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这一觉睡得死沉,慕昱清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鼻子里是他留下的那点冷香,银宝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走进来,瞪大眼睛:“大小姐,您把毯子打开了吗?怎么不要奴婢来做?半夜里冷得很,再冻着怎么办?”
青岚还没有答话,听见银宝又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这雪貂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人蜷在椅子里,它不冷吗?”
青岚看过去,前天晚上才被她起名为“豹子”的雪貂闭着眼睛,还睡得人事不知。不过,青岚觉得,看那个样子,它恐怕不是睡得人事不知,而是被某人不知以什么手段给弄晕了吧?
像是听见了青岚心里所想一般,豹子哼唧了一下睁开眼睛,随即“咝咝”地惊叫起来,一个弹射朝青岚的床上飞奔过去。
青岚接住它:这小家伙看来昨晚是受了不少惊吓啊,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这小家伙弄到那么远的地方。
看上去活像是把它“发配”到了边疆,只差一点便要扔出去了。
青岚摸着它温软的皮毛,不解: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慕昱清应该不会不喜欢吧?昨晚看来是天太黑了,他没有看见而已。
下次他来的时候,一定让他看看,这小雪貂有多可爱。
青岚无意识的想法,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盼着那个家伙“下一次”的来访。
青岚一连在屋里养了两天的病,其实她觉得她第二天已经是好全了,完全可以去营里训练。
但奈何家里的其他两个人都不同意她,觉得她太过胡闹。就连江成,他也是一反常态地坚决表态:“大小姐想自己外出,小的拦不住,也不拦,但大小姐想叫小的载您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大少爷前些天还嘱咐小的,要小的好好照顾大小姐,可小的不但没有照顾好,还差点让大小姐生了重病,这一次是运气好,要是下一次运气不好,那小的可是万死难恕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成这人看着沉默寡言,其实还这么能说话?简直是一套又一套的,他那架势,青岚不光是不能自己出去,要是使唤了他,他听了命,那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青岚只能服了他,家里呆着无聊,她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便叫金珠把她的人才引进计划说了说,决定给家里添置一些人手。
她出来的时候,青贤手里东拼西凑,再加上那位余家大舅爷的现钱,手上大概还有个万把两银子。
除了开春打造的那一架架子床,她几乎没有花钱,便十分大方地决定,要买一些人来。
现在人不值钱,十两银子就能买来一个壮劳力,三四两一个半大的孩子到手。
青岚便决定,要买两个婆子,一个浆洗做杂活,一个外出采买兼厨房,再处置一些内务,再买一个小厮家里看门巡守,寻常也够用了。
金珠听她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自己最想听的东西身上,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大小姐,花匠呢?”
那破园子青岚正嫌碍事,里面的水早干了,旱在那里成一个大坑,极不好看,有天晚上银宝摸着黑去厨房做事,没有留神还差点摔到坑里去。
青岚便道:“那坑找个时间,叫两个闲汉拉车土来,一天的功夫就填了。”
“啊?”金珠极为失望,她自小在青家长大,连青家都没有在家里挖水塘,现在搬了个新家,水塘是有了,可主人居然不想要。要知道,在上京城里,除了西边的那一点金波湖,整个城里就没有其他的地面水,平时上京城人想看到湖啊,河的,就得去郊外踏青。
但这事青岚定了,她不愿意没用,只好出去张罗。
金珠出去没半天,两个人敲开了青家的门:“是青家吗?我们是来干活的。”
干活?银宝想到刚刚大小姐跟金珠商量的事,便问道:“你们是金珠找来填湖的吗?”
那两人笑笑,让开半个身子,他们身后的牛车上正拉着一车土:“没错,这位姑娘,我们能进来了吗?”
银宝有些疑惑,大小姐明明说的是过两天,怎么今天金珠就把人找来了?
不过她没有多想,反正这里是三柳巷,也没有人敢在这里作乱,而且说不准金珠是正好碰到这两个做工的人,便把事情一道给办了。
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前例,不必太过拘泥于形势。
青岚这几天身子虚弱,正在睡觉养神,银宝也不想让这样的事劳她的神,便让开了身子,只把门半开着:“进来吧。”
家里还有个江成在马房里,就是是歹人,也不怕他们动作。
那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把牛车拉进去,也不要银宝指点,就找到了湖的位置,一锹一锹地铲着土,踏踏实实地干起活来。
这小池塘估计只是上个主人附庸风雅所用,两个人进去出来,干活麻利又利索,一会儿就把那池塘给填了。
完了他们还犁了一遍地,银宝没见过一般人是怎么在填,便没有管他们,等她拿着钱出来时,两人已经走得连人影也不剩了。
这一下,她怎么说也察觉到了不对,吓得把青岚推醒,把事情说了。
主仆两个披衣出门,看着被填得四脚平整的小池塘,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这是遇到**了吧?”青岚喃喃道。
“大小姐,您说什么?”银宝问道。
青岚回过神,心中一动:“没什么,你别慌,我心里有数了,没事的。”
银宝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青岚一说,她还真的镇定下来。尽管在之后金珠回来后确认她没有叫谁让门去填池塘,她也只是私下里猜测一番,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而青岚这里,这天晚上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又等到了某一个人。
一回生,二回熟,在他在自己身边躺下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道:“白天那两个人是你派去的吧?”
慕昱清答非所问:“你院子里的坑看着像块疤一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奇了怪了,她家里的东西,凭什么要他一个外人看不下去!
青岚气结,但这人总是好意,她忍了忍:“那你把湖填了也就填了,干嘛还把地犁了一遍?”
