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9说成狐媚(1 / 1)

“青岚女儿身一事,锋寒已经亲手验过,想必也能体会到青岚诸事的无奈。如今青岚遇到的事……十分棘手,无法明说,只求锋寒能够存一分心思,在青岚遇难之时,伸手相援,也就罢了!”

她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又模糊,看着辛锋寒被这样的言辞搅得心神俱乱,心中难免存了几分得意。

不过辛锋寒依然在犹豫。

青岚适时再加上一句:“先前所说月光姐姐的事,原是无奈,也是试探。得罪之处,还望锋寒见谅!”

辛锋寒此时已经能够把青岚闪烁的言辞大致串联起来。

首先,她是一个女孩儿;她又是“小侯爷”;她有很多无奈;她没有威胁月光的意思;她要确定他在与青缙作对之后才将实情相告;她需要保护;她在乞求他……

“小……侯爷。”他才一开口,又被青岚拦住。

“叫我青岚。”她说。

“青……岚。”他这称呼唤得甚为艰难,仿佛只要这样一声,便是认同了青岚所说过的话,认同了他已经属于青岚的阵营。

不过这一声之后,他的思路却又变得顺畅。“青岚,你的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还需要多想一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还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些明证。”

“好。”青岚点头,温柔却又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给你明证,让你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你我相处时间还很长,你要保证,今儿的话,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若是我遇到险境,你会先帮我的,对不对?”

“可以。”辛锋寒重重点头。

青岚彻底松了口气。今儿这仗,算得上初战告捷。她已经通过“共享秘密”的方式,拉近了同辛锋寒的距离;又利用暧昧的言辞,给了辛锋寒更多对她身份猜测遐想的空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自己替她编造出一些理由,用来解释她行为的反常了。

咳,其实她说的,也都是真话不是?小侯爷的女儿身、小侯爷同青缙之间的不和谐、月光的事只是她的试探……只是,很多事情,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所以然罢了。

至于什么要他帮她一类的话,不过是临时拿来凑数的而已。她深深知道,要想得到一个人的忠诚,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给别人施加恩惠,相反,却是,让别人给自己恩惠。在这样的施恩与收惠的关系中,很容易地,便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同荣共辱。

青岚与辛锋寒聊到这里,已经觉得自己完成了今夜的任务,浑身轻松尽打算回去睡觉了;可是谁料,世上的事,每多波折,方才明媚的月色已经被天空中几缕薄云遮住,反而是点点繁星,越发明亮起来。这样的变幻而美丽的夜,注定无眠吧?

青岚才转过一个弯儿,看见面前一个土坡,坡上一个小亭,别致精巧,周围繁花似锦,清香阵阵。也正赶上青岚今儿心情好,便笑着对辛锋寒道:“你说,我们过去站在上头,能不能把侯府的风光尽收眼底?”

亭子上的风光果然不错。此时已经过了亥时,周围静悄悄地,唯有远处青郡侯的灵柩还不曾入土为安,那长明的灯烛回应着夜空的静寂。

“这侯府里头的夜,还真是安静啊!”青岚感叹。

“可不是,这些日子,府里头,一天静似一天了。”辛锋寒也感叹。

青岚回头看他。

“属下只是觉得……”

“锋寒,你不用再自称属下的,尤其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辛锋寒看看她,“青岚,我是想说,这些日子,侯府里的夜晚,真是变化很大的。”

青岚想起来,他似乎从到达侯府以来,夜里便不曾睡过,是在做什么?寻找杀她的时机?不由唇角又挂上抹恍惚的笑。

“从前我不知道怎么样,但是这些日子的变化,我还是看在眼里的。记得进府的第一天,府里虽然慌张惊乱,但是到了夜里,还是处处悬灯,甚至,还记得把灯糊上白纸呢。”辛锋寒轻轻笑了笑,“可是当天夜里,府里的廖总管就卷了些金银跑了。之后,这府里也就一天静似一天,到了现在,还真不知道没跑掉的,能不能占到原来婢仆的一成?”

“哦。”青岚淡淡应了一声,“跑就跑了吧。”想也想得到,树倒猢狲散嘛,谁愿意留在一个破落的、有可能被抄家灭族的侯府等死?反而是没跑的那些,更让人好奇。

果然,辛锋寒又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时常想,这么多人都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为什么小侯爷你,反而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安之若素,莫非,小侯爷别有道理?”

