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贤再带着慕昱清他们赶到溶梨院时,还没进门,便听到了余氏那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青贤的脸一下白了:这死丫头不会不知轻重,又做了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事吧?
他咳嗽一声,想叫屋里的人收敛一些,但他怎么知道那屋子里早就鸡声鹅斗的,怎么可能听得见他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屋外的人立刻就听见余氏抽着气儿地尖声叫骂:“你这贱种竟然敢咬我?”
连青贤都被他夫人这几乎要刺破苍穹的声音吓得一震:怎么回事?听这声音,似乎余氏吃了亏?
但是,二皇子是来找老大的……青贤胆战心惊地去看慕昱清。
慕昱清的脸果然沉了下来,轻声哼了一句:“原来,在青夫人的眼里,青大小姐这个与国有功的姑娘是贱种!”
青贤立刻就站不住了,腿一软就想要跪下,便听屋子里余氏阴恻恻地笑了:“不过,你咬吧,过了今天,你满口的利牙都会被我一个,一个地敲掉!你也就得意到现在为止!”
随后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慕昱清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正屋的门。
青岚披头散发的蒙了半边脸,头微微偏着,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而余氏背对着房门,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肩膀,她头也不回地骂道:“废物,连门都关不好吗?冻着了本夫人唯你们是问!”
慕昱清冷冷瞪着余氏的背影,慢慢团起拳头。
青贤这时正好赶到,听见余氏作死的话,冲上去扬着手就是一巴掌,大骂一声:“你这悍妇!”
慕昱清就在旁边站着,把余氏的污言秽语一句不拉地听全了,青贤那一巴掌根本没敢留力。
余氏被青贤这一巴掌打得扑倒在地上,立刻就傻了。
她不敢置信地转头过去,只见自己背后,一身黑貂披风的慕昱清像远古而来的煞神一般冷冷凝望着她,一双眼睛中杀气直露!
余氏“嘤”地叫了一声,翻着眼睛就要晕过去,却见青贤一掌还不解气,竟又照着余氏的脸面又要扇下来:“贱妇,你就是这样对我女儿的?!”
余氏躲不过去,生受了青贤这一巴掌。却见青贤又扑上去,对着那几个捉住于锦手脚的仆妇叫道:“还不把我女儿放下!”
言语间,好一个为女伸张冤屈的好父亲!
慕昱清最是厌烦这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路数,懒得再听青贤表演,冷声开口道:“青大人刚刚还跟我说,你家中妻贤子孝,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贤,一个孝!”
他刚一开口,青岚猛地扭头看了过来——怎么是他在这里?!
之前对方人多势众,把她捉住,她本以为今天就要栽在这里。
却忽然听见院子外有人朝这个方向来,她凭借特种兵对声音的分辨能力,马上就听出,那朝着这个方向来的就是青贤一行人。
她虽不清楚青贤为什么要到她这里来,但只凭青贤最近只会供着她,不会跟她翻脸的态度,她就知道,这一次余氏想出一个这么恶毒的计策,只有可能是她背着青贤在行事。青贤到她这里来,肯定是无意间撞上的!
余氏这人心思毒辣,即使这一次有可能因为青贤的突然搅局而算计不了她,那下一次必还有更狠的手段等着她!
打蛇不死反遗祸,这么好的一个现场机会,她不能平白浪费了!
因而,转瞬间她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面对余氏的那一个巴掌不光不再闪避,反而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个大耳刮子!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堪的样子居然会被慕昱清看到。即使这个样子是她自己算计到的,那也不是那么美妙啊!
再说青贤,他真是后悔死了,干嘛自己要忘带这一份公文,好死不死地赶在这时候回府去取?
这一下正好撞上,本来不关他的事,也成了他的锅!
现在余氏一个“虐待继女”的名声是甩不掉了的,但他不能跟着余氏坐实这个罪名!
青贤能做到天底下最吃香的部门的京官,靠的绝不止是他舅兄那点裙带关系,关键时刻,他的智谋就出来了,他抓着青岚的手,怒声问道:“岚儿,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母亲她趁着我不在,给你苦头吃了?”
