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总算闹清了陶芳林的“惊奇”,看来这位姜才人和她的堂妹确然发生了“易嫁”的蹊跷事,堂姐本应嫁给青梅竹马的甄家大郎,堂妹才会屈为秦王侧室,这情形似乎和陶芳林与自己状况有些相似?
可自己的姻缘有改,完全有赖于陶芳林的运作,那么姜氏姐妹之间呢?
听上去,也是因为姜才人的运作。
难不成姜才人同样身具“梦卜”的异能?那么她又为何更改自己的命运呢?难不成那甄家大郎十分不妥,嫁给他会给姜才人带来灭顶之灾?!那么姜才人和自家堂妹有仇么,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堂妹所嫁非人?
春归便问道:“义母可知姜娘子是怎生性情?”
“我家小姑子没出阁的时候,和姜家姐妹还算交好,往前姜家姐妹也时常会来我家里串门儿,她们姐妹两,姜才人一贯要强,衬得姜三娘便显得几分怯弱,不过我家小姑子倒是更与姜才人交好的,说姜才人义气中人,很知道维护妹妹。姜三娘自嫁入甄家,性情倒比过去开朗了不少,她也的确是
个有福气的人,上头婆母待她和亲闺女无异,甄家大郎也很知道上进,三年前考中二甲,经选馆,如今放了外任,姜三娘没被婆母留在京城,随了夫君去任职之地,前不久我还听三娘的婆母念叨,说三娘竟然生了一对龙凤胎,甄家的尊长个个欢喜得合不拢嘴。”
听这样说,姜才人和姜三娘之间并无嫌隙,那么要若姜才人当真冷眼看着姜三娘替她挡灾,这人的心地可就凉薄得让人齿冷了。
今日既是晋国公府的认亲宴,兰庭自然是向值馆告假一日以女婿的身份赴请,到宴散时,也当然等着春归一同回府,春归瞧见他难得的带着几分醉意,以至于坐在车里都得用手撑着额头了,未免惊奇:“今日谁这么大的本领,竟能让迳勿酒意上头?”
“还能有谁,周王殿下呗。”兰庭无奈:“这是报复我十日前没替他挡酒,今日存心要让我出丑,多得淄王殿下仗义,才没让周王得逞。”
“真饮得难受了?”春归把他的手扳开细细打量。
分明又见眼睛里其实一点醉意都没有。
“难受倒不至于,这会儿就是有些头昏无力罢了。”
“看着却不像,眼神都没恍惚呢。”春归一副怀疑的模样,猜测赵大爷难不成是借酒撒娇?
“我眼睛本就生得清亮,越喝越有神采。”
多么大言不惭啊,春归忍不住一指头戳过去:“赵郎行步顾影否?”
“傅粉何郎,怎能与我相提并论?”赵大爷越发大言不惭了。
春归举起手中团扇以示投降,暗忖:人若自,则天下无敌。
但当到太师府的垂花门前下车,她眼看着兰庭的步伐走得较比往常歪斜,短短的一程路以至于气喘吁吁,才相信这位今日果然是有些过量了,于是忙不迭地张罗着又是醒酒汤又是醒酒茶的准备,结果忙得周身热汗,转脸却发觉赵大爷经过沐浴更衣已然是神清气爽,哪里还有半点醉汉模样。
于是春归彻底没闹明白赵大爷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
第339章 变生不测
兰庭既然十足清醒,春归也懒得再醒酒汤醒酒茶的照料,转而说起了正事——关于姜才人的挑拨离间和刻意示好。
“我是佯作中计,且看她日后还要如何,但因为这一桩事件,我便向义母打听起姜才人来,倒是听闻了一桩内情,仿佛姜才人有违逆父母之命的嫌疑,十分抗拒和甄家大郎定婚,未知……这甄家大郎是否品行不佳。”
“关于这件事,我怕还比易夫人知道得更详尽。”兰庭却道。
春归立做洗耳恭听状。
“甄家大郎怀永,与七堂叔有同窗之谊,往前就是十分要好的。”兰庭先是解释一句。
七堂叔是二叔祖母的小儿子,虽是兰庭的长辈,不过历来便将这个侄儿视为知交,就算现在,也常常来邀兰庭饮谈,春归一点也不奇异七堂叔会把甄怀永的私事说给兰庭知晓。
