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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曦[快穿] 柳亦瑜 1634 字 27天前

依照汉制, 未央宫的大朝会是五日一朝。

自天子下诏召回郑当时及前去黄河救灾的官员后, 朝廷内外都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 都纷纷求见天子。

三公九卿都去了, 御史台的御史更是雪花般的上疏都送去了宣室殿。

有劝谏天子继续救灾的,也有认为天子所做再妥帖不过,顺应天时的。

朝政之中,从来都不会只有一种声音。

哪怕是品秩不过三百石的郎官都递了上疏上去, 无论陛下看不看,好歹也是凑了一个过场。

今日的大朝会, 是天子明确下诏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朝臣们早早就进了未央宫, 脸上神色莫辩。

刘彻端坐在高台之上, 十二根五色串珠串成,朱、白、苍、黄、玄次第排列的冕旒垂在他的面前, 遮挡住了年轻帝王的眉眼。

百官行大礼后,跽坐两侧。

黄河水患治灾正史汲黯上前跪在殿中,凛然道:“今天下议论纷纷,皆言黄河水患乃是天神发怒, 天意如此。卑臣之郡望正是黄河沿岸之濮阳。卑臣治水不利,本是有罪在身。身为濮阳之人,失德于上天, 招致如此惨祸, 濮阳子民十不存一。卑臣此罪滔天, 不足以舔居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职,请辞去所有官职,以余生向上天赎卑臣之罪。”

满座皆惊。

田蚡跟田胜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煞白的脸色。

田胜自来什么都听自己长兄的。

但是汲黯这一跪,即便是他再蠢,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田蚡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连大口呼吸都不敢了。

他双目发红地怒视着挺直腰背跪着的汲黯,几乎想一□□生生地吃了他。

汲黯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把黄河改道这样的大灾说成是黄河沿岸之人失德于上天。

汲黯郡望为濮阳,既然濮阳因为黄河决口死伤无数,那就是濮阳人失德于上天,也就是汲黯失德,所以汲黯要请辞,他要赎罪。

若是汲黯失德,濮阳人失德,黄河沿岸十郡失德于上天,那坐在皇位上的天子刘彻御宇之时出了十郡子民失德于上天,刘彻难道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汲黯因为出身濮阳,失了德行,便要请辞,那身为天子的刘彻要怎么样向上天请罪,下诏禅位吗?

有人敢对刘彻说出这个词吗?

且不说刘彻现在还没有一个皇子,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跟现任帝王说出禅位两个字,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黄河十郡子民失德,已然死伤十数万之多,这样的代价难道还不够惨烈?

刘彻隐在冕旒后的容色不辩,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极深的暗意。

汲黯的话一出,田胜便驳斥道:“黄河水患乃是天意,跟两岸子民无甚干系,跟主爵都尉大人更是没有瓜葛。汲公妄自将一顶失德的帽子扣在十数郡百姓身上,真是荒谬至极。”

“周阳侯所言甚是”东方朔指着汲黯,一脸的义愤填膺,“主爵都尉如此说,岂不是道黄河流经之地,数十郡县百姓,尽数失德于天地,才招致此番大祸?由此而言,如今死伤的十数万百姓,都是命该如此,合当活该二字?”

十几万人活该去死,天底下谁敢站出来说出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怕是满门都不想活了。

这话明着是在骂汲黯,实质上却是帮着汲黯把话说得更加可怖,田蚡厉声呵斥东方朔,“东方大人此话差矣,十数万人哪里可能是活该去死?东方大人如此说,岂不是陷陛下于不义,视汉室江山社稷于儿戏?凡天下江河湖泊,皆是由天地安排其大小,流向,改道,非人力可为。黄河在三皇五帝时便存在于天地,黄河河神掌控黄河逾千万年。此番黄河改道,取决于天地,由河神所执。东方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告诉本候,究竟是什么导致濮阳决口,黄河改道?”

没有人能够确切回答这个问题。

即便再精通治水的官员,心中也不是不信鬼神的。

今天有人站出来,说黄河决口是人祸,那牵连出来的就是沿岸数十郡县的诸侯官员。

届时群起而攻之,党同伐异,谁能抵挡得了?

谁家搬迁,出门,成亲,出殡不需要看一个黄道吉日。

你一旦否认了鬼神之说,你的家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不避讳,就会有无数人指着你的不是。

秦始皇都建造了规模浩大的兵马俑,就是为了死后能够纵横冥界,仍然称王称霸。

谁敢真得毫无芥蒂,说一句自己真得不相信世上有鬼神?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这句话虽然表明了孔子对于生死的态度,却也是回避了对于鬼神是否存在的回答。

“君侯所言有理,黄河改道之因,吾等并不能详查之”汲黯并未被田蚡话中的威吓所逼退,端肃的脸上闪过决然之色,“君侯所言黄河河神,吾等也并不能否认其之存在。然则,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贪生。”

田蚡只觉得汲黯即将说出让他极为害怕的言语来,双手发颤,汗湿深衣,只听汲黯道:“君侯言道江河湖泊皆由天地安排,黄河改道非人力可拦阻。岂非是说,陛下乃是不问苍生,却敬鬼神之人,视十数郡县百姓性命于不顾,置子民疾苦于无物,如同秦始皇一般亡国之君所为之情状吗?!”

“放肆!”

一直未曾发一语的刘彻扬声斥道:“主爵都尉如此说,是说朕无德无能,将要亡了这汉室国祚,死后也无颜去见汉室的列祖列宗,要做亡国之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