然而还不等青岚回话,慕昱清重重哼了一声:“青大人,本王跟你说话呢!”
青贤原本就是要靠着询问青岚,先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但慕昱清已经用上“本王”这两个字,那就说明,他是在用亲王的身份跟他说话,如果他再想按自己的剧本演下去,少不得要被扣个“藐视皇亲”的帽子!
他只得跪下给慕昱清磕头请罪:“是下官训妻无方,言行无状,还请殿下降罪。”
一家之主既然都跪下了,剩下的人自然也要跟着跪下。
青岚房里的这几个奴婢看见居然这事还招惹到了皇亲,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跪着抖成了一团。
满屋的人瞬间就只剩下了青岚一个人站在原地,堪称鹤立鸡群。
她犹豫了一下,腿一弯,正准备跟着其他人一起,却听慕昱清和气地对青岚说道:“青大小姐,你于国有功,不必向本王跪下。”
正主本人都说了,青岚自然不会自己找罪受,理直气壮地直起身来,听慕昱清嘲道:“青大人好会说话,今天这事本王都看在眼里,怎么是个‘训妻无方’便可轻轻揭过的?”
青贤一听,便知这位王爷很不高兴,看来余氏她得重重处罚,才能消解这位殿下的心头之火。
但这位殿下分明说话十分柔和缓慢,却给了青贤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几滴冷汗。
在这种情况下,青贤答话答得更加小心:“是是,是下官的不是,那依王爷您的意思?”
这个狡猾的家伙,既不想得罪娘家背景强大的余氏,又想让慕昱清尽快息事宁人,拖着不自己做决定,竟让自己的家事放着给一个王爷来断!
慕昱清看了一眼青岚,这姑娘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跪在地上,极尽卑微的父亲,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
说起来,这姑娘也跟他一样,从小有父不如无父。
而他的那个父亲,他拿他没办法,可这姑娘的这个父亲差不多的德性,他却是有能力管的!
当皇子的,尤其是当他这样被自己父亲忌讳的皇子,在与臣下接触时如果不小心地保持距离,极可能会遭到他那多疑父亲的猜忌。从理智来讲,他原本不应该多管青家的事,可是,那姑娘……
慕昱清瞬间做好决定,正准备开口,忽听屋子里一个男声极为不耐地呻吟了一声。
女儿家的闺阁里何时有了男人?!
慕昱清目光如电,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翡翠早在青贤冲进来时就知道这件事必是出现了变数,待到慕昱清再跟着进来时,她的害怕已经达到了顶点。
翡翠跟着余氏见过慕昱清,知道他的身份。
那一天青岚爬到树上时,慕昱清是怎么维护她的,翡翠也看得明明白白。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余祥的嘴巴!
可以想象,这件事如果真的曝光,那她必会死得很惨!
理智上,翡翠知道这事她根本不可能瞒过去,老爷他们只是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等回过神来,她这个帮凶必然逃不过严厉的惩罚。
但她总想着拖一刻是一刻,万没想到,慌乱之中,她的手一松,居然就让余祥挣脱出来,叫出了声!
青贤也听到了这声叫唤,顺便看到躺在地上,光裸着身子,昏迷不醒的余祥,以及青岚床里床帐半开,衣衫凌乱,正揉着眼睛坐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青嫣。
青贤大吃一惊,指着青嫣:“嫣儿,你,你……”
在他身后,刚刚进门的余轩失声叫起来:“表妹,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的表妹,自然是他嫡嫡亲的表妹青嫣。
余轩送走了柳老御医后,想想自己不该在之前真相未明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表妹太差,他是来给青岚道歉的,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急忙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青贤,转身又看到他的姑母倒在地上,这让他彻底傻了!
正在这时,被他扶住的青贤缓过了气儿,气急败坏地扑过去猛摇青岚:“是不是你捣的鬼?!你说!”
