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到车怎么办(1 / 1)

吴徵回去开办公室门,这钥匙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包里就又派上了用场。

进门的时候吴徵闪过一个念头,想自己是不是自讨苦吃,方案回家也能做,明天也来得及,何必非要今天。

但刚才推开办公室门时,吴徵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江珩的表情,虽然江珩脸上神色一般都客客气气的,但接触这么久也招了他这么多次,吴徵还是能从笑容的微妙不同分辨出江珩是高兴还是沮丧。

如果平时,就算看出来江珩沮丧,吴徵也就陪他说两句话,最多给买点吃的,但这次吴徵还看到了江珩桌上那份跟招标有关的文件。

人家接了你的活儿,等于是替你加班,这么一想,吴徵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转身走了。

一会儿江珩拎着笔记本过来,两个人一块儿加班,不如坐在一个办公室还能聊聊天。不过重任当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聊,很快键盘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响成一片。

设计也是创作的一种,吴徵在心里将展厅的方案流程分成数个单元,下班前他做完了第一单元,既然要加班,那就直接把第二单元搞定。

只是,干起活就没日没夜的吴徵完全忽略了一件事。

——即使把一件完整的设计划分成数个单元,其实每完成一个单元也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当吴徵最后一次核验完墙壁尺寸,按下保存键,并且习惯性地仰头,用脖子画了一个“粪”字缓解颈椎酸痛的时候,头顶那盏亮度和家里不太一样,造型也有点陌生的灯终于让他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办公室,妈的居然在办公室呆到这么晚,还有主任……

……

主任???

吴徵一惊,目光缓慢地从头顶的灯向下,然后,向前。

江珩坐在前面梁子卿的位置上,椅子半转,侧脸对着吴徵,手肘撑在桌上,头倚在手上,陷入浅眠。

他西装的袖子略微卷起,露出大半白而清瘦的手腕,那张清隽却总带着距离感的脸也在办公室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柔和许多。

哇。吴徵在心里惊叹。

不愧是九院师奶杀手。

吴徵没凑过去叫江珩,而是把电脑的音响开成外放,按下关机。

系统关机提示音悦耳地响起,回荡在办公室里,吴徵眼看着江珩眼皮颤了颤,接着江珩睁开眼,短促地愣怔了下,有点茫然地转过脸来。

他下意识冲着吴徵一笑,眼神还带着几分迷离。

向来一丝不苟的人偶然间露出破绽,就像剥开荔枝棘刺坚硬的皮,晶莹的果肉带着令人惊喜的清甜。

吴徵晃了晃神。

“我睡着了。”江珩揉揉眼睛,“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半。”吴徵看着江珩这个小猫打哈欠一般的动作,“你立项报告弄完了?”

“早就弄完了。”江珩又笑了下,这一次他已经装备上了平日的斯文得体,这个笑容看起来恰到好处。

吴徵心底细微的招摇随着江珩的笑容缓慢归位。

夜晚真是可怕,让人胡思乱想。

“弄完了你还不早点回去。”吴徵说,“在这儿睡多不舒服啊,十次有九次落枕还有一次磕着下巴。”

江珩愣了一会儿,感觉上是刚刚睡醒反应还有点迟钝,然后笑起来。

笑了会儿他才说:“你都陪我加班了,我能丢下你走吗?”

“说的也是。”吴徵思索了下,深以为然,“那咱们现在撤?”

“好。”江珩起身收拾东西,“你怎么走?”

“这么晚也没地铁了……打车吧。”吴徵念叨着,打开叫车软件,“你呢?怎么走?”

“我住得近,溜达十五分钟就到。”江珩说,“你叫到车我再走吧。”

吴徵本来想说完全没必要,叫个车还不是秒秒钟的事。可是三百秒钟之后,叫车界面依然停留在等待的状态。

甚至判断不出是没人接他单还是系统维护了。

又等了五分钟,终于有一辆车接了单。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总算能走了,真不容易。”吴徵感慨。

江珩笑了下:“是啊,咱们快走吧,别出去晚了人家再把订单取消了。”

“别乌鸦嘴啊。”吴徵警告。

话音刚落,手机一闪,司机取消了您的订单。

吴徵:……

吴徵回头看江珩。

江珩心虚地抬头望天。

“算了,不叫了。”吴徵终于放弃,他住那个地方实在有点偏,大半夜横跨半个城市,司机不愿意接单也没办法。

要怪只能怪自己,拿了驾照六年愣是没摇着号。

江珩一愣,“不叫车那你怎么回去啊?”

