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起初吊以轻心了,但迳勿明知今日会有险变,为何不在昨日便如实知会?”
“今日这场险变,太子妃是凶器惠妃方为主谋,内子昨日才奉入宫的诏命,我立时便与殿下相商岂不会落入惠妃的耳目,反而坐实了殿下与我确有串谋?唯有等到今日,汤回与郭内官本有来往,宫中闲谈几句原本不算蹊跷,怎知殿下竟然会对特意提醒吊以轻心。”
周王实在无法辩驳,淌汗道:“罢罢罢,怪我都怪我,但这时可不是追究错责的时候,内子与嫂夫人生死一线,迳勿还不快些随我往慈庆宫救急。”
他重重一拉兰庭,兰庭却仍然寸步不移。
“殿下冷静些。”话虽如此,兰庭自己也是深深吸一口气:“高琼满门获罪,太子妃愤恨之人其实乃殿下及我,王妃与内子是被太子妃当作诱饵,所以殿下及我如若自投罗网,非但不能救得王妃及内子平安,反而还会令事态更加恶化。”
“难不成你我就要袖手旁观?”周王极其木讷。
兰庭:……
终于是奋力摆脱了周王的“挟制”:“我正要求见皇上,若非殿下阻拦,此时怕是已进乾清门了。”
周王怔怔盯着兰庭的背影,才举起手掌往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拍,真是急糊涂了,这场险变当然是及时报知父皇才是上策,只要请求父皇出面,难不成太子妃及太孙还敢犯上作乱?
又说春归,当得知周王妃“自投罗网”的噩耗,已经极其迅速的做出应对,她不待高氏的狂笑终止,便对那疑似沈皇后耳目的宫人大喝一声:“倘若放纵太子妃伤及周王妃,便再难息事宁人,势必累及太孙!”
高氏尚未回过神来,那宫人便抢先冲出偏殿,一边狂奔一边大呼:“太子妃犯了疯症,非但杀害高姑娘,且欲对周王妃、顾宜人不利,宫卫何在,快些阻止太子妃行凶。”
太子妃是无法行凶的,因为她自己还被春归牢牢控制在手。
董明珠身为周王妃,即便是求谒东宫,自也不会于门外等候,这时早已被内臣迎至了一处花厅,她也正自焦急。
因为未得周王叮嘱,明珠完全没有料到春归会突遇险变,更没想到兰庭与春归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她初闻春归在内廷遭遇太孙拦截,且太子妃极有可能对春归不利,压根不曾细想内廷密事怎么会如此及时的传宣到了周王府,那时候她正和府里的陶才人商量几件家务,初闻险变,立时便要赶来慈庆宫,倒是陶才人劝了她一句“王妃谨防有诈”,不过明珠压根没把陶才人的劝阻听进耳里就是了。
在明珠看来,春归今日之所以遭此险变,完全是因为太后娘娘寿诞之上仗义施助才被太子妃忌恨,她既多得春归的施助才能幸免于难,又怎能袖手旁观只图自保?那和恩将仇报又有什么差别?所以明珠根本不及细想便立时动身前往慈庆宫,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毕竟是周王妃,是太子妃的妯娌太孙的叔母,太子妃总不至于公然行凶,于慈庆宫害她性命。
且就算会有风险,明珠也铁了心的要和春归生死与共。
她只但愿自己不会来得太晚。
正焦急时,便见一个宫人一边狂奔一边呼喊着直接冲进了花厅。
第424章 无惊无险
与此同时,惠妃也正在和太孙寒喧。
乔婕妤这时也还陪在正殿,听闻太子妃竟然拦截了奉令入宫的命妇时,下意识看了惠妃一眼,却看到一张莞尔浅笑的面孔,仿佛压根不觉这是一场险变一般,炉火纯青的正感慨良多着。
