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哭笑不得:他还不如不补充这一句话呢,看他一句话一说,刘顺那眼瞪的,敢情之前,他逼问别人是闹着玩的啊!
张笈倒也不觉得尴尬,将令牌抛还给刘春,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刘顺迟疑地嚅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马上答话。
青岚看到这里,就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人做事畏首畏尾的,既然他们都说了这么多事情来验明正身了,他却依旧不爽利,看得人着急。
她只好接过话来道:“我倒是知道为什么。”
所有人又同时向青岚看了过来,青岚真是一点也不想出这种头,但是没办法啊,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若是晚上几分,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出新的岔子?
青岚三言两语地把该说的,比如太子如何逼宫,如何逼走吴春,她重重地说了几句,引得众人义愤不已,当即便有一个长胡子的将领怒道:“想不到陛下被人如此凌待,太子倒行逆施,我大凤危矣!”
青岚看着那人的表演,却心道:你演什么啊你?别人都有可能不知道真相,可是你金吾卫把大政殿都围个把月了,我才不会相信你们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呢!
现在这样子,是在为废太子造势吗?
青岚一想到这方面的话题,她的心竟有些微微发热起来:若是早一天朝臣们跟太子撕破脸,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便越大啊!
她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却听见有人在大政殿外尖声呼叫,其中还有女子在大声叫道:“不要啊!”
青岚听得心里一紧,这屋子里除了个不把别人当人看的皇后,其他的都是男人,当然听不出这里面有些声音的区别。
她看其他人虽然诧异,但一点也没有动弹,便知道肯定是指望不上这一群人了,心里暗骂一声“臭男人”,青岚当先一步跑出了侧殿。
刚一跑出去,即使青岚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吃了好大的一惊:
那太子之前还癫狂地在到处砍人,可再怎么说也算是有点人样,但现在,他浑身的衣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赤着一堆白花花的肉,正逮着一个宫装女子,将她按在地上肆意欺负!
青岚看得怒发冲冠,什么“皇帝”,什么“吴春”顿时全抛在了脑子后面,她一脚踹开旁边的门,怒喝一声:“看看你们选的好太子!”,一脚踏出门外,飞扑向台阶之下!
其实台阶上星星点点地布满了金吾卫和太子侍卫,只是估计是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呆住了。谁会想到太子居然疯到了这一步?在大政殿前脱光了裸奔不说,居然还欺负女人!
青岚这一动,倒叫他们大部分人清醒过来,纷纷掏出兵器围了上去。但是等他们的刀剑将要加身时,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毕竟是太子。怎么能向他动手呢?他可是君啊!
青岚却顾不上这么多,她当先一步,一脚踹了过去!
她这一脚又何等的厉害,太子毕竟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他怎么可能扛得住他这样全力的一击?顿时哼也不哼,软软地倒下了。
而这时候,那个姓朱的侍卫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抽出宝剑大喝道:“大胆刁妇!你居然敢对太子动手!”
青岚看他早就烦了,见他像一个苍蝇一样的不停的嗡,漫不经心的走过他的旁边,顺手一脚踹在同样的位置,那人哼也不哼一声,立刻就倒下了。
太子侍卫们见自己的主子像疯子一样到处跑,本来内心就极受震荡,此时再看到自己的首领被人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而且解决的那个人还是个女人,那种冲击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全都呆立在了当场。
青岚也不想打这些乌合之众堕了自己的名声,扬起眉毛对站在台阶上显然也是傻了眼,刚刚从凤启帝房里出来的人道:“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给绑起来?!”
还是曾铨踢了一脚,游甲才如梦初醒地喝道:“听见了没有?曾将军让你们把太子绑起来!”
曾铨目瞪口呆:他实在是一说话就血气翻涌,要不然也不会让游甲这个二货代为传话,谁知道他竟然会这么说。他明明是想说:让他们把太子旁边的这些人绑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金吾卫里见过游甲代曾铨说话,便以为这真的是他的命令,军人的天职是执行任务,曾铨的话就是军令,即使这个命令都让他们的心里发虚,但这些人仍然不折不扣的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包括太子在内的其他人都绑了进去。
尤其是太子脱成那样了,也没人说先给他穿件衣服再绑的话。
青岚在心里暗暗给游甲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是对他这人真的是有所了解,她怕真会以为这人是哪里派来的卧底,专门来坑人来的。
曾铨本来是保皇党,从来不掺合他们这些太子跟大臣搏奕的,即使太子对他那个样子了,依青岚的眼睛看来,怕是曾铨也不会轻易地反了他。这种人,说穿了,就是愚忠。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曾铨居然把太子给绑了,不管他事后再想要澄清,只怕也没人相信他会是清白的。
曾铨被游甲这随手一坑,居然有可能会被坑到太子的对立面!
青岚越想越有趣,不由得乐出了声。
她正想得有趣,突然听房间里有人悲声叫了一声:“陛下!”
那声音是刘顺的声音,还带着些颤音。
青岚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拔腿就跑,可等她迈完那长得能叫人烦死的台阶之时,屋子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青岚一时也没看清里面围了些什么人,只听张笈在哭:“陛下,您请安心,御医就在路上了,您坚持一会儿,一定会没事的。”
青岚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加地强烈了,她眼看前面都是些身高马大的汉子,怎么挤都挤不进去了,干脆把心一横,纵身一跃,在众人的头顶上点了几点,在众人足以把她烧穿的怒火当中,终于挤到了皇帝的床前。
皇帝的胸口像在拉着风箱一样,轻轻地响起乱乱的声音,皇帝断断续续地在说话,但是说什么,别人却是听不清的。
青岚忍不住开口道:“喂,你们这样干,是要把皇上闷死吗?这么小的屋子里居然至少挤了二十个人呢!”
