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1 / 1)

两人虽没有在一起交流过这个问题,可慕昱清再明白不过,面前的这个女人有多骄傲:她即使是面对父皇也不愿意低下头颅,却愿意为了跟他在一起去承受世人的流言蜚语。

青岚却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她想了想,终于找到其间的漏洞:“喂,我说的我愿意没名份地跟着你,前提条件是你没有别的女人啊。”

慕昱清好气又好笑,刚刚的一点气氛顿时被这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破坏得干干净净,她到底是生着一个什么脑袋啊?怎么会相信自己会委屈她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他拥住她:“谢谢。”谢谢你愿意这么全无保留地信任我,无论我是王爷还是庶民都愿意跟我在一起。你爱我,不是爱我的权势,不是爱我的英伟,你只是单纯的爱我这个人。

你的骄傲和防备我最懂,也因此,卸下了心防的你倍加可爱。

他握住青岚的手,珍重地在手指上留下一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该做的所有事他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那个男人点头同意。

郑王爷一行极为低调地进了京。

除了极为亲密的家人知道一点他们的行踪外,这个在外人眼里神秘至极的府邸在向皇帝递上一次入宫腰牌,被皇帝以“需要静养”为由驳了回去之后,便不再外出。

整个府门关门拒客,拦住了一双又一双好奇的眼睛。

直到十日之后,痊愈的皇帝召见了郑王爷,京城中人在久别之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已经彻底疯狂的,可怜又可怕的皇子。

然而,第一眼,看到的人都被他镇住了。

郑王爷此前在京城所有人的眼里是冰冷又高高在上的,可这一次,他的身上居然萦绕着一股魔魅之气,这气质不但没让郑王更加可怕,反而令他多添了几分神秘,像是时刻在诱着人多探寻一下。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疯子?

所有看到郑王爷出行的人脑海中都不由得浮出了这个问题,同时,有人还注意到了他身边那驾片刻不离的马车:不是说皇帝只召见了郑王爷一个人吗?怎么他身边的马车是怎么回事?马车里的人又是谁?

众人带着疑问散去,而刚进了皇宫,慕昱清便利索地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边的士兵,在士兵惊讶的眼神中钻进那抬小小的软轿,软轿里,青岚无语地瞪着他:“喂,这轿子这么小,你怎么好意思钻进来啊?”

慕昱清轻轻一笑:“出门的时候,你非要让我在大街上骑着马,像被人展览一样的转了一圈,现在进了宫,你还要甩下我一个,这是什么道理?”

不行了不行了,这个人一笑,青岚只觉得心花怒放,完全对他生不起气来。大约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软绵绵的,瞪了他一眼,道:“那也不能这样啊,别人嘴里要是乱传怎么办?”

哎呀,这话一说,青岚都知道,自己也太过没气势啦!

慕昱清轻轻笑了起来,将她揽入怀里:“怕什么,你就快是我的王妃,难道还有人敢随便乱说吗?”

直到青岚羞涩地低下头,慕昱清才住嘴。

两个人在此时都默契地都把金銮殿上那个最大的敌人忘到了脑后。

时间是如此宝贵,又怎么能把它浪费在其他不相干的人事之上?

慕昱清拉着青岚的手上了玉阶,青岚远远看着玉阶那些站得高高的人们惊愕的嘴脸,原本心里还有些惊慌,到了最后,却生出一分恶作剧一般的快感:当天她狼狈地,几乎是被赶出了这座冰冷的大殿,今天却能光明正大地跟他牵着手一起面对。

不管今天之后,凤启帝的决定是什么,他们的决定却不会改变,那个人他强大,只不过因为他们心里当时有太多顾虑,而一旦心无挂牵,还有什么可以吓倒他们的?!

这一刻,青岚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强大。

这种心里的强大感在看到御座上的那个男人之后也不曾消减,他像是厌恶地根本不屑去看青岚一眼:“我只让你一个人来,你干什么还带了其他人?”