“太子妃大病一场,万幸能够痛定思痛,只是殿下还当宽慰太子妃莫要太过愧责,高琼父子虽犯大罪,却已遭受刑惩,皇上宽仁,既允了太子妃回宫安养,又怎会诛连无辜?便是顾宜人,也万万不至因为高琼父子的罪责埋怨太子妃,但太子妃既觉如此才能安心,顾宜人即便是先在慈庆宫安抚陪伴数日也是臣妇应尽之职,倒还劳烦殿下亲自来此一趟说明。”
太孙便无耐心和惠妃寒喧太久,目的达到便道告辞。
乔婕妤方才上前说道:“太子妃一贯要强,往前些微的芥蒂都从来不肯放过,此番高家满门获罪,且轩翥堂的赵君更是负责主审高家罪行的刑官,太子妃如何不因父兄的伏法迁怒赵门?况怕这回说是赔罪,实则不怀好意,顾宜人是娘娘求了圣命才入内廷,万一……”
她话未说完,惠妃就变了颜色:“太子妃心性虽则要强些,又怎会不满圣裁?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你我说不定都得担当毁谤太子妃的罪错!婕妤可得仔细言辞。”
惠妃喝退了乔婕妤,方才去见她的弟妇及侄女,正翘首盼望着春归死讯传来的二人。
重重一舒胸口的浊气,扬了扬眉梢:“这事成了,顾氏既然进了慈庆宫,高氏万万没有再让她活着出来的道理,指不定此时顾氏已然伏尸杖斧之下。”
江珺宝咬牙道:“可惜我不能亲眼目睹顾氏的惨状,看她杖斧之下怎么哀求哭诉。”
惠妃揉了揉侄女的发顶:“卑贱之人的血污有什么资格脏了宝儿的眼?姑母也总算为你出了半口恶气,可惜的倒是这回出了这件事,姑母也没法多留你在长乐宫里多住一段时日了,宝儿可得听话,待回去后,不可因为怒气再自损身体,待近新岁时,这段风波也彻底过去了,姑母再求圣令许可,接宝儿入宫。”
待宝姑娘心满意足的又去了另处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龚
氏才道:“太子妃对顾氏恨则恨矣,但只是顾氏区区一条贱命怎能让太子妃息怒?况怕这回,也不会放过周王夫妻及赵兰庭。”
“最好是太子妃不放过他们,且他们也相继自投罗网,这件事闹得不可收拾,皇上便是无意废储也无法震慑朝堂的诽议了,那董氏我看极其呆蠢,是个名符其实的大家闺秀,刻板迂腐得很,最好她表里如一,那就必须自投罗网了。周王为救董氏,也有可能中计,唯有赵兰庭。”
惠妃掠了掠鬓发:“赵太师迂腐归迂腐,但父亲也说了,他既能在光宗朝都屹立不倒,手段本事还是不容小觑的,他看准了赵兰庭的能耐,赵兰庭应当不是迂蠢之徒,怕是不会为了顾氏自投罗网,但留下赵兰庭这漏网之鱼,对咱们倒是有益无害。不管赵兰庭对顾氏有几分真心,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发妻被害杀慈庆宫,赵兰庭若不追究,就得担个无情无义懦弱凉薄的名声儿,他还怎么收服轩翥堂门生故旧的人心?所以呢,自保之余,他当然会与太孙势不两立,至少会让高氏偿命,高氏伏法,太孙能不对轩翥堂恨之入骨?赵兰庭又哪能希望太孙克承大统?为了轩翥堂的荣辱安危,他也只能选择效忠诤儿。”
龚氏只觉前程似锦,一派的康庄平阔,衷心恭维道:“全靠娘娘运筹帷幄。”
“你也莫要过于自谦了,这回倒是你能看穿顾氏对沈皇后、太孙乃死心踏地,否则父亲与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会决断在此时对顾氏动手,也确然恰合时机,偏偏高家倒台,偏偏皇上授令赵淅城主审,偏偏顾氏因为太子妃不敬皇后,游说得赵兰庭铲除高党,我才能如此轻易便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未知娘娘是否考虑过,顾氏殒命之后,撮合与轩翥堂亲上加亲?”