青岚长叹一声,不言不语。

辛锋寒也安静了一会儿,又道:“其实,这么多天的相处,即使今儿青岚你不揭破自己的秘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对青缙并无感情,为人处事,也颇多无奈和诡异的地方。”

青岚挑眉看他,静静地听。

“前些天听我的人传来消息,说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彻查青郡侯,历数其罪名,称如此大罪,合当凌迟尸体,满门抄斩。”

果然,这个辛锋寒在外面还有他自己的势力。

“那时候我想,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欠下小侯爷一命之恩……若是小侯爷真有什么困境,凭我辛锋寒的能力,还是可以将小侯爷带出去的……如果小侯爷肯抛下这里一切,隐姓埋名跟我往福州去,至少还可保住一条性命,好过在这里靠醇酒美人来麻痹逃避。”

诶?青岚愕然,回眸看他。

辛锋寒侧过脸去,注目夜云朗月,仿佛刚才说这一番话的,不是他。

青岚笑了笑,“锋寒,你不是最恨青缙卖国弄权吗?还说过一年之后让我自求多福的话?”

辛锋寒有些尴尬,“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但还是觉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从小生养在这样巨奸之家,惯成一些坏毛病也是免不了的。算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就算放你一条生路也没有什么……方才我说的十六年前的家国之耻,你不是也不知道么?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改变你。”

青岚心底还真是有一丝“感动”,为他的“善良”。

“青岚,还是想问问你,愿意离开新京,和我们一起到福州去吗?”

“福州啊……好像有点远……”不是她不想,她就是想去,也未必可以吧?还有,她的“任务”,改变人生,还不知道是改变谁的人生……

“青岚,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难道你就不担心迫在眉睫的杀身之祸吗?”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回应辛锋寒的这句疑问,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亭子中传来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小侯爷都不担心,你又怕什么?”

两个人同时愣住,四下顾盼时,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夜色黯淡中,只有清风掠过,带来丝丝寒意。

“可是……大家一个接一个都跑了,小的实在是心里头慌得紧……”又一个声音说着,听起来更为细弱些,带些惊慌。

“他们……哼。胆小的东西,随便卷走了些东西就以为自己可以逍遥快活去了吗?”第一个男子又道,“他们那点鬼主意,当旁人都不知道么?我和你说,从前,只要有谁敢偷离侯府,哪怕是半个汗毛都没带走呢,侯爷他老人家都能千里追踪,把人从娘们的被窝里捞出来,千刀万剐!那本事……如今的小侯爷,听说也很得他老人家真传的!”

这两个声音,由远及近,自顾自聊上,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亭中两个醒目的大活人一样。

青岚和辛锋寒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玩的是哪一出。

“可小侯爷再厉害又有什么用?钱大哥你说,要真是抄家了,连他也跑不了吧?”

“小猴崽子,你还以为真会抄家哪?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根本不可能地!侯爷他老人家走了有七八天了吧?要抄家还不早就抄了?谁不知道侯府里头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小皇帝要抄家,还给时间等着都搬没了才抄?”

“这倒也是……钱大哥你先。”

声音越发近了,仿佛就在眼前,而且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不真切,后边那句话更是莫名其妙。青岚正愣愣地听着,忽然耳边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青岚忽然了悟,脸上腾地红了,连忙借故走开几步,道:“这不是亭子里的声音。”

辛锋寒还在纳闷,看见青岚的表情,也未明白过来,只说:“不是亭子里的声音?怎么这般真切?”

青岚却已经走到了亭中的石桌处,上下探查了一番,又伸手在桌子中央嵌的铜环处摸了摸,道:“好个精巧的机关。”

那边的水声已歇,细弱的声音又问道:“钱大哥,当真不会抄家么?”

“不会不会。”那位钱大哥已经有些不耐烦,“你当侯爷他老人家做事一点后路也不留的么?这些年来,咱们小侯爷和小皇帝那是什么关系?一个被窝里嫖女人的铁杆子交情,能抄咱的家?”