“不回去了。”吴徵拍拍自己椅子,椅子配合地发出嘭嘭声响,“我就在这儿凑合一晚上。”

这种状况,吴徵倒也还算习以为常。

每年九院会举办一个大型轨道交通展,展会开始前一周所有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尤其是设计,通宵连轴成了常事。

“要不然……你去我家睡吧,我家就我一个人,而且离得挺近。”江珩突然说,“毕竟你的车被我乌鸦嘴坑没了。”

本来已经在放椅背的吴徵动作一顿,很惊讶地抬头。

江珩虽然一直对会展中心的同事很好,但吴徵知道他内心深处还是保有很深的距离感,他会主动自费请大家吃饭,却从来不会好奇任何一个人的私事。

所以他不可能像客户部那些亲如闺蜜的姐姐那样,和同事闲聊家长里短。甚至江珩来这里三年了,吴徵连他是哪儿的人都不知道。

在这种前提下,江珩说“你去我家睡吧”,让吴徵很意外。

他甚至觉得江珩说“你去酒店开个房间我报销”,都比这句话来的真实。

“不方便吗?”江珩看吴徵迟迟没作答,“要不你去酒店开个房间我报销?”

……嗯,这句对味儿了。

但附近酒店便宜的也要五百一晚上,吴徵可做不到花江珩这么多钱。

当然,他也做不到花自己这么多钱,毕竟吴徵累死累活搬一天砖,算下来工资也就五百多点。

人嘛,谁还没有个向金钱低头的时候了。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吴徵说,“走,去你家吧。”

——

夏夜的九院清风习习,路两边,梧桐树叶随风簌簌招摇。

单看这个景象,还有点浪漫气氛。

前提是忽略现在的时间,凌晨一点半。

九院一片寂静,只有院办大楼还亮着几盏灯,那是比他们加班到更晚的人,还有深夜值守的安保人员。

“大家都不容易啊。”吴徵遥遥望了一眼,感慨道。

出了办公室,江珩也不再掩饰自己寡言少语的个性,他跟在吴徵左后面,一步多点的距离,听吴徵说话也只不过点点头,应个“是”。

吴徵猜得到江珩工作之余话不多,但没想到能少到这个程度。

只要你不明确甩个问号给他,他就能满脸淡定地把你当随身听用。

两个人走出九院大门,换成江珩在前面带路。

这么一来,两人更是毫无互动,江珩在前面沉默的背影让吴徵简直想让他帮着买几个橘子。

眼前很快出现一片小区,是近两年才修起来的单身公寓,里面多数房间都是租给了江珩这样的京漂青年。

有些窗户还亮着灯,对漂泊在这座大都市的奋斗者而言,这看似不起眼的温暖灯光也足以成为心灵的慰藉。

江珩的心情比刚出办公室那时好了很多,甚至难得有了点谈兴。

“今天真是太扯淡了。”江珩看着连缀成一片的暖色灯光,感慨道,“我从来没对接过这么特别的项目负责人,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又觉得对不起你跟丁然,心里压抑的不行。”

“那我教你一招解压的办法吧。”吴徵闻言,慷慨地说,“天天憋着再把自己搞抑郁了多不划算。”

“什么方法?”江珩挑了下眉。

“就是你觉得自己特别惨的时候,想一想有人比你还惨,立刻就好多了。”吴徵一笑,“听着挺缺德的是吧,但反正就在心里想想,不影响谁。”

江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李维这件事上谁比你惨?”说来听听我也解压一下。

“你啊。”吴徵心直口快地说。

江珩:……

吴徵:…………

江珩默默拿出磁卡刷门禁,吴徵弱弱跟在后头。

“江哥啊……”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嗯?”江珩语气冷冷淡淡。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就是……”吴徵抓耳挠腮,字斟句酌,“我就是说个笑话,逗你开心一下!”

“哈哈。”江珩说。

……

完了完了。

吴徵跟着江珩进电梯,看着江珩按下最高的23层,已经脑补出明天社会新闻版“x小区男子深夜坠楼原因不明”的新闻标题。

其实江珩没生气,吴徵又不是故意的,这性质比翘班还骗自己说到岗轻多了。

但江珩就是想……嗯,想稍微逗逗吴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

于是他继续沉着脸,直到电梯开门,他带着吴徵穿过楼道,输密码锁打开2303的房门:“进。”

吴徵小心翼翼的“哎”了一声,轻手轻脚走进江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