“宝儿看不上赵兰庭。”惠妃想都不想便否定:“莫说宝儿和赵兰心不和,今后未免受气,便是没有赵兰心,宝儿与赵兰庭的年岁也相差太多,且顾氏虽死于非命,她毕竟是赵兰庭的正妻,未被休弃,宝儿乃我安陆侯府的嫡长女,怎可去为臣子继室?我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是淄王。”
“淄王?”龚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和嫔无脑,淄王更不会参与夺储,且我偶然还听皇上抱怨,淄王似乎不愿纳妾,宝儿若成了淄王妃岂不能够和淄王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然他们两个年岁也有距离,不过淄王毕竟是皇子,当然不能和赵兰庭相提并论。”惠妃微微扬起唇角:“且淄王在圣德太后眼中到底有别旁人,宝儿若能为淄王妃,圣德太后对安陆侯府也应更加亲近,皇上真正敬服者并非生母而为嫡母,诤儿若得圣德太后关照,自然有益无害。”
惠妃在此机关算尽,怎料弘复帝此时已经得禀此一险变,气得把一方镇纸也拍成两截,怒气冲冲就直接杀去了慈庆宫。
皇帝只是怒,但是不急。
因为他已经在慈庆宫安排了人手督促,太子妃纵然意欲行凶,也必定不能得逞。
但太孙倘若还像以前那样糊涂的话,慈庆宫里应当已经展开了“火拼”对峙。
连弘复帝都没想到不仅仅是他未雨绸缪,沈皇后同样密切关注着太孙的言行,所以惠妃自以为缜密周详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又将会是一场闹剧。
当弘复帝赶到慈庆宫,他看见的情形是几个宫人已被宫卫制服,周王妃与顾宜人非但毫发无伤,甚至不见一丝狼狈,倒是太子妃正冲着一个宦官——那是高得宜的下属,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可怜的宦官不敢还击,脸上已经被抓出几道血痕,而太子妃也是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实在有礙观瞻得很。
“成何体统!”弘复帝中气十中地大喝一声。
太子妃终于看见了她的一应死仇尽数“自投罗网”,然而却是跟在天子身后,别说太孙并没有及时赶到下令刀斧手行动,即便太孙在场,此时恐怕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太子妃完全绝望了,她指着弘复帝仰天大笑:“体统?什么叫做体统?秦谛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体统,你为了这两个狐媚子,竟然要谋害发妻?!你的体统何在!”
春归与明珠面面相觑。
明珠:装疯?
春归:装疯!
春归不由检讨,看来她还是识人有误啊,太子妃根本不是把尊严高傲重于一切,至少份量还不能和她的性命相比。
第425章 意料之外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沈皇后甚至都更比太孙“捷足先登”,春归不由猜测看来除了慈庆宫里的宫人,沈皇后还在此处安插了其余耳目,来得如此快速,应当是她甫入慈庆宫时便有耳目往坤宁宫通风报讯,这倒不能够说明沈皇后料到太子妃今日会对她动手,多半是因弘复帝解除了高氏的禁令,沈皇后极其忧愁高氏会变本加厉挑拨离间,让太孙更与她这祖母离心。
这时沈皇后冷眼看着高氏装疯卖傻,眉目间逐渐堆积起电闪雷鸣。
又别看弘复帝被惠妃的矫揉作态欺瞒多年,此时倒一眼看穿了高氏的伪装,并非惠妃与高氏演技存在悬差的缘故,说到底还是因为弘复帝自身固存的好恶,他惯常喜好温柔婉淑的女子,惠妃便投其所好,至少是表面上从不违逆弘复帝的意志,高氏的张狂却从来不知收敛,更因着高琼一家的罪行察实,弘复帝原就自愧养虎为患,对于高氏自然就没有良好感观,这时虽还没闹清慈庆宫里究竟闹生怎样一场事故,不过眼看着好些宫卫与宫人对峙的场面,猜也能猜到兰庭的担忧断非小题大作,高氏果然迁怒于赵门,拿兰庭无可奈何,竟想着害杀赵门女眷出气。
疯狂是够疯狂,但当然没有丧失神智。
可弘复帝眼看着周王妃与春归毫发未伤,又当然不愿把这场有惊无险的事故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提追究太孙的罪错,令得朝堂之上再掀废储的争议,他也全当高氏果然神智不清,不由分说下令:“太子妃疯笃疾发,令从今之后移往南台子虚庵休养,除医官之外,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子妃养病!”
