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不服气,倒也不否认他看出自己有心事:“人哪里能一点心事都没有?可我以前再有心事,也不至于像这两天这样心神不宁,连觉也睡不着。”
她期待地看着宇白,宇白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我不认同你的话,你愿意这样说服自己,又与我何干?你开心就好。”
这个人,初初与他接触还以为他有些清高,待到接近一些,发现他还有点腹黑,等到真正与他熟悉起来,青岚才发现,这人其实还带着些直白的单纯。
真是个看不清的人。
青岚又起了个话头:“那依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宇白皱起眉头:“这可难说,你若是这一年里都有我在你身边为你调理身体,或者能活过一年也说不定,若是我不在的话,或者十个月,或者三个月,都很难预料。”
青岚无奈地看着他:“你要是当医生,肯定得被病人把招牌砸掉。”
宇白奇道:“为什么?我不是吹牛,我的医术,即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我更高的。”
青岚道:“我不是在置疑你的医术。”她调侃地笑道:“你这人哪,有什么就说什么,就不知道给病人多些鼓励的话,说不定我会因为你充满能量的鼓励就此产生与病魔作斗争的斗志,一举逆天,而战胜了病魔呢?可你开口就判了人死刑,能不叫人把你恨死吗?”
“做梦。”宇白直言打击道:“你不可能活过一年的,既然我鼓励你不鼓励你,你都只能活那么长时间,我何必让你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还要被人骗呢?”
青岚定定看了他一眼:“宇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你的师门里人缘很差?”
宇白费解地问道:“什么叫人缘差?我一直有人陪着的。不像你,都快死了,还只有孤单一个人。”
“……”青岚发现,他跟这个人的思维差距完全是存在着马里亚那海沟,她跟他再说下去,完全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她不想灰溜溜地就此闭嘴,像找着场子一样下了个结语:“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善意的谎言。”
宇白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青岚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帐篷里继续休息。他们是三个人轮流值夜,她已经值完了属于自己的上半夜。
这时宇白突然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听善意的谎言,那我就说一个给你听吧。其实,你的病并不是没有根治的希望,只要找到七色珍珠堇,提炼出它的花汁,再用……”
青岚无语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啊?他都说了现在他在跟青岚编瞎话,这让她还怎么信自己能有一线治好的希望?他是说谎都不会说,还是说谎都不屑跟她说?
青岚想到二人刚刚相识时的场景,心酸地选择了相信了后一种可能。
宇白已经为他的话做了个结语:“所以,其实也不是很难,只要你找到这三样东西,如果我师父愿意出手的话,你不是没有治愈的希望吧?”
青岚哼哼笑了两声:“七色珍珠堇是吧?”
宇白点点头。
青岚接着哼:“九节竹叶虫是吧?”
宇白接着点头,表情极为纯挚。
青岚怒从心头起,一拳捣上他那张显得特别纯洁的脸:“还雪莲上的露珠对吧?你骗人也不编个我听过的!啊,不对,雪莲我是听过,可雪莲长在雪山上,长年积雪不化,它哪来的露水啊!你当它是水莲呢!!!”
即使苍促应战,宇白仍然不落下风,他一边躲着青岚的老拳,一边怒道:“你干什么?我可是善意的——”
青岚怒道:“善意的谎言是吧?你还不如说你是在善意的气我,让我好好地通经活络更让人来得相信!”
两人乒乒乓乓的打斗惊醒了熟睡当中的筱镜,筱镜急忙钻出帐篷拉架:“师兄,青小姐,都大半夜了,你们打什么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话,她是想跟他好好说话,可那人一说一个噎人,还振振有词的样子,这不是引人来打他是干什么?