青岚一开口,张笈他们便看见这丫头居然像个猿猴一样抱在柱子上,而她的脚正踩着其中一人的头顶,那人大概是顾忌着屋子里的气氛,正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青岚。
青岚一点也没察觉自己被人恨上了,又催促了一遍:“愣什么啊?快撤人出去啊!”
曾铨扶额,对这姑娘算是彻底没话说了,他摆了摆手,那些人见首领都发话了,方鱼贯而出。
皇帝的眼神却清明起来,他看着那个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女人,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青岚原本想随意给自己安个身份,把这人唬弄过去的,但是皇帝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竟是“嘎嘎”地,嘶哑地笑了一声:“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喂,你笑什么?”青岚心里觉得不对,问道。
皇帝又笑了一会儿,他的神智越发清醒,他对张笈道:“你扶朕起来。”
张笈伸手扶了皇帝,却见皇帝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摇摇晃晃地还要往路中走,忙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地搀了他,道:“陛下,您要干什么,您跟臣下说,臣下帮您干了!”
凤启帝轻笑一声,越发地有了精神,竟还有心思跟张笈说两句笑话:“喂,张小子,这可不像你,假了啊,朕要是死了,你难道不是第一个跳出来放炮竹庆祝的?省点你那猫尿吧,把它留着,回家去向你的娘子哭哭或许还有些用。”
张笈有些尴尬地道:“陛下或许是忘了,臣下的夫人早在多年前已经去逝了。”
凤启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怔然片刻:“去逝了啊?原来,死的人这么多了啊。依朕的年纪,朕也是时候死了,毕竟,都五十而知天命了啊!”
张笈难受得很,他知道,这是凤启帝在回光反照,他的夫人在死之前也是这样的表现,等散过这段精气神,皇帝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也怪太子,他是存心想要拖死皇帝,每天找来的太医,除非太子认可,否则根本不要想接近大政殿。
而太子认可的太医是什么?那真是不言而喻。
恐怕,这些人能吊着皇帝的命,这其中,这几个太监怕是起到了很是关键的作用。
凤启帝走向那幅自他当众以来就一直摆在侧殿中心的山水屏风,指着它道:“把它拆了。”他点了一个方向:“照这个位置来拆。”
皇帝的寝宫里,就算是一把夜壶都有可能是名家打造,可何况这屏风上画着前朝大画家董十万的山水画《雅江余韵》,是绝品中的绝品,如果拆了那真不是一般的可惜。
就连青岚虽然进来这殿的次数不多,也觉得这山水画气势磅礴,看着叫人心神舒展,知道这画作必然十分地了不得。现在皇帝说叫砍就得砍,青岚觉得,她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做天子气度。
张笈是个莽人,画虽好看,可这是皇帝叫砍的,别说只砍个画,就是砍人也照砍不误啊!
只听“诓”地一声巨响,屏风被一分为二,一卷黄澄澄的东西滚了出来。
皇帝抖抖索索地弯下腰来去拾那卷东西,叹道:“想不到朕做了那许多准备,最后这江山还是落到了老二的手上。”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直白得,青岚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他,他该不会这是遗诏吧?这东西圆滚滚的,肯定是放遗诏的圆筒!
即使青岚觉得自己再淡定,再镇定自若,此时也难免有些口唇发干,手脚发抖。
然而,皇帝捡起那卷圆筒,突然对张笈道:“张将军,你替朕杀了这妖妇!”
青岚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不急着交代遗言,而是先要把她给杀了!她上辈子是不是挖了皇帝的祖坟,以至于让皇帝这么恨她啊!
张笈也愣住了:他再是军人,也不可能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啊!这叫他怎么下得去手?!
青岚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张笈,叫道:“喂,皇帝,你该不会还在恨着我娘吧?”
一语既出,简直是四座皆惊。
连皇帝也跟着惊了一下,他随即呵呵笑道:“好,好,你知道也好,免得做个糊涂鬼。”
青岚大怒:“你这个老不死的臭老头,你才是个糊涂鬼!啊,不对,你活着是个糊涂人,你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利,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攻击完了。
皇帝再没想到,这辈子除了自己那个不孝的儿子以外,还有人敢这么把话堵到他嘴里,他忍不住怒斥一声:“刁妇!”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点点的红晕。
青岚抬高了头,毫不示弱地跟皇帝对视着:皇帝怎么了?皇帝不讲理,她平时不敢反抗,可他都快死了,或者说,他都快把自己弄死了,自己再窝窝囊囊地一声不出,那才是真正要叫人笑掉大牙呢!
但是,有一件事她必须得说清楚:“喂,老头,为了不叫你做个糊涂人,我有些话可是要说清楚的,你的皇后,也就是我的婆婆,她可不是被我娘害死的,而是你那个好嫔妃,静妃害的!”
一句话真是石破天惊,屋里的四个男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皇帝怔然片刻,忍不住失声怒道:“你胡说!”
这等机要大事,他竟是忘了清场。
张笈跟曾铨两个可就为难了:走吧,皇帝明显是在交代遗言了,不走吧,可是这样的秘密是要人性命的!他们现在有命听,将来可就没命活了!
青岚看他这颤巍巍,一脸不可置信,还有点受了打击的模样,本来还挺不忍的,但一想到对方要杀了她,哪还有这么多的怜悯之心,把所有的事快速地倒了出来。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的静妃说出来的。”青岚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倒不是她考虑到凤启帝的承受能力,而是张笈他们这些外人在场,毕竟事涉皇家机密,她如果乱说的话,这两个人在之后很可能会没有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