出来。
皇上捧着他的十二月花神杯,抿一口最爱的碧螺春,哈哈笑。
“以前没有这个风扇,身体不适应很正常。而且这个风,到底不是自然风,不能贪图一时的凉快。”
年希尧眼皮子一跳,生怕皇上下一句就是,“这个风扇不好,撤回去。”
“臣明白。简单地吹一吹,凉快凉快降降温就好。”
“臣今天出去,在知府衙门看了看,他们那里的风扇还没做起来,人坐在屋子里,手拿毛笔一些字都是汗水,都在催着匠人们赶紧做好。可这风扇,机关太多,一个小零件也不能错,哪能这么快做好?”
皇上……
爱卿你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