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御林军的剿杀,沈芙的境况反而愈发恶劣,正是御林军的剿杀,逼迫沈芙被死死困在獒犬的攻击范围之中。
她鼻尖弥漫的血腥味愈重,好像是狂怒遭剑刺杀的獒犬身上流出,又好像是她身上被獒犬一爪撕裂的伤口渗血。
御林军这一刻并不在意雪球的死活,对于在他们攻击下而被激怒的獒犬发狂要撕咬那只猫的举动视而不见,心底暗自庆幸有只猫能够为他们分散獒犬的攻击和注意。
沈芙并不知道她身上一向干净、洁白的蓬松绒毛混着干涸和湿润的污血,柔顺的绒毛更是凌乱,她只感觉她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流散。
每一次躲避御林军脚步踩踏和獒犬攻击的速度缓慢且沉重,她没力气了,甚至没力气到眼花,看见贺兰昭提刀而来,沈芙委屈的涩意涌上鼻尖,泛酸:“喵呜……”她错了,要是她乖乖呆东宫就没事了。
獒犬伤痕累累,深棕色的眼睛染上森森红意,见那只猫已经没了力气趴在地,獒犬狠狠张开嘴,低头就要用锋利的牙齿啃咬她的血肉。
突然——
沈芙缓慢眨眼,似乎上方有粘稠的血,正滴答,滴答落下。
獒犬僵硬地保持着大张血口的姿态,一把冷冽的腰刀破空挥向它的喉咙,直直穿喉而过,这只獒犬破绽一露,伤痕累累地被御林军当场斩杀。
与此同时,另一只獒犬不敌人多,被生擒拿下,中气嘶吼的声音仍在愤怒持续。
“父皇,皇兄竟敢欺瞒您他腿疾已好之事!”贺兰宝白着唇,这时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盯着他俯身抱猫,一步步朝隔壁太医院走去的沉稳有力步伐,眼底满是狠意。
沈芙只是想轻轻朝贺兰昭眨眼,眼睛却涌出了泪珠。
贺兰昭声线低哑:“不哭。”
冷不丁落在手背上的泪珠滚烫,贺兰昭克制地低头亲|吻雪球不失明亮的眼睛,“孤不是来了么?”
说着,他的手掌心微有小爪子轻轻划弄的痒意。
——氵
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沈芙觉得她的灵魂骤然离开了雪球身上,想在贺兰昭手掌心中划字的小爪子一僵,似乎有什么随着风而离开,快得令贺兰昭心头不安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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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只喵
不出半个时辰, 兽房两只大獒犬出逃, 袭击圣上等人一事传遍皇宫内外, 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朝廷官员得悉以后争先恐后地匆匆进宫, 生怕慢于同僚一步,失了最佳表现机会。
口口相传的消息传得越快,越多人知道, 其中内容便越容易变味, 越容易经人加工夸大。
有言陛下勇拔腰刀斩杀獒犬, 手臂负伤;也有言太子为护圣上徒手搏斗;更有甚者, 直言獒犬咬伤两位皇子, 百余御林军覆灭。
各方打探的消息口径不一,添油加醋得愈发偏离现实,但兽房所有人被罚杖责百八十下, 当场杖责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可知天子眼下有多震怒, 事态严重。
“殿下……”王公公心情沉重, 悔恨说道,“是老奴不好, 若能盯好雪球就不会出这事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公公还正感叹着雪球经太子精心照料下, 始终保持白色绒毛干净漂亮,蓬松毛发梳顺柔软。
雪球知道小心避过地上黑色煤渣,知道向他担心太子。
甚至还会主动伸爪揪扯着他的衣角, 眨眼喵咪。
而不是现在正奄奄躺着,浑身血污,毛发凌乱,身上被抓伤一道大口子的虚弱呜咽模样。
贺兰昭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陈太医动作,若陈太医动作一重,男人的眉心便不自觉蹙起。
“喵……”雪球呜咽挣扎,多次想扭头舔|舐伤口。
贺兰昭的手掌心稳稳压抵着雪球的小脑袋,松开手指地轻轻揉摸安抚,不让雪球动作幅度过大而再次牵扯仍汩汩渗血的伤口。
陈太医终于在太子紧紧盯着的深沉眼眸下完成给这只小猫的上金创药和包扎,见太子小心抱回怀里,心底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殿下,在这只猫伤口未痊愈之前,勿要让猫的伤口沾水,每日都需换药包扎,尤其不要让猫舔伤口和跑跳。”
陈太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直在小心控制力度的手指此刻一停下,微微痉挛。
每当感受到怀里雪球身体抽疼着轻颤,贺兰昭的唇线抿得愈发平直冷沉,视线微落陈太医身上:“孤知了。”
除了这句“孤知了”外,王公公终于听见太子主动开口说话。
贺兰昭问:“暗一呢?”
