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看着小女儿这个样子, 简直心如刀割, 拿着手帕给苏碧曦擦眼泪, “阿鹤,你爸爸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他。你这样…….已经拖不了了………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
“你能忍受灌肠吗?”苏碧曦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宋宜在苏碧曦出事的这一年里面, 几乎是尝尽了这辈子从来没受过的苦楚, 被眼珠子一样的女儿这样看着,内心的酸痛几乎要溢满了出来,“那是对你好……..”
苏碧曦根本不为所动,“妈妈,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一个成年人, 顾左右而言他, 对我没用。”
抬手正要敲门的苏彬檀闻言敲响了一下门, 打断了宋宜尚未出口的话,“阿鹤,这个问题没有轮到自己身上, 谁都不会有答案。你这么逼妈,除了让妈更难过,你自己也更伤心以外,还有什么用?”
苏碧曦的视线冷淡得有些可怕,夷然不动地重复她的问题, “大哥, 你来回答, 假如是你, 你能接受灌肠吗?”
苏彬檀:“我已经说过,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苏碧曦神情冰冷,语气肃然,如兵戈乍起,“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苏先生曾经参过军,难道脱下军装,连如何直接回答一个人的问题都不懂了吧吗?还是你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无理取闹,乱发脾气的小孩子,根本不值得你跟我说话?”
跟着苏彬檀一起进来的余蓝看不下去苏碧曦这么对自己的丈夫,“阿鹤,妈妈跟你哥哥都是为了你好。你说话这么不留余地,多伤他们的心……..”
“我已经不是一句’为你好’就可以打发的蠢货,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格,自己的自由”苏碧曦厉声驳斥,“嫂子,’为你好’这三个字,只不过是用来骗骗无知小孩子跟没有脑子的蠢货,你也想用来骗我吗?”
余蓝不忿被几乎可以当她女儿的苏碧曦这么教训,“这是你跟我说话的口气?我年长你那么多,是你的长嫂,你的教养了,对我的尊重呢?”
“不要再用年长跟长辈的架子来惺惺作态,玩弄这股可笑而荒唐的权力。我再次重申一遍,我已经是一个合理合法的成年人,拥有跟任何人平等对话的权利,尤其是我的亲人。如果你不尊重我,那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分尊重。”
苏碧曦面对发怒的余蓝,没有半分退缩,“妈妈,哥哥,我没兴趣跟你们讨论人权问题,只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我的意愿。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利做任何处置,无论有任何结果。”
宋宜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苏碧曦,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喃喃自语一般道,“当初就不该让你读这么多书,不该让你去国外旅行那么多次…….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说出这种话…….”
余蓝见婆婆也在自己一边,心中更有底气,“长辈就有长辈的样子,小辈就有小辈的样子。阿鹤,你这么说话,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形式做派?”
“我一个瘫在床上一辈子的瘫子,跟大家闺秀没有半点干系”苏碧曦面色平淡地开口,视线冰凉地看着余蓝,“大嫂这么为我好,想必大嫂肯定是能接受灌肠的吧?”
“是你生了病,怎么好端端地说到了我身上?” 余蓝张口反驳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慎施于人。”
苏碧曦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三岁小孩子开蒙就知道了。大嫂一个坐四望五的人了,难道都不懂吗?”
宋宜哪里不明白,苏碧曦这番话又岂止是对着余蓝一个人说的,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阿鹤,你爸爸刚刚说了,你今天一定要灌肠,听见没有!”
“我不同意!”
苏碧曦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我愿意这些天一直输液,用慢性疗法治疗便秘。我不接受灌肠,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利,你们听见了没有!”
“输液要是有用,我们用得着逼你灌肠吗?”苏彬檀打断苏碧曦的话,脸上是根本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为了你好,你长这么大,难道不会想吗?我们是不能接受灌肠,因为我们不需要面对这个。但是你需要,你必须马上灌肠。这就是事实,我回答你了,够了吗?”
苏碧曦因为激动,整张浮肿的脸都红了起来,“我说过了我不愿意!你没听见吗?我宁可就烂在这里,也不愿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跟底线。
她作为一个人,不是古代封建时候的丫鬟奴婢,不是原始社会的奴隶,不是牛马畜生,凭什么不能保留自己的尊严,不能做自己的主?
他们连提起肛门,阴道都觉得粗俗,都觉得恶心,为什么她每天都要忍受别人碰触自己的最私密的地方?
为什么她连洗澡都要别人把她脱光了,碰触她每一寸皮肤?
她宁可一辈子都不洗澡!