慕昱清脸上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孩子气的笑容”:“这个问题,你再等些时日便知道答案。”
他想了想,补充道:“这些天,你若是碰到一个自称是‘老铁’的花匠上门,叫你家小厮别拦他就是。”
他敢情给自己填湖的时候还撒下了花种啊?
青岚好奇起来,非让他说说到底他在卖什么关子,可这人打了个呵欠:“不说了,今天在宫里忙了一天,快些睡觉吧。”
青岚见他脸上掩都掩不住的倦色,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没有再追问下去。
只是莫名地,对那块地产生了一点期待之心。
第二天一早,青岚准时醒来,慕昱清居然又不见了。
她也没有多少的时间去想,这人怎么在这几天里神出鬼没的,因为她的身体大好,连昨天请来的医士都说她恢复得不错。
这一下,家里的三个人都没了理由把她拘在家里,只好答应了她,让她出去“上差”。
看着阔别了一个大年的军营,青岚有点久违的激动:果然还是在这里,才是她最好的,最安心的归宿!
“白兄弟你终于来了!”在她全心沉浸在早上的新鲜空气中时,李崴那大嗓门从后面响起。
青岚完全是克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她可一点都不想跟这个武疯子打交道,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不会拉着自己打一架。
果然,她刚刚这么一想,便听李崴兴高采烈地道:“白兄弟,我过年的时候又学了些新招,你想不想跟我到校场里试试?”
来了!
青岚拉出一个笑脸,转身迎了上去:“校尉好。”
在青岚跟李崴寒喧时,燕王慕昱宏也在志得意满,听着有人称颂:“王爷英明,陛下突然倒下,还是王爷力挽狂澜,要不是王爷,我们上京城的救灾也不知道要晚到什么时候。”
燕王得意虽得意,还不至于忘形,他拱着手讨饶:“胡大人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为父皇分忧罢了,本王也是勉力为之。”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一天这位顺天府尹胡大人禀报灾情,及三皇子遇刺情况,竟然把皇上气得病倒,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谁知内廷里乱成了一团,根本没人有空来管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他趁机脱身,到朝堂里上朝,把副手早就拟好的赈灾计划拿出来转移视线,还真的被他做成功了。
这些天,因为户部那些老东西们说皇上还没醒,没人批条子拿钱,赈灾工作没办法进行下去,还好他聪明,攀上了燕王的大腿。
燕王慷慨解囊,倾尽府里所得,把赈灾的窟窿填补了上去,才使救济工作顺利做下去。
他们一个得了名,一个得了利,这一时当然高兴。
胡大人暗想:即使他在追缉三皇子真凶的事情上面办事差了些,看在她事后赈灾不慢,没有使局势更加恶化的份上,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难为于他。
想到这些天他出入于燕王府,暗暗托夫人塞给燕王妃的那些银子,以及燕王这些时日以来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心里底气更足:就算陛下训斥,若是燕王肯保他,以燕王的圣眷,他也该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一墙之隔,郑王慕昱清冷着脸问一句:“今天陛下怎么样了?”
吴春答道:“陛下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这样的问话一连已经持续了好些天,这位郑王殿下也是怪,每次只是问他一句便走,说他对皇上无情吧,他还知道每天来探一探,说他有情吧,他连门也不进一个,问完就走,好不气人。
慕昱清问完了,这一次却没有马上走,而是走到凤启帝的床前,轻声道:“该好的时候还是快好吧,天天看着蠢货蹦哒也叫人心烦。”
凤启帝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慕昱清只作没有看到,转身毫不犹豫地出了殿门。
“你看看,那混小子,眼里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凤启帝怒容满面。
跟凤启帝相处多时的吴春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时其实没有怎么生气。心里叹着,这位不显山不显水的二皇子终于是要起来了,面上却笑得一团花:“瞧陛下说的,要是二殿下心里没有您,也不会每天都来看陛下了。”
凤启帝想起另外一个成年的儿子,也叹了一口气:“老大也是,小时候看着伶俐得很,怎么这长大了,越看越蠢?”
吴春闭紧了嘴巴,又把自己当成了锯嘴葫芦:其实他心里未尝不以为如是,父亲病了,当儿子的不知道来看一看,反而急着在朝里发展自己的人脉,别说你父亲就是病了,他就是死了,你这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过了一会儿,凤启帝说了第三句话:“罢罢,老二有一句话说得还是对的,我若是还不醒,只怕那些人都要蹦起来。”
当慕昱清在郑王府中听见凤启帝醒来的消息后,眼也不抬,缓缓地在纸上勾画着,把他交给身后的人:“去把这个给老铁,让他照着上面的规划来种。”
纸没有第一时间被接过去,慕昱清才看回去,看到的是木朋不赞同的脸:“殿下,您在那个女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慕昱清皱眉:“你这是何意?”
木朋扑嗵一声跪下:“殿下,您忘了我们的目标吗?如果您跟那个女人扯上,那您以后想要达成目标,那将千难万难!这您也要去做吗?”
慕昱清的目光冷凝起来:“我做事怎样,用不着你来教我!”
木朋眼中难掩失望:“我要投的主上是一位不会被男女之情左右的,英明睿智的主上。可是,我前两年还能在您的身上看到这些,这一切,自从碰到那个女人,就开始毁了!主上,您醒一醒吧!她不是您要的那一个人!”
慕昱清看着手里的纸卷,道:“我只需你把这东西拿给老铁,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木朋“呵”地笑了一声:“殿下您还要骗我吗?您交给老铁要办的事在您心里有什么意义,我还不清楚?可您还是想办吗?”
慕昱清沉沉地看着他,缓缓道:“没错。”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你,想要抗命吗?
木朋“呼”地站起来:“属下恕难从命!”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