慕昱清看青岚一眼,青岚平静地对他微笑,表示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凤启帝将他们的小动作都收在眼里,听见这个忤逆子一字一句,清楚地道:“她是儿臣选择的王妃,不是什么其他人。”

凤启帝没有像他们想象的一样暴跳如雷,他平静地问慕昱清:“即使你娶了她会因此失去继承人的身份?”

慕昱清看向他:“儿臣不是早就被御医断定成疯了吗?没有她,儿臣也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凤启帝又问:“即使她只是一个父族母族皆亡的孤女?”

这是在说之前青岚的身份已经“奉旨死亡”,凤启帝身为九五至尊,他说一个人死了,哪怕他没有死,那也必须“死了”。

青岚的身份如果不能恢复,他这样讲一点错也没有。

慕昱清道:“我想娶她之前就知道了她的家庭和身世,这您还有必要再问一回吗?”

凤启帝并没有被他不驯的言辞激怒,再问道:“那么,她无法生育也没有半点影响吗?对了,她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胎,嗯,这一点朕也说得不准,她明明是个不男不女的,连性命都快没有的怪胎,这你也一点都不在意吗?”

说到最后,他的话终于忍不住地尖刻起来。

青岚的手心有些发凉:这些问题如果凤启帝是冲着她来的,她恐怕一个也没办法招架。是的,她爱他,可她拿什么来爱他?她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连给他一个孩子都做不到,再何谈其他?

不止如此,她甚至还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有幸遇到他,这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他给了她很多,可她除了一点虚无的感情,竟什么也无法回报他。而这一点感情,说不定它的期限都超过不了一年。

慕昱清像是感觉到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凤启帝:“这一切,儿臣只会比父皇更清楚,若是父皇再没有其他的问题,请赐婚吧。”

凤启帝的呼吸终于重浊起来:在召见这个儿子之前,他想过会跟他有十分激烈的对抗,做了充足应对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惹人生气的功夫一次比一次高,竟像是要不顾一切,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跟父亲决裂一般!

他正要咆哮出声,慕昱清的头突然低了下来:“今日儿臣前来求赐婚,不过是看在陛下还将儿臣当成儿子的份上,若是陛下心里还余一点父子亲情,便请父皇赐婚吧。”

慕昱清自记事以来都没有在凤启帝面前说过这样柔软的话,他突然放低的姿态让凤启帝恍惚了一下,没有急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但是,凤启帝闭了一下眼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即使,你成婚之后,朕会让将你改封到西漠,着你择日就藩,你也要说是吗?”

原先慕昱清的封地在郑,虽说不是帝国最富饶的燕地和江南,但也是不错的地方,但是西漠,那里没有水没有土,甚至连居住的人都没有几户,何止是一般的荒凉?凤启帝说是改封,还让他尽快就藩,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放逐?

本朝多少年来,皇子都是在父亲去逝,新皇登基后才就藩去国,若是凤启帝真的这么做,不止是代表着将这个身份最尊贵,原本该是实至名归的太子的儿子当着全帝国的面放逐,还更是一种变相的召告:这个儿子将失去王国的继承权!

多少年来,即使皇帝再厌恶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使出这一招,没想到,凤启帝一上手就要给自己儿子用个最狠的!

连一直站在边角处,尽量缩小存在感的柴仁此刻都愕然地看向了皇帝:他这段时间日夜伺候皇帝,可从来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儿子这么狠!

而慕昱清像是没听懂凤启帝的话一般,脸止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儿臣谢主隆恩!”

竟是不再争执,一下就扣死了皇帝的话!

凤启帝这下忍不住站起来了:“你知道朕刚刚在说什么吗?”老二这样反常的反应,他真以为他是失心疯了!

而慕昱清反问道:“难道不是陛下说过,臣成婚之后便可择日就蕃吗?臣谢主隆恩啊,难道说,陛下要反悔?哦,对了,岚儿,你也该改口叫父皇了,快来,给父皇磕个头吧。”

凤启帝气得直发抖:“荒唐,荒唐!朕只是说了假设,你这么高兴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认真听过朕的话?!”