正在这时,太孙总算是赶到了。
惊惶失措地便去掺扶他的母妃,反挨了一个推搡,太孙于是又跪在弘复帝面前求情:“皇祖父息怒,母妃而今病势沉重,还望皇祖父能够恩许母妃留在慈庆宫静养,让孙儿侍疾尽孝。”
沈皇后听弘复帝下了幽禁的圣令,原本不愿再不依不饶,可眼见着太孙直到这时还执迷不悟,怎容留高氏在太孙身旁继续生事?她稍稍的闭了几息眼睛,竭力缓解心头的怒气,微微上前两步:“皇上,臣妾并非不曾关注太子妃的病情,昨日还召见了丹阳道长及太医院的医官,分明问得太子妃虽经大病一场,但经过道长及医官的诊治身体已经逐渐康复,怎至于过了一晚上,反而便疯笃而丧神智?且臣妾早前听闻,太子妃授意太孙相请顾宜人来慈庆宫,说是自知罪错心里悔愧,意欲赔罪安抚,怎么忽而便闹出这样的场面,倒像是大动了干戈一般,来龙去脉还请皇上明察,方才能杜绝宫中滋生谣言。”
太子妃那位已经被宫卫制服的心腹宫人,眼瞅着太孙终于返回,似乎才有了底气,此时昴着头颅高声辩解:“太子妃确然是打算向顾宜人赔礼,请托顾宜人对轩翥堂诸尊长代转太子妃的诚意,修弥太孙殿下与赵门之间的误解,怎知顾宜人却对太子妃冷嘲热讽,高姑娘在旁听着愤愤不平,指斥顾宜人以卑犯尊,顾宜人竟亲
口承认了是赵修撰与周王串通,指使她于娘娘宫宴上陷谤太孙及高郎君,太子妃气怒,欲令我等押顾宜人向皇后申诉,顾宜人却拿起案上匕首意欲刺杀太子妃,多得高姑娘替太子妃挡了一击,但高姑娘却不幸被顾宜人刺中要害,当场毙命!太子妃因高姑娘惨死,气怒方使神智大乱,下令击杀顾宜人,正好周王妃至慈庆宫,顾宜人夺门而出飞奔来此,周王妃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包庇顾宜人,我等自然不会让顾宜人离开,不想宫卫反生误解,竟听信周王妃的话将我等制住。”
春归听了这番漏洞百出的话实觉可笑,简直不愿理论,也拉了拉张口欲言的明珠,阻止了她的辩解。
说到底这场险变,察明是非黑白不废吹灰之力,关键是弘复帝的意志如何,是要继续包庇太孙,还是主持公道,或者“小事化了”只究那心腹宫人信口毁谤的罪责,仍把太子妃以“静养”之名幽禁南台。
“臣请皇上允准禀应。”兰庭此时上前,长揖礼请。
“允应。”弘复帝似乎叹息一声。
“既涉人命,还请皇上察断清明,还臣及内子清白。”
弘复帝的叹息声就更加明显了。
“皇祖父,望皇祖父允准孙儿负责察明今日这场事故实情。”太孙竟然主动请命。
沈皇后的神色顿时森凉,双眼有若两个火铳口,恨不能把太子妃击打成体无完肤的筛子。
她以为太孙必然会包庇太子妃,在这样的情境下还企图狡辩脱罪,这场险变在沈皇后看来完全和太孙无关,错责尽在丧心病狂的高氏,太孙至多不过是一时心软,为太子妃所瞒骗,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生母担负罪错被废位甚至处死。
“皇上,太孙年纪尚幼,且关及太子妃罪否,难免受孝道亲情困扰,此案发于内廷,还请皇上按循旧例,交臣妾主审高公公协从。”沈皇后力求将太孙择清。
“皇祖母,孙儿虽未成年,但也参政日久,最近受太傅及诸属臣教谏,亦深明亲情之外,纲纪礼法为重,还望祖父及祖母相信孙儿能够明辨是非。”
太孙如此坚持,弘复帝心中一动,看向兰庭:“顾娘虽为命妇,不过莫说朕一直将兰庭当作自家晚辈无异,皇后也的确该兰庭唤声姨母,这场自家人的争执,朕以为大无必要当作朝堂公案来审,高氏虽为裕儿生母,但朕还愿相信裕儿经过这一段的反省,应当懂得天伦人情之外,还当遵循是非公允。兰庭今日便全当考较自家晚辈,给予裕儿理断磨练的机会。”
弘复帝既有了决断,兰庭哪里还能拒绝?