“原本姜、甄两家长辈的确属意甄大郎与姜才人婚配,可甄大郎其实也更中意性情柔和的姜三娘,然而甄大郎十分孝顺,也极其奉行五常,且这桩姻缘还关系到姜家姐妹二人的情谊,他自来便把心事隐瞒得一丝不露,甚至对七堂叔也一直没有提起,直到两家亲长开始操持议亲定婚的时候,姜才人竟拒绝听从亲长之令,说是她的堂妹姜三娘对甄大郎暗生仰慕,她对甄大郎却一直视同兄长更甚至未来妹婿,万万不能夺占堂妹的姻缘。
故而姜、甄两家长辈无奈之下,才改变主意。这样一来,甄大郎心想事成自觉庆幸,一回和七堂叔饮谈时才泄露了他其实一直属意姜三娘的事。辉辉问甄大郎的品行,我以为其虽说有些愚孝,但这当然不能称为不佳,只说他授庶吉士于翰林院观政,论来凭借家族人势留馆可谓易如反掌,但他却并不曾借助家族之力,遵从考绩结果,接受外放历练,从这点而言,可证虽然已入经济仕途但性情仍然朴直,非机巧之徒。”
春归暗忖:那么是否姜才人“梦卜”得知甄怀永真正爱慕之人实则是她的堂妹,若听从父母之言,婚后两人感情难得和睦,所以才成全了甄怀永和姜三娘一双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陶芳林如此惊异姜氏姐妹易嫁,应当并不仅仅因为甄、姜两家亲长错点鸳鸯谱的缘故,春归实在想不通陶芳林为何如此在意他人的婚恋,她实在觉得这一疑点很可能关系到玉阳真君提示的苍生浩劫。
如果能把陶才人抓起来严刑逼供就好了,春归由不得心生邪念。
她想想又问兰庭:“迳勿看来,姜才人有无可能早便和秦王暗通款曲?”
“这可说不好。”兰庭微微蹙眉:“不过姜家乃书香门第,家风甚严,纵便是家中女儿出门作客和闺交来往,身边都会跟着乳母仆婢严加约束,论来就算姜才人当年常往魏国公府,和秦王巧遇难免,只是暗通款曲的话,必定避不开众目睽睽。然而姜才人被择定为秦王侧室之时,姜司业显然大觉意外,所以我更偏向于,就算姜才人对秦王妻妾之位早怀企图,也不大可能在婚前便已与秦王暗通款曲。”
“那今日秦王可曾迳勿示好?”
“秦王对我示好就
一直不曾断绝。”兰庭道:“说来我与秦王过去因一件事,也的确有些瓜葛。”
“瓜葛?”春归惊奇道:“迳勿和秦王能有什么瓜葛?”
“那时我年岁还小,因为皇子伴读,与几位皇子难免交道,又因未到大防之岁,蒙圣德太后召允,后宫内廷也是偶尔去得的。皇子们除了在书堂听讲之外,一般还要经受骑射武训,一回我眼见着秦王衣袍沾染血迹,细细观察,竟似身体有伤不断往外渗血,且还不仅仅只有一处……我想若是秦王意外受伤,必定会召医官治疗,且也可免于骑射武训以防耽搁伤口愈合。”
春归蹙眉道:“可秦王明明伤口仍在渗血,却还坚持骑射武训,应当是他故意隐瞒伤情。”
兰庭颔首:“我便觉得秦王受伤怕另有蹊跷,所以……当日武训结束后,我便在太后娘娘跟前提了一提,太后娘娘立即召见秦王,竟发觉他竟是遍体鳞伤,且身上还有已经愈合的旧伤,娘娘大怒,这才追察得知秦王竟然一直遭到郑贵妃的虐折。”
“往前……难道真无人知郑贵妃的暴行?”
“太后娘娘乃至皇上,也一直以为郑贵妃只是冷落秦王,毕竟无论秦王的生母地位如何卑微,秦王到底是龙子,谁也没有料到郑贵妃竟然如此狂妄。”
“那郑贵妃的罪行怎么未被追究?”春归疑惑道。
“是秦王跪地为郑贵妃求情,说养母也是因为伤心亲子早夭,又听信谗言以为是他命硬所克,秦王说在此之前,郑贵妃待他确然视若己出……秦王求情是一方面,另外皇上也的确顾念魏国公府过去的功劳,到底不肯对郑贵妃太过绝情。而从来之后,郑贵妃仅管对秦王越发冷漠,倒是不曾再虐折毒打了。”
“所以,秦王其实对迳勿心怀感激?”