青岚探索机关的手顿住,脸上青青白白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偷偷瞟了一眼辛锋寒,他的脸上也凝重起来。

唉,难道这一晚上的功夫白费了么?可是小侯爷怎么可能和皇帝一起嫖女人?难不成这小侯爷还真是男女通吃……的女人?

最怕是,辛锋寒因而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又是一阵水声。

“原来这是真的呀?小的还以为,是府里的仆人吹牛……听说,小侯爷做御前侍卫,从来不当值,却在宫里和皇帝日日欢宴,还常常留宿宫中……有的时候要召好几个宫娥相伴,连皇帝都敢怒不敢言,难道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咱们侯爷的公子么……不过小皇帝也不会发怒啦,你怕是不知道,就是咱府里那个流丹姑娘……”

声音渐渐远去,终至不可闻。

青岚装模作样地还在石桌上探索,强笑道:“这石桌底下,定是连着一根铜管;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铜管的另一头,就是仆人居住的那个小院……的茅房”。

辛锋寒脸上也热了起来,点点头,“嗯,这边下去就是下人住的院子了,离这里并不远。”

“青缙这老头,连下人都监听,真不是个东西。”

“是啊,想不到这青缙连小侯爷都瞒着。听说这边原来是属于禁区,只有青缙和他身边的亲信才能够进入,原来是藏着这个秘密。”

“……”

青岚有些无力。她原本很惧怕辛锋寒因为这偶然间听到的消息对她起疑,但也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准备,可是谁料辛锋寒一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比她还相信“她自己”一样。

若要她主动去解释……关键在于,她到底要怎样说明她就是一个女子?检验喉结都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女儿身份,难道真要她脱衣证明?

正徘徊间,忽然听见沉默了良久的辛锋寒迟疑着开口,声音中带了一丝被压抑的兴奋:“青岚,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原来你这么多伪装,这么辛苦……是在为皇帝陛下效力?”

青岚又是一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十分幸运地倒了霉。

所谓“幸运”,就是,“小侯爷”失踪了。

“小侯爷”失踪,自然不是这具身体失踪,而是,青天白日的,居然也不见“小侯爷”醒来。这具身体,完全由她掌控。

这是不是很幸运呢?想不久以前,她还在算计怎么能够把“小侯爷”的灵魂挤走,自己霸占这具身体,如今短短两天光景,梦想就变成了现实,而且并没有需要她丝毫努力,是不是很幸运?

所谓“倒霉”,就是,一早起来,就听见流丹进来报告,说是今儿皇帝召她进宫。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小侯爷”不早不晚,偏要选择这么个时候失踪?

为什么皇帝不早不晚,偏要选择这个时候召她进宫?

昨夜里成功地改变了和辛锋寒的关系之后,她已经找回了她的信心;两个灵魂共同掌握身体的情况虽然诡异,但她也未必不能变不利为有利,利用来为自己服务。比如在她的计划中,第一步就是要,在小侯爷的灵魂掌控身体的时候,多了解一些背景知识,多学习一些小侯爷说话走路的方式,为将来她正式代替小侯爷来“改变命运”、“改变天下”做好准备。

而在她的计划中,马上要进行的步骤,还有从那天她醒来时所见的白袍将军入手,打探一下自己究竟是谁等等一系列问题。

但“小侯爷”目前面对的困境,却不曾纳入她的计划。她原本就本能地相信,对于这个看起来十分可怕的处境,“小侯爷”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或者是因为,她曾在“小侯爷”提起这个灭族之祸的时候,感受到一丝期盼的情绪?

更何况,昨夜里辛锋寒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越想越有道理。

他问:“青岚,你是在为皇帝陛下效力?”

如果这样解释,似乎青缙死后小侯爷漠然的态度就可以说得通;如果这样解释,小侯爷放纵的行为也就有了替她掩饰的后台;如果这样解释,更可以说明小侯爷面对杀身之祸宠辱不惊的淡定。

其实自从重生而为一个灵魂,她就觉得那段对话很可笑。

扭转命运、力挽天下、抱得美人归?