王公公无端听出了太子平平语气中的肃杀冷意。
“暗一已主动前去领罚。”王公公心底叹了一声,嘴上忍不住替暗一多言,“殿下,当时有圣上和御林军在。”所以暗一不能轻举妄动,更决不能现身。
贺兰昭半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垂首噤声。
心知暗一护主不利,这是不争事实,尤其雪球伤痕累累的模样,他并不可能昧心说当时暗一的举动没有任何一丝错误。
“喵呜,喵!”雪球稍微安静 了小片刻,又开始在贺兰昭的怀里挣扎了起来,水润的眼睛蓄满了疼意而涌起的水雾,频频想起身低头舔|舐伤口。
贺兰昭敛眸,手掌心不离雪球的后脑勺,时刻阻止雪球的大幅度动作,强硬的姿态下仍有着不可名状的温柔,只是男人眼底的眸色淡了又淡。
王公公微有纳闷地看了一眼低低哈气的雪球,只当是雪球受惊又受伤之后的不安反应。
但更让王公公诧异的是,素来会低低与雪球说话的太子,竟从始至终都久久地一言不发。
※
“……听我在宫里值班的同窗周成新说,太子当时在獒犬的袭击下突然能够站起身,眼睛眨都没眨地抽起贴身侍卫的腰刀挥杀獒犬,保护皇上毫发无损,皇上为此深受感动。”
沈霄坐如泰山,并不急着跟那些同僚一样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进宫在天子面前二话不说就是哭。
生怕哭晚了、哭小声了、哭涕的模样没能让圣上见着,影响加官进爵。
沈霄正半信半疑地听沈明承从他狐朋狗友那听来的小道消息,拧起寒眉,“这后面我听着,总有点不对劲的味道。”
皇上见太子能突然站起来,不出手废太子就算好了,怎还可能为此深受感动?
“承承,等你大哥从宫里回来就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舒窈虽深居简出,但并非充耳不闻窗外事。
她平日听沈霄说宫中、军营、朝廷上的事情多了,对这一切心如明镜,轻声说,“圣上心思深沉,若太子真站起身以命相救,他即使大为感动,这心底的猜忌只会更深。”
她们正低低交谈着,一时没有发现静静躺在床榻上的沈芙无声地轻轻动了动唇瓣。
沈芙纤细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缓慢睁开眼,就见头顶是她熟悉的淡粉薄纱床帏。
并非是她这一两周里天天睁眼就见的苍青色床帏。
沈芙有瞬迷茫地盯着床帏纱帐出神,耳边微有低低说话声,她正欲开口出声,就让突然迈入房内,大哥插进的话给生生打断。
“情况不妙。”沈明煦沉肃的脸色愈发凝重,“父亲,芙芙当时也跟圣上太子他们在一块,遭了那成年獒犬的攻击!”
沈明煦素来比沈明承稳重,鲜少神情大变,但当时一听这事,脸色猛变地立刻提气直奔太医院。
许院告知他太子的那只猫伤势虽不致命,但流血过多,獒犬的利爪抓挠,元气大伤得不得了。
“什么?!”沈明承一听,立马沉不住气,拨高声调地站起身,“不行,我们必须得走一趟东宫确认芙芙的安全!我一定要把那獒犬千刀万剐了!”