“或许吧,自那件事后,秦王便一直对我十分礼遇。”
“可秦王示好的方式未免让人觉得荒谬。”春归不屑道:“像秦王妃一样,倒是对我有几分挚诚相交的意思,姜才人则又不然,竟然意图利用我挑拨离间,让周王妃与陶才人蚌鹤相争,这样的用心哪里是因为知恩图报?”
“就算秦王对我心怀感激,毕竟难抵郑贵妃及魏国公府待他的恩情,倘若秦王真是出于纯孝的话。”兰庭轻笑。
“郑贵妃对他这样虐折,何来恩情?!”春归嗤之以鼻。
“毕竟郑贵妃认同了将秦王记于名下,这就是恩情。”兰庭道:“先帝时,曾有罪奴所出皇子,生生被饿死于内廷,且死后足有十日,才被发觉已然殒亡。”
春归:!!!
“罪奴所生龙子,自来不入玉牒,而秦王做为郑贵妃的养子,才能享有如今的荣耀。”
“要这样说,秦王最应感激的人该是皇上才对,毕竟是皇上下令,郑贵妃才会认下他为养子。”
“皇上毕竟不是普通人。”兰庭摇了摇头:“所谓雷霆雨露均为君恩,纵使皇上不对秦王开恩,身为臣子,秦王也不能不敢对皇上心怀怨谤。”
“总之在我看来,秦王未必是因恩情才对郑贵妃及魏国公言听计从
,他毕竟是亲王,是记名玉牒为皇室认可的龙子,倘若太孙失了储位,秦王大有机会一争,当然,这需要郑贵妃及魏国公府的鼎力支持,所以虽说他对迳勿屡屡示好,可在他心目中,唯有魏国公才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辉辉这样分析,也确有道理。”
“那么秦王会不会就是那个幕后人?!”这才是春归真正在意的关键。
“如果秦王就是幕后人,那么他一定已然赢得了魏国公的敬服和投效,但据目前的表象来看,显然不像,因为我实在想不通,秦王凭借什么记得魏国公的投效辅佐,难不成凭借郑贵妃对他恨之入骨,视他为杀子之仇?”
这个……
春归叹一口气,承认自己的怀疑并没有证据支撑,无非是因为……因为陶芳林对于姜才人的在意,但这些内情又不能向兰庭合盘托出。
“再有,魏国公越是显示与秦王来往频密,我越是生疑,因为魏国公城府极深,且他现在已经怀疑我在暗察樊家命案背后的内情,这个时候他故意让秦王用如此浅薄的方式示好……也许正是为了诱导我怀疑秦王,当储位之争正式揭幕,我因对付秦王而忽视八皇子。”
如果没有陶芳林的异状,春归承认自己会被兰庭彻底说服,如果魏国公真正想要辅佐的人是八皇子,八皇子现在的年纪还显然无法想也那多阴谋诡计,那么魏国公就是那个幕后真凶。
当八皇子即位,魏国公权倾朝野,会让这天下掀起腥风血雨,终于导致苍生罹难,江山社稷在劫难逃。
总之,魏国公应当是周王谋储途中,必须清除的死敌。
但愿渠出那边会有所发现吧,春归只能寄望这个几乎防不胜防的暗线。
但她没想到的是,储位争夺战尚且还在胶着,局势扑朔迷离之际,太师府里就先出了乱了,就在次日,一直小动作不断但毫无效用,几乎被春归遗忘了的和柔,居然服毒自尽!