“臣遵从圣意。”他可不会当真把太孙看成自家晚辈,天底下只有一国之君能够随口把臣子当作“自家人”的自由,臣子要真就此不见外而洋洋自得,必须是大逆不道目无王法。
于是弘复帝及沈皇后便暂时坐于慈庆宫的正殿,等着太孙人生第一次行“刑官”之责的断案结果,周身狼狈的太子妃也自然被沈皇后
带来的宫人领去另处更衣梳洗妥当,再被带回正殿时,张牙舞爪的狂态倒是收敛了,却仍是一派喃喃自语的神智不清状,不过偶尔还是会面带冷笑,泄露出洋洋自得的真实。
变故迭生,她的确无法将周王夫妇以及赵兰庭夫妻一网打尽了,但她自信太孙绝对会坐实春归的罪行,顾氏必须为高皎偿命,且她也仍然会留在慈庆宫继续“养病”,日后并非完全没有复仇的时机。
且经过今日这场风波,她能够证实慈庆宫中确有弘复帝及皇后的耳目,叮嘱儿子加强戒备,只要肃清这些耳目,也许弘复帝及沈皇后便再难暗中谋害造成她“病重不治”,虽说没了宋国公府的权势做为支撑,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担保让未来天子言听计从,可只要她还能活下来,只要父兄残余的党从能够保全,并非没有恢复昔日荣光的机会。
前途虽说艰难,但谁让这回计划落空了呢?也只有再静侯时机。
又说弘复帝既然说了“一家人”的话,此时便不再计较君臣有别,不但赐座周王与兰庭,甚至也允了春归落座,春归刚好坐在太子妃的斜对角,眼角余光不难捕捉到这位难掩自得的神情,但她却一点都不担心。
不管太孙怎么审讯,弘复帝不可能认可高皎为她刺杀的所谓事实,且她现在既然没有成为一具不能开口的尸体,当然可以自证清白——人证什么的固然可以为太孙推翻甚至要胁而变供,但高皎的尸体不会说谎,高皎是被绑缚之后才为利匕穿胸,既无法挣扎被一刀致命,说明绳索绑缚极紧,尸身上应当会留下痕迹,她总不可能在慈庆宫太子妃面前先把高皎绑起来再行凶。且高皎受缚,应当无法站立,坐也好躺也罢,伤势都有别于面对面站着行成的创口。春归相信熟读《洗冤集录》的自己,完全能够就此些实据辩得太孙这主审哑口无言。
至于弘复帝会如何处治太子妃,春归其实压根便不在意,横竖轩翥堂和太孙已成你死我活之势,来日太孙储位不保,太子妃还能兴风作浪不成?
眼下就必须付出代价的人,在春归眼里从来不是已然穷途末路的高氏。
太孙人生第一次主审刑案并没有花耗太长时间,大约半个时辰,便进入正殿,二话不说便膝跪在弘复帝的座前,且满怀沉痛的叩首下去。
太子妃的坐处无法目睹儿子的神色,以为太孙这样的作态是为了请准弘复帝下令将春归处死,终于是停止了喃喃自语又再恨视向春归。
兰庭却留意见太孙神色间的凝重,似乎带着几分悲痛和挣扎,他心中一动,却不露声色的垂下了眼睑。
“祖父,孙儿着实……”太孙耷拉着双肩,神色灰颓,与从前那个飞扬跋扈不服管教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话说了半句又再重重叩首:“孙儿愿意替母受罚,望祖父贬夺孙儿储君之位,宽赦母妃不死。”
太子妃浑身僵硬的转过头,神智彻底清明了,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裕儿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