即使对青贤这个父亲一次次地调低心理预期,青岚还是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自己罪名的行为齿冷不已。
她正要说话,但听慕昱清皱眉道:“青大人,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大小姐的闺房,而刚才气势汹汹打了她的是令夫人,你家的二小姐还衣衫不整地跟一个男人在自己大姐的房里——”他眼带暧昧地把眼神往青嫣和余祥身上刮了一下:“难道你更该问的不是余夫人,青二小姐同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吗?”
慕昱清的声音冷如清泉中的冰石,让青贤火辣辣的怒火顿时被烧熄,他嚅嚅地应声“是”,又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余氏,气得左右开工,“啪啪”就是两掌:“你这贱妇,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氏还没有“醒来”,青嫣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凄厉地哭叫一声扑过去挠青岚:“是你,是你这个贱种!是你害我的!”
抓住青岚的那两个武婢早在青贤冲进来时就吓傻了,青岚只轻轻一挣就挣脱她们,轻松架住青嫣打过来的手,沉声道:“怎么?你在我的房里同男人私下乱来,还要攀污到我头上来?还骂我贱种?我爹也是你爹,你叫我贱种,那你把我爹和你自己置于何地?!”
青嫣张口结舌,顶着青贤可怕的眼神,要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愣是不敢说出口,又羞又气,不由得大哭起来。
余轩直到此刻才说了第二句话,却是:“二表妹,你什么时候跟余祥——”
余氏再也装晕不下去了,她呻吟一声,伸手揉着脑袋,她不好指责自己的亲侄儿乱掺合,她得阻止他把话说出口,让一切成为定论,只能恨恨地站起来指着青岚叫道:“你瞎说什么,在这个房里歇的人分明是你自己!谁知你竟如此狡猾,把嫣儿打晕后想栽赃到她身上!”
青贤打余氏的那两掌根本没有留力,她白暂嫩滑的脸蛋上红肿得像猪头一样,头发半披半散,此刻她的眼中恨不得射出毒光,但她这样的造型,不止没有凌厉感,反而倍显狰狞。
青岚哧地笑了,她没有说话,目光在她自己和青嫣身上转了一圈,没有说话,却意味极为明显:既然你说是我,为什么我的衣服穿得这么整齐,而你的好闺女却只穿着中衣?
青贤瞪着余氏,一时没有说话,他眼睛直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昱清赶得这么急,就是为了这场好戏,见他不出声,便轻笑一声:“青郎中,尊夫人说的话,你是什么意思啊?”
青贤打了个机灵,见慕昱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青岚身前,身体半侧着把她半个身子挡住,回护之意极为明显。
他脑中顿时划过一片清明,想起慕昱清之前对他说过的大丫头“有功于国”,还暗示他将会向圣上为大丫头请赏,他二话不说,冲过去对着余氏又是两掌:“贱妇!你教出的好女儿!”
余氏“嗷”地惨叫一声,被青贤打得站立不稳,直朝地上扑过去!
青贤尤嫌不够,回身时踹了一脚哭得直打嗝的青嫣:“你还好意思哭!我青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青贤的这两掌一脚算是彻底地为此次事件定论,余氏犹有不甘,想说些什么,但她连着挨了几掌,脸痛得像火烧,嘴巴早就肿得几乎都要张不开,她张嘴呼噜着道:“唔系,喽……易……”
青贤根本不去看她,一张脸涨得像猪肝一样,去门外叫来跟着他的健仆:“给我把夫人小姐押到祠堂里去,听候我发落!”
此时慕昱清就站在这里,不管这些事里有多少猫腻,他都得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他的笑话就被看得越多。
余氏对付青岚虽是早有准备,可她的那几个武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长年奔波在外,膘肥体壮的家丁们?
这一拨人,包括翡翠和余祥不一会儿全被捆扎完毕。
期间余轩倒想阻拦,但青贤早就想明白了,一句:“我的女儿被你的哥哥如此轻薄,我不将你这个余家人一道捆起来,已经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你难道是真要我连你一道也捆了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