沈霄几乎跟沈明煦同时站起身,甚至更快于他,沈霄快要重重拍桌的时候似想起了什么,不自觉放轻了动作,转而攥拳。
他的神情又怒又担心, 看向沈明承和沈明煦两兄弟,“你俩留下,陪着你们娘亲。”
“我……”许久未说话,沈芙的声音轻哑,很容易就让沈霄怒气勃|勃的声音和脚步声盖了过去。
沈芙身体虚弱,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终于清晰可闻,“娘亲?哥哥?”
“芙芙?!”沈明承又惊又喜,当即楞神地眨眼直直盯着小妹。
沈明煦嘴角微动,迅速转身跑出门外,“我去拦住父亲!”
舒窈几乎不敢相信地红眼看向正睁开眼,轻轻偏头看向他们弯唇淡笑的沈芙,眼泪瞬间就掉了。
“娘亲不要哭。”
沈芙在舒窈的搭手下慢慢地坐起了身,她身上并没有多大不舒服,但可能因为多日以来都只进流食,她明显感觉现在的身体比先前还要虚弱,软绵无力。
沈芙微微弯起唇,脸色虽苍白,但她的月牙状眼睛清亮水润,轻皱鼻子撒娇,“我不是醒来了吗?娘亲别哭,一哭芙芙心就疼。”
舒窈伸手抚了抚沈芙垂落及肩的乌发,连日来心底的愁闷担忧一下让沈芙醒来,和开口便是软软糯糯的撒娇给极好地抚平。
舒窈拉着沈芙冰冷的手细细摸着:“有哪儿不舒服吗?肯定饿了,我让人端玉米排骨粥来,里边再放几尾你最爱吃的明虾。”
沈芙微微眨眼,说:“不要葱花。”
“对,不要葱花。”舒窈连连点头,让身边唯一在的贴身侍女下去吩咐,唇边泛着难得舒心的笑意,对能见到昏迷的女儿醒来,心中再无他求,深觉上天庇佑。
“二哥——”沈芙哄完母亲,抬眸看向沈明承,微微拉长声调,轻轻嘟囔,“二哥,你是不是又高了?”
沈明承高兴上前,“是吧是吧,小妹你要不要跟二哥比比。”
沈芙一下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轻咬下唇,“那二哥不准再跟小时候一样了,故意蹲下身跟我齐高,再突然站起身,寻我开心。”
沈明承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尖,他是真的很喜欢逗身体不好的小妹玩,每次一逗,不是让大哥责骂,就是让父亲怒起拎起来放小妹门外。
但每次大哥和父亲这样,又能让芙芙偷偷地跑来软软地哄他,沈明承心底乐得不得了,不过面上总故意维持着伤心之色。
正是因为这样,芙芙跟他有了独属的暗号,父亲大哥都没有他这待遇!
舒窈静静看着兄妹说话,忍俊不禁地轻轻摇了摇头。
沈霄已经跃上了马背,正挥鞭叱马,就听沈明煦匆匆追出来的脚步声,沈霄硬生生攥拉手中的缰绳,身下那匹汗血宝马猛地抬起前蹄嘶鸣。
沈霄扭头,微抬下巴,寻问一向沉稳的大儿子为何突然追了出来。
”父亲,”沈明煦一字一顿,将话简明说清,并不因过于惊喜而口齿不明,声音有力,“芙芙,醒来了 。”
醒来了?!
沈霄闻言未有犹豫地跳下马,立刻将缰绳甩给下人,而下人也突然被大公子这话给惊了,傻愣愣地伸手任沈将军将缰绳抛进手中,眼睛里同是喜悦之色。
他没听错吧?大公子说沈小姐醒了?!
很快,不仅沈将军府,几乎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昏迷多日的沈家嫡女醒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