一个身在别人躯体里的灵魂,有什么命运可以逆转?一个太监养子的身份,有什么天下可以力挽?至于美人,倒是有,鸣鸾苑里美人无数,哪一个又是她所想要?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所谓逆天,应该就是一个任务。至于这个任务,是……改变小侯爷的命运?也许,她就是要在,某一天小侯爷遇到什么大是大非的选择的时候,替她,把一把关?在她要说“是”的时候,突然开口,替她把“否”回答了;在她要说“否”的时候替她说说“是”。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的任务就会很轻松,很快就会完成。改变了“小侯爷”的命运,再坐等着看因此而引起的“天下”的变动。然后,她就可以……交了任务,做回自己?

然而,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她醒了,小侯爷的灵魂却没有醒。

穿衣的时候,她故意停下动作,想等着那个“小侯爷”自己动手,吃早餐的时候,她静静地坐在桌边,瞪着满桌的佳肴,想等“小侯爷”被饭香诱惑。

然而,她等来的,只有流丹伸来试探额头的手,和惊讶的询问:“小侯爷怎么了?是昨儿夜里和辛侍卫出去,出了什么事了?还是在故意拖延进宫的时间,想让陛下多等等?”

好在小侯爷吃饭的时候,也并不喜欢众多侍女环侍左右;她就算丢脸,也只有流丹一个看到。

于是她咳了咳,说,“没事。我只是想到进宫,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流丹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平素陛下传小侯爷进宫,那是三天两头的事儿,也用不着什么原因的,但是现在……不知道刘府里头的事,是不是已经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

“有可能吧?”青岚立刻打蛇随棍上,“刘尚书会宣扬出去,而且陛下外面的耳目也不会少。”

“那么陛下会相信吗?照小侯爷的说法,陛下应该有可能已经做了决断了吧?会不会流放?”流丹担忧地追问。

“流丹你觉得呢?”

“我……?”流丹一愣,看看青岚鼓励的眼神,想起昨日与小侯爷谈论这事时候,自己表示过的要为小侯爷分忧的决心,便回她一笑,想了想,认真地说:“流丹觉得,小侯爷那日虽然设置了许多漏洞,但毕竟最关键的人物刘家公子当真相信曾和小侯爷……”

她说话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脸红,顿了顿,又说:“所以越是细究起来,越容易相信确有其事……听说最近很多大臣联名上书,要求惩治青郡侯,就是陛下有心,大概也很难压得下去吧?所以流丹觉得,小侯爷神机妙算,定然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青岚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然后又叹息一声,道:“最好是如此吧!只是,流丹想过其中会有什么变数吗?”

她这般装模作样的同时,也在飞快思考:听流丹话里的意思,那日小侯爷与刘家公子,的确是清白的;而小侯爷想要的,竟然是让人相信她浪荡堕落,与人有染么?如果说她从前真是和皇帝同一阵营,那么伪装一下自己赢得青缙的信任,也算情有可原。但如今,青缙已死,她这样做是给谁看?还有,所谓陛下已有决断的话,听起来似乎就是在说如何处置青府的事了,那么在小侯爷原来的计划中,到底希望有什么结局?

那边流丹,抬起头看她。“变数?小侯爷不是已经都想过了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陛下遵守当初的约定,借流放之名放小侯爷自由,那么,流丹也可以,跟随小侯爷一起,走马江湖,快意恩仇去了!”

流丹这样说着的时候,眸子里便亮晶晶的,有向往,也有毅然决然的果决。

青岚心中,仿佛被触动了一下。

原来这小侯爷一心希望的,只是远离。

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小侯爷会将辛锋寒留在身边;江湖,也许是每个女孩子心中永远的梦吧?小侯爷如是,流丹如是,她,也如是……

依稀记忆中,她也曾如此向往……只是向往而已。快意恩仇、琴心剑胆……如此遥远;而她,有永远摆脱不掉的心灵负担。

流丹见青岚没有反对,有几分兴奋,便继续说道:“那次小侯爷说起变数,流丹还都记着呢!首先,小侯爷是怕陛下反悔,留下小侯爷在京中效力,不过这个问题差不多已经算解决了吧?就算那些清流文官从前对小侯爷的名声没什么直观的感受,现在刘府的事一出,陛下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小侯爷了;还有,小侯爷担心……”

她神色有些黯然,压低了声音道:“担心陛下会……灭口……不过流丹觉得,陛下不是那样的人。而且陛下对小侯爷……向来信任有加,深为倚重……真有那么一天,流丹定会陪着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