慕昱清平静地道:“此刻,儿臣不是认真听了父亲的话吗?说起来,臣只是想娶一个所爱的人罢了,为何陛下会这样阻挠臣?甚至不惜将臣贬谪驱逐,哪怕是大哥当年犯了妄议朝政的大错,他也没有这么被对待过吧?”

慕昱清不紧不慢的反问却逼得凤启帝喘不过气来,他虚弱地道:“可是,朕没有这么说。”

慕昱清不再逼问:“臣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这件事,不管陛下如何阻挠,臣一定要做成,如果陛下不同意也无所谓,儿臣今天来跪一跪陛下,不过是想到母后当年死去的话,特来带着儿媳妇认认父亲罢了。不过,如果陛下不认为自己是父亲,那儿臣也无须多烦忧。”

提到死去的皇后让凤启帝怔然了片刻:“你的母后当年死去时这么说过?”

先皇后是在一个夜里去逝的,当年他得知先皇后的死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等他赶到现场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儿子仇恨的眼光。

这么些年他这样对待这个儿子,有一点便是以为先皇后临死前对儿子说了些什么,这让他心虚之余又有些不愿意承认的惧怕,他生怕从自己的儿子嘴里听到任何先皇后的怨言。

他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探问先皇后死的那一年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一直没有问出来,也使得这个原本就不亲近的儿子跟他越加地渐行渐远。

慕昱清并不像以前一样,一提到这个问题便沉默以对:“她对我说过,得到爹娘祝福的婚姻才最美满。”

凤启帝闭上了眼睛:她还是后悔的,当年她一意孤行嫁给他,差一点与父母决裂,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最后还落得一个人孤零零死去的下场。

他终于正视这个现实:她怎么能不怨呢?她满怀着少女的欢欣嫁进这座冰冷的皇宫,却寂寂无声地走完了自己短暂地一生,在此埋藏下去。

他看着这个倔强的儿子,她虽然怨他,可还是拼尽全力为他留下了这点骨血。

凤启帝眼神微动。

“既然,你的母后这么说了,看在她的份上,我就答应你。”

凤启帝坐在御座上回想着跟这个儿子最后的对话:“不过,你不要以为此事会轻轻过去,我是答应你了,可你封地改到西漠,择日就蕃的事也必须执行。”

这个相貌长得越来越像他那个早逝的妻子的儿子很干脆地跪下,叩首到地,口齿清晰地道:“臣领旨,谢主隆恩。”

“去吧,”凤启帝突然感到厌倦,他挥了挥手:“都滚吧,让朕一个人待着。”

“陛下,”轻细,略带些女气的声音响起:“陛下,您要——”

“朕说了,都给朕滚!!!”凤启帝突然咆哮起来,那狰狞的神色像是要活活吞下一个人!

柴仁不敢与这样如兽一般的眼睛对视,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看见吴春拢着袖子,看着他满脸的兴灾乐祸:“什么热闹都要往上凑,也不看自己长了几颗脑袋。”

柴仁像是没听见他的讽刺,笑的恭恭敬敬的,低声说着恶毒得让人发寒的话:“吴公公年纪大了,夜里可千万不要走路,小心哪里摔着碰着了,您可不像陛下那样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让御医随时侍奉着。”

吴春警惕地看着他,脸上也笑得一团和气:“柴小子,你忘了陛下之前怎么说的吗?叫你嘴上别乱说?杂家那是什么?那就是地上的一坨泥巴,你怎么好把陛下跟杂家一道提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吴春说着是在教育他,话却诛心,已经引得有人看了过来,柴仁急忙高声笑道:“吴公公您说什么?您听错了吧?柴仁我什么时候拿您跟陛下比了?您虽在我们太监里是这个,但是,跟陛下比,您真觉得您的脑袋长得很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