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几句话,见青岚一直杵在那里不走,到底也不好意思说出把青岚赶走的话,景正微一迟疑:“殿下还是早日回王府为妙,明天老臣便会联合几个大臣,亲往燕王府迎殿下出府,老臣可要看看,太子殿下敢不敢拦老臣!”
前几年慕昱宏在皇帝“生病”时把持了一段时间的朝政,不管他懂不懂政事,但他对文臣们的态度极为恭敬。而且他是长子,在继承权上天然就占据了制高点,因而,他在那些年里很拉拢了一些人心。
燕王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在这里有些事要请景大人帮忙。”
景正问道:“什么事?殿下但有所言,老臣必赴汤蹈火。”
燕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景正:“明天上朝,还请景大人把信上的内容呈予殿上。”
景正拿过信来看了片刻,脸上现出讶异之色,惊道:“这……”却只说了一个字,想来是想起身边的青岚,有些顾忌地住了嘴,只是脸上现出一分焦急之色。
见此情景,青岚就更不能走了,想来也是有大戏能看。
慕昱宏见状,叹了口气:“景大人有话直说吧,这位青女侠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必瞒着她。”
景正瞪青岚一眼,无奈地道:“那好吧,殿下选在明天向太子发难,可是,依老臣看,太子殿下根基已成,不是我们轻易能够撼动,恐怕殿下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
燕王忧虑道:“可是,我有可靠消息,父皇的病不是那么简单,现在太子围着父皇的寝宫,除了他那一派的人,我们都进不去。时间长了,我只怕父皇……”他语意中透出一股深重的不详之意。
景正没有马上回答,疑惑道:“殿下怎么会那么清楚?我们听到的消息,却是陛下的病情虽怪,但一时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只需静养,等御医研制出制病的法子后再行治疗也来得及啊。”
燕王那段时间天天在宫里,就算他被困在宫里没办法动,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可是,毕竟埋伏在宫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成效,这话说出去也忒丢人了些,他便迟疑起来。
青岚见状,便接过了话题:“这个景大人不必忧心,我们的消息渠道不会出问题,您只管照着去做就是。”
她这番话虽平和,但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之意,没有足够实力的人是没有底气说出这番话的。
景正这时才算是正眼看了她一眼,嘴上仍哼道:“妄议储君是何等大罪?青女侠只凭这一句话便可以驱策我们做事吗?”
青岚也知道,燕王自从以前被凤启帝训斥之后,这些年来行事一直十分小心,他跟景正想来也是多年都没有联系了,两方只不过是择优而取,其实说到信任问题,未必都互相信任。
景正愿意这么帮他,可能也是出于太子的态度实在太捉摸不定这一点来的。毕竟,太子自从摄政以来,表现出了极强的权力欲望,他的精力旺盛,不像是凤启帝,他还几度要跟臣子夺权,怎么能不让这些臣下们心忧自己被未来的皇帝架空,或者说是抓住小辫子,以至于最后丢了乌纱帽,甚至是人头落地。
青岚微微一笑:“我说了不算话,那这个东西说了算话吗?”
她手上亮出一个红色的令牌,只是一闪,便又收了回去,但景正已经看清是什么,他倒抽一口冷气:“你们竟然说服了他来帮你们?看来,陛下的病还真有不少蹊跷,那好吧,既然有他来做保,那老夫便跟你们干了。”
他对完全懵了的燕王拱了拱手,肃颜道:“殿下,离宵禁时间已经很近,今晚还要找不少人来商议明天上朝的事,老臣这就不耽误,告辞了。”
他说走就走,竟没让燕王说一句挽留的话,便走得不见了踪影。
燕王的角度并没有看清那红色的令牌是什么,半张着嘴,傻在了那里,转头对青岚讶异地道:“你给景大人看了什么?让他突然变成那样?”
青岚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青岚救吴春的时候就是为了现在,因此,她在从狄王府留在京城的据点出来时,便从吴春身上顺出了这块令牌,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景正现在信她,估计也是因为他以为吴春跟她站在一边,若是她所料不错,吴春背叛皇帝的事很快就要从宫中传出来。太子让一个皇帝的心腹逃离了他的掌控,那他必然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缩小影响,否则的话,万一吴春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他将会非常的被动。
现在只能骗到景正一时,接下来,如果吴春醒了,还站在他们这一边,一切都还好说,万一不是,那他们将会非常被动。
想到这里,青岚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燕王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拦住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青岚皱眉看他的手,燕王讪讪笑了笑,把手松开:“我是说,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青岚看了看对面的墙头,“我就在隔壁住着,你说我能去哪?”
燕王一脸的“你莫驴我”,“你不是要去处置跟这红色令牌有关的事吗?总不能说,你会跟那个隔壁的哑巴老婆婆一道去吧?”
想不到他还挺敏锐的,不像是青岚想的那样,是个净干蠢事的草包王爷。
青岚略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吴春的事说出来。
原本宇白的速度就比她快,等她发现吴春时,宇白负着燕王就已经跑到了她的前面。更别说,她后面为了救吴春,还把这两个人弄丢的事。因此,燕王绝不可能知道她救的那个人那么关键。
只是,她现在为难的是,吴春显然是个极为关键的人,她把他的存在透露给他后,只怕燕王要跟她争吴春该在哪里放着,这样重要的人,当然是留在自己的手里最好。
但是她现在需要燕王做事,也不好对他太过保密,万一他提前对慕昱清起了戒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得去见一个人,我去的地方你不方便去。”
燕王的脸色果然立刻就沉了下来。
青岚忙道:“你放心,我会帮你问问看,我要见的那个人他见不见你。若是他想见你,你想知道的事我担保你稍后就知道。”
燕王不相信地问道:“你可是说真的?”