但是她不能。
她妥协了。
她忍受自己手脚不能动,忍受喝口水都要别人喂,忍受吃饭要顾着别人的心意吃,忍受喝汤不能有任何油不能有任何辣不能有任何刺激,忍受看电视换台都要叫人。
可谁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有一次想喝水,齐姨刚好要上洗手间,她总不能堵住齐姨,不让她去。
等齐姨上完了洗手间,宋宜又来找齐姨说话,把齐姨叫了出去。
她忽然就不想喝水了。
她偶尔吃饭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清香的银耳莲子汤,想说喝一碗,却被家人投以不懂事的目光。
她机体免疫系统底下,不能有效分解糖分,为了避免得糖尿病,几乎不能吃糖。
齐姨给她洗澡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谈起,“你的身材真好,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又瘦,不像我女儿…….”
她这辈子都不想在别人帮你洗澡的时候,不穿任何衣服跟任何人谈论自己的胸,自己的腰,自己的屁股!
她看电视的时候,经常很久都找不到一个自己愿意看的东西,换台能换十几分钟。
她妈妈替她换的时候,被她叫得烦了,就会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留了好多年,是她一直悉心保养的。
可是等她出事以后,整个身体都夸了,头发也变得枯黄干燥,成把成把地掉。
所有人都劝她把头发剪了。
她不愿意。
她说:“护工的钱是我出的。如果她不愿意给我洗头发,我就找一个愿意的。”
她瘫痪以后,仍然从网上购置了四季衣服,多以裙子为主,还有很多做工精致,穿着繁复的汉服。
她从小都爱穿汉服。
齐姨节约惯了,劝她,“这些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是不实用。你现在这样,不好穿裙子,腿容易受凉,更别说并不舒适的古装了。”
她笑了笑,“我喜欢。”
她那么多花了数不清心思定做的汉服,舞蹈服,宋宜一次答应了同事借走一些,苏碧曦听都没听就拒绝了,“我不借。”
宋宜已经答应了别人,原想只跟女儿说一声就好了,不想苏碧曦态度这么糟糕,脸就拉下来了,“你现在又穿不了,借给人家几天怎么呢?妈妈已经答应别人了,都是朋友。你这么不懂事,让妈妈怎么做人?”
“舞蹈服还是汉服,都是用丝绸面料做的,我自己设计的图样绣花,盯着做出来的,轻易就会弄坏。弄坏了以后,他们会赔吗?到时候你是不是说,我再也穿不了了,所以根本没必要赔,不过是一件衣服?”苏碧曦讥讽。
“就是几件衣服而已,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吗?”宋宜真是被齐到了,“你出事以后,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
之前宋宜是这么说,到了现在,宋宜仍然气急败坏地开口训斥,“你就想着你自己?你怎么不为我们想一想?我们是担心你,才想替你灌肠。要是能够拖,我们会逼你吗?”
苏碧曦:“我说过了我不愿意……”
“容不得你不愿意,马上就开始。”苏彬檀耗尽了所有的耐心,看着苏碧曦浑身浮肿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扎他的心。
他说完这句话,齐姨就输液架,一整套灌肠筒,肛管,血管钳,润滑剂,棉签走了进来。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根本没想过苏碧曦自己的意愿。
他们是为了她好。
他们让苏碧曦已经熟悉的齐姨来给她灌肠,已经是对她的退步。
让一个陌生人来给苏碧曦灌肠,的确是太过残忍。
所以她要听话,要懂事。
苏彬檀不看苏碧曦惊恐的神色,双拳紧握,“阿鹤,我们在门外等着。你要听话。”
宋宜跟余蓝跟在苏彬檀后面,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赶一般,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齐姨根本不敢跟苏碧曦的视线有任何交汇,把苏碧曦放到了伸缩床上,臀下垫了便盆,臀部对着中空的地方,把管子轻轻插入了苏碧曦排泄处。
苏碧曦明明已经对身体没有任何知觉,却在齐姨把肛管插进去的那一刻,用足以掀开屋顶的音量放声尖叫着,“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还是个人,我还是个人……..”
房门只是虚掩着,苏其慕,宋宜,苏彬檀都站在外面,脸色惨白,却根本不敢进去。
他们在顾及着苏碧曦最后的尊严。
一旁根本站不住的贺铸然坐在了地上,只觉得自己从脖子到后背都没有了知觉,浑身上下的力气去得干干净净,虚弱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低语着重复苏碧曦的话,“我还是个人……..”
我们热爱这个世界时,才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
曦曦,还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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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买到了期盼已久的一件圆领袍汉服,结果同学在下面评论来了一句,你快要嫁不出去了。
真的是气到了爆炸。
我喜欢汉服,我每天穿汉服,我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难道我这辈子就是失败的?真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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