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乔佚从兜里拿出一个白色小药盒,打开之后里面是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直接塞给了沈欲。
沈欲研究了一下药盒,分出里面的药有两种,已经替他分好了。大概是怕自己分不出颜色吃错药,还黏好了便利贴。
左边的写着“眼”,右边的写着“嘴”。
“不是,我是嗓子出问题,嘴又没坏。”沈欲突然笑了,“你这几年没练字么?有点丑啊。”
乔佚把脸一偏。“提笔忘字,嗓子的嗓给忘了。”脸偏过去,鼻骨高耸优于常人的条件一下子显出优势来。沈欲心里那一大片浓重和不踏实忽地消散了,他把药吃掉,还差点呛了水,嗓子还是那么哑,可也没那么疼了。
“你哪儿来的药?”他问。
“找医生开的。”乔佚拿着清单,“幼稚,就你会买药?”
清单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中文,沈欲拿过来看,不像是成年人写出来的。他见过小乔写俄文,一气呵成、抑扬顿挫,手腕和指节都能拧出一股力气来,写出连串的俄文让他切身感受到冷意,好像被扔进漫雪纷飞的俄罗斯。
可看他写的中文,像被扔进了幼儿园。
“你这个……”沈欲指着几个字,“这是安安要吃的?”
乔佚看了一眼。“嗯。”
“你把小笼包写成小笨包,还挺骄傲啊。”沈欲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之后他也愣了。打拳打了太久,亡命生涯过了太久,逛超市,笑,好像离他特别远。
“我找不着啊,你帮我找。”乔佚把手搭在推车上。
歪歪扭扭的小笨包三个字,彻底戳进沈欲心里,他把推车交给小乔,朝冷藏柜的方向走。越走,嘴角的那抹笑容越淡。
赵温文。沈欲想把这名字嚼碎了,再吐出去。以前想法简单,只要假装自己打不了了,就能从拳场脱身。可沈欲忘了,他是一脚踩进沼泽地的人,只能往下掉。任何试图拉他上去的人,都会被他拽下去。
赵温文。沈欲把写了小笨包的清单仔细收好,给赵温文发了一条短信。发完之后,又摘了佛珠。
乔佚捏着沈欲没喝完的半瓶水,一口气喝光。空瓶留在推车里等着一起结账。沈欲还没回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他先开口:“赵温文,你动我儿子,是不是太缺德了?”
电话里是一阵笑声。乔佚耐着性子等他笑完:“傻逼,约个时间谈谈。”
乔一安今天格外开心,中午吃饭一直在笑。“无牙仔,你怎么和我住在一起了啊?”
“因为我爸爸的工作有问题。”沈正悟帮他剥鸡蛋,“给。”
“谢谢。”乔一安接过来,小银叉戳中鸡蛋,“我今天高兴,我还要再吃。”
还要再吃?沈正悟又拿了一个,坐回来帮他剥。“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鸡蛋啊?”
“嗯。”乔一安重重地点头,“鸡蛋最好吃了。我以前住院的时候,医院的护士姐姐说煮鸡蛋有营养,我只要多吃几个就能长大。”
“那你为什么不会剥鸡蛋壳?”沈正悟随口一问。爸爸教他自己事情自己做,剥壳这种事怎么会有人不会呢?
不料自己一句话把乔一安问生气了,鸡蛋扔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小勺。沈正悟帮他捡,吹了吹,鸡蛋白沾上一些灰,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你怎么了啊?”他问。
乔一安眼里含泪,嘴角还黏着鸡蛋黄,脸全部涨红,最后连鼻尖都红透。他瞪着沈正悟,虽然眼神威慑力约等于没有。“你不喜欢我了。”
“啊?”沈正悟一愣。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乔一安的眼泪哗哗哗往下掉,一颗一颗那么大,“你是不是讨厌我?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这一哭,把周围吃饭的小朋友全部惊动,纷纷围过来哄。沈正悟捏着半颗蛋,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把他气着了,哭这么半天。
真的好能哭,这是自己见过的最能哭的人。爸爸从来不哭,爸爸是超人,连掉眼泪都不会。末了小朋友们散开,乔一安还是一抽一抽的,脸上泪痕没干。
“你怎么了?”沈正悟把鸡蛋送过去,“给。”
“我不吃。”乔一安把他推开,“你讨厌,我不吃了。”
说一句也不行?这么容易哭啊。沈正悟挠挠脑袋:“我没有不让你吃啊,你哭什么?”
“真的吗?”乔一安抬起脸。
“我没有不让你吃啊。”沈正悟不明白,鸡蛋而已,为什么气成这样,“不过,你生气不可以乱扔东西,我爸爸说不能浪费粮食。”
“哦。”乔一安抹了一把泪花,可以再也没去拿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