青岚重重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其实,就是她不这样保证,燕王就是再有疑心,也无法奈她何。
只不过,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吴春醒来,他肯定不会帮燕王。
这种直觉她时有时没有,但每一次从脑海中跳出来提醒她时,她顺着直觉做,就总是没有做错,直觉救过她很多次,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排斥直觉指挥她做事了。
解决了燕王之后,青岚全向着慕昱清留下的那个据点奔去。
刚刚拐到街上,青岚便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穿行的兵士们在挨家挨户地踹门,搜查还没结束。
她躲避着人群到了地方,正好看见那个首领黑狼进门。
他见到青岚,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抱拳给她行了礼:“见过王妃。”
青岚见他手里还拿着竹筒,问道:“是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吗?”
黑狼眼色闪烁了一下。
青岚最烦别人说话闪闪缩缩的,何况,她能感觉到那人对她的敌意,她立刻就不耐烦了,劈手去拿他手上的消息:“行了,我自己看吧。”
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但青岚的动作何其之快?他怎么能闪得过专业受训,且天赋异禀的她?
黑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岚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夺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青岚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太子淫乱后宫?这是怎么回事?”
黑狼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却不是忌讳,而是同情。
青岚心里有些发慌:“还有什么东西是这上面没有说的吗?”
慕昱清的情报系统采用两种传递方式,一种便是写在纸上,用秘语传播,另外一种,便是口耳相述。
显然,这个黑狼应该是从消息传递人的手上拿到了其他的消息,却不知是为什么,并不愿意向她吐露实情。
青岚这几天事情本来就多,实在没有耐心去分析他怎么是这样的一副面孔,便顺口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过两天跟王爷去封信,让他再给我一个听话的人,怎么样?”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黑狼再做的是暗地里的地下工作,但他毕竟也算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哪能受得住青岚这样说?
他眼中怒色闪过:本来他不说,还怕这位主母当着众人没有了颜面,既然她想知道,那他就在院子里说出来,又怎么样?
想通了这一点,黑狼立刻硬声道:“其实这件事可能过些天就要传出来了,太子把柔妃给睡了。柔妃被逼疯了,大白天的就裸身到处跑。”她也是个女人,这些事,他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脸去听?!
柔妃?青岚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跟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这不就是青婧吗?
她怎么会被太子睡了?不对,太子不是跟燕王的母亲戚嫔有染吗?怎么这个女人又换成了柔妃?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莫非是想把自己父亲的女人通通都给睡了?!他还是个男人吗?!!
青岚的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纷乱无比。是的,青婧之前曾背叛过她,她虽然不能原谅,可是能理解她的背叛,她有她的不得以。
而且,在这之后,她们更是无所交集,当时的愤怒只是一时,青岚的生活太精采了,这些事情只占据了她思绪的一角,她很快被其他的世界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等青婧被老皇帝纳为妃的消息传来时,她也只是吃惊了一瞬,想起青老爷的为人,便也释然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管不了这么多,也不该去管。
可是,没想到青婧竟然沦落到这一步。青岚那一瞬间被愧疚击中,难受得无法说话。
她吸了一口气,抬头时突然看见黑狼眼中疑惑的探询,猛然惊醒过来,哼了一声:“这是好事,不过,你们接下来要忙了。”
黑狼却还没把这件事跟她的话联系起来,青岚也知道,像他们这样长年在暗处生活,只用得着搜集情报的人,叫他们执行任务是一等一的好,可是论起战略大局观,可能连一个小吏都不如,直接吩咐道:“吩咐下去,我要听到京里有人说秽乱宫廷的事,让所有人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黑狼迟疑了一下,但看见青岚那毫无感情,冷漠中杀意扑面的眼神,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抱拳道:“属下领命。”
“等等。”青岚突然又叫住了他,补充道:“但是这件事里,不要说他跟谁有染,”她咬了咬牙,“模糊重点,只把太子**庶母,把人逼疯的事传出来。”
黑狼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补充这一点,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无济于事的。人们都有倾吐秘密的欲望,只要这事开一个小小的口子散出一个口子,其他的,他们自然会询问消息渠道。
何况,柔妃娘娘在宫廷里裸身奔跑这件事太大了,根本不用他们刻意去传播,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但是,对于青岚的好恶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他在早就明白自己身份的定位,只是有些为那个女人不大甘心:明明她才是跟着主上最久,为主上付出了最多,最辛苦的女人,可是这个王妃一来,她不但是再无容身之处,还被送到刑房里受尽了折磨。
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黑狼垂下头去,重重道:“遵命。”转身出了门外。
其实青岚何尝不知道她这么做于事无补,反而因为消息传达的迟滞性,说不定会让他们的计划推迟举行。现在时间就是一切,她原本不该这样轻率,可她一想起青婧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不忍心往她的痛苦上撒上最后的一勺盐。
青岚咬了咬唇,转身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吴春仍然在昏迷着。他的身边,一个身着灰衣的女子守在那里。青岚知道她,她是这个小情报队伍里负责后勤和医疗的人。
她接过灰衣女子手上的帕巾,道:“你出去,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