青岚跟宇白打了一会儿架,痛快出了一身汗,倒是真有些倦了。而且对方的身法太高,她打了半天,连别人的衣角都沾不到,这样打起来也怪没有意思的,她虚晃一枪,趁着宇白闪避时跳出了战圈:“好了好了,不跟你打了,我要去睡觉了。”
宇白也莫名其妙挨了顿打,的确是有点生气了:“你这女人真是不讲道理,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却把人打一顿,你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
这个“娶”字让青岚心中莫名一痛,她也觉得今晚是自己稍稍过分了一些,不过,这家伙一说,青岚还偏偏不服了,她回头过来恶意一笑:“你啊,宇白兄,你别不是忘了,你一早就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向我负责了吗?对了,宇白兄,你可想好要怎么对我负责了吗?”
看着这个家伙终于被她噎得说不话,青岚心中大爽,憋在心里连续两天的闷堵一扫而空。
她回了帐篷倒头而睡,竟是直接憨睡到了天光大亮。
青岚是被一股浓厚的焦糊味叫醒的,宇白在小声地叫:“师妹,你的火太大了,快灭快灭!噢!”
一声闷响过后,是师兄妹两人沮丧的叹气声。
青岚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是不是粥又烧糊了?”
那两人都没有说话,青岚便知道,这肯定是她猜对了。
她原以为跟这两人组队,这两人再次也不会比她的水平次,谁知到了露营时便各知了端倪:这师兄妹两人竟然全是可怕的厨房毒药体质!
青岚多少也学过古代的做饭,虽然谈不上有多好吃,却怎么也到不了毒药这种体质。
于是,几人路上的饭食居然还是由她这个绝症患者亲自下手在整治!
这是怎样劳心的旅程啊!
不提青岚怎么抢救了那一锅粥,几番忙乱之后,三个人再次踏上了旅程。
几个人说是出来游历,其实准备都不怎么充分,尤其是青岚,为了翻城墙更是轻装简行。
筱镜和宇白还有两匹马可行,青岚就只能凭着两条腿走路。
京城她是不敢再回去了的,想来也知道,她曝露的速度会快得不可思议。
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要粘粘乎乎。
青岚这几日便说山间风光好,要多行山路,多见见山水陶冶情操,以此为理由,说服了那师兄妹两人成天跟她钻山林子。
青岚也不知道那两人信没信,觉得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她每天蹭着筱镜的马,也不好意思嫌弃那两人的厨艺,弄得自己不得不给他们当厨娘。
她不着急,那师兄妹两人像是时间也很充裕一样,每天日落即歇,日出才行,遇上豺狼便打下来当做打牙祭,快活得几乎不知岁月。
青岚心里没说,却知道,这段日子可算是她穿越以来最没有拘束,最快乐最恣意的日子。
直到此刻。
“师兄,你快跟上啊!”筱镜在林间拍着马,乐得哈哈直笑。
坐在她身后的青岚被颠得肺都快吐了出来:真看不出来,筱镜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小丫头居然这么爱骑快马,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颠吗?
要不是古代实在是男女大防大过一切,青岚真想直接坐到宇白的马上,他那个速度才是人坐的啊!
她拍了拍筱镜的肩,想让她慢些,眼角的余光过处,视线突然一凝,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双手勒住马缰一齐用力:“吁!”
然而已经晚了!筱镜胯下的马是世所罕见的照夜狮子白,它狂奔起来如狮子一般迅捷,想要让它急刹车又岂是那样简单?
青岚便看到,照夜狮子白被勒得马前蹄扬起,“咴咴”叫着撞上了那条隐蔽的绊马索!
筱镜是何等高手,一感到不对,便顺着马蹄扬起的方向滚了下来!
而青岚早一步发现,反应只会更快,她翻身下了马,只见密密的丛林中钻出几个粗略做了些伪装的人:“前面的人,把马和财物留下!”
青岚眨眨眼:她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筱镜看来也没遇到过此等阵仗,闻言不怒反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筱镜身材高挑偏瘦,五官虽看着冷淡,这一笑却自有她动人的感染力。
开头说话的那人骨头都被笑酥了:“马和财物留下,当然,小美人,你也要留下!”
青岚没有作声,这几个没见识的蟊贼居然劫道劫到了他们手下,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天是注定要过过手瘾了。
筱镜只是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出言不逊过,立刻冷下了脸,还没说话,只听背后宇白问道:“几位是否只是求财?”
开头说话的人色迷迷地看着青岚和筱镜正要说话,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答道:“不错,还请这位公子留下马路的钱财吧。”
宇白面皮一松,从背囊中摸出一锭十两雪花细纹的银子扔过去:“屈屈一点,还请几位兄弟放我们过去。”
青岚大跌眼镜:这人不是被谁附体了吧?他有这么高的功夫,还用得着像别人一样留下买路钱吗?他钱多了烧的,要分给劫匪?
青岚刚刚没有说话,已经把这附近不管是隐藏着的,还是在面上的人都看了个清楚,知道这附近就这几个普通的壮汉,不要说宇白了,就是筱镜和她,任何一个人单上都不会被干翻。
几个劫匪看见雪白的银子,立时眼放贪光,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狠狠看了筱镜一眼,嘿嘿笑道:“钱要留,美人也要留。”
“啊哟!!”那人只说了这一句话,立刻捂着嘴巴倒地滚动起来。
鲜血顺着那人的手指头流下来,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劫匪吓了一跳。
宇白的脸色如结着一层薄冰:“贪心不足,便把命留下来。”
那壮汉勉强还算个人物,看到宇白露出的这一手,虽然害怕,还是行了一礼:“多谢公子饶命之恩!”
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很快撤了个干干净净。
宇白看着那些人离开,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示出其他的攻击意向,连筱镜在宇白这样处理时都没有异议,青岚惊奇急了,眼看最后一个人离开视线,她叫住了宇白:“宇白兄,你真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
宇白理所当然道:“我既在一开始这样许诺了他们,自然要说到做到。”
“可他们是劫匪啊,这么做不是纵虎归山?”
青岚其实更想问,你们作为一个江湖高人被人冒犯到了这一步,真的不出手教训一下,以儆效尤吗?
这回回答的是筱镜:“我也想将那些劫匪打杀了好出一口气,可是师门有训,我们不可以随意杀生的。”
青岚干笑了两声:“你们师门,可真是,善良。”
她找了半天也只能找出这两个干巴巴的字,首先感到的就是讽刺:可不是讽刺吗?她替天行道,杀了个恶贯满盈的纨绔子弟,却被这两人一路追杀,差点命丧黄泉。可这些不怀好意的劫匪劫道,这两人不但不出手惩治,反而还双手奉上银子,一心想要息事宁人。
难道在他们心里,自己比那些劫匪都还十恶不赦?
筱镜也知道,青岚在这里说他们师门善良,肯定不会是啥好听话,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师门只是不许我们多造杀孽而已。”
青岚更加觉得荒唐了:不许他们多造杀孽,那怎么对付自己就是一副要狠下杀手,不共戴天的样子?
要不是这段时间跟他们相处得越熟,她越发肯定这就是当初她遇到的那两人,搞不好还真会以为这两人被穿越了。
不过,青岚也知道,再问的话只会有更多的事情说不清,只能忍住询问他们师门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的冲动,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再一次踏上了行程。
青岚说要往东边走,便真的是想尽量地朝东边而去,反正走到哪里,说不定哪一日她就死了,活过一日便是开心一日,她何必为自己找些不自在?
万一因为自己太过好奇被曝露,那两人还要杀她怎么办?
青岚在心里这样开解着自己,在穿行了半个月之久的莽林之后,再一次见到了久违的城镇。
筱镜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下马了,不行了,岚岚,你帮我拉一下马,我去前面看看那里是个什么镇。”
青岚笑着把筱镜的马缰接到手里,相处得时间久了,她也知道这姑娘是个看着冷淡,其实很有些活泼的姑娘。
她还没走几步,筱镜就钻到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