春归听闻消息,立即便要赶去外院察问,却刚走到垂花门,就被苏嬷嬷追上来阻止。
“老太太让大奶奶立即前往踌躇园。”苏嬷嬷先是传令,跟着春归往老太太院里去的时候,又再压低了声儿嘱咐:“正是因为和柔服毒一事,是二夫人禀报的老太太,且二夫人眼下正在老太太跟前儿,老奴有几句劝言,还望大奶奶勿怪僭越,和柔虽是奴婢,且是自己服的毒,论来这事怎么怪不着大奶奶身上,可……听说昨儿傍晚,和柔挨了大奶奶跟前菊羞姑娘几句数落,多少人都说,正是因为如此和柔才想不开走了绝路,到底和柔也是先头大夫人替大爷择的婢女,闹出这样的事来……大奶奶可不能再执拗了,一阵间便是挨几句埋怨,莫再像往前一样直接顶撞二夫人。大奶奶先摆出知错的姿态,老太太才好维护您,否则这府里的流言蜚语也难以平息,一来会伤及大奶奶的声誉,再者,恐怕连易夫人也会受到连累。”
昨日晋国公府才摆了认亲宴,转头就传出春归逼死奴婢的话,可不让人坚信她这孤女如今仗着晋国公府的势,可算能把贤良淑德的面皮一撕,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来!
第340章 息事宁人
菊羞已经先一步被喊来了踌躇园,春归到的时候,见她正跪在锦帘外,显然并没有受允入内回话,纵然临近中秋天气已经凉爽,不过菊羞的额头上此时密密一片汗意,也不知是被急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
春归看着都来气,她自己的丫鬟可从来不舍得罚跪,结果一不小心倒吃了个彭夫人的下马威。
便站住脚,对菊羞道:“应是老太太有话问你,你跟我一同进来吧。”
苏嬷嬷已经先一步打起了帘子,闻言乜了春归一下,但到底没有阻止菊羞相跟着入内。
彭夫人已经摆起了主审的架势,冷眼看着春归行了礼默不吭声站在一旁,菊羞竟然也往旁边一站,就是重重一喝:“好个狂妄的奴婢,还不跪下认罪!”
菊羞倒不怕罚跪,膝盖已经往下弯了,却被春归拦了一把。
“二婶不由分说便治了我这丫鬟罪责,未知是因何事?”
彭夫人冷笑道:“庭哥媳妇难道不知正是因为菊羞辱骂,才导致和柔想不开寻了短见?直到这时你还护着这刁婢恶奴,难道真像下人们议论那些话,原本是你指使的菊羞辱骂和柔?!”
“二婶这是要凭借下人们的议论,就要连侄媳一起定罪了?”春归寸步不让,活像当真是身后有了倚靠就敢横行跋扈的架势。
莫说彭夫人被气得一噎,就连老太太都蹙起了眉头:“庭哥媳妇,和柔寻了短见是事实,菊羞当众辱骂她也确有人证,这件事,实在不容你再护短。”
“祖母教训得是,倘若菊羞真有过错,孙媳断然不敢包庇纵容,可昨日傍晚之事,孙媳听禀的是和柔无理取闹在先,菊羞并没有对她施以辱骂,二婶却不问是非上来就要治罪菊羞,孙媳不服,还望祖母明察。”
老太太忍气,只严厉瞪视着菊羞:“你说实话,昨日有没有辱骂和柔。”
“奴婢回老太太垂询,奴婢并没有辱骂和柔。”
“你还敢狡辩?”彭夫人冷哼一声:“门房的婆子和几个小丫鬟,
可都亲耳听闻了你与和柔之间的争执。”
“原来是争执,这倒是有的。”春归平平静静地交待菊羞:“把昨日之事如实陈述。”
菊羞心里立时有了底气,暗忖:不愧是大奶奶,就知道不会让奴婢受这冤枉,不过昨日我倒真想把和柔痛斥一场,好在机灵,没忘大奶奶往前的叮嘱,不曾逞一时口舌之快,要不然……今日可真没处说理去。
便也平息了一番急怒,学着春归平平静静的口吻如实陈述:“昨日下昼,大爷和大奶奶刚从晋国公府回到斥鷃园,大爷似乎饮酒有些过量,故而交待了奴婢们任是何事,都等大爷醒了酒再行通禀,怎知就有门房的婆子来报,说和柔想要进内宅求见大爷,奴婢只好跟那婆子去了二门,代转大爷的嘱令,问和柔有何要事,待大爷酒醒后奴婢也好代为禀知。
哪曾想和柔非但不肯实说,还质疑奴婢是受大奶奶指使,拦着她面见大爷,奴婢怎容和柔无端诋毁大奶奶?这才和她有了几句争执,但要说辱骂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奴婢愿意和门房的婆子及几个小丫鬟当场对质。”
春归补充道:“大爷沐浴更衣后,酒意解了,菊羞确然把这事禀报了大爷,大爷根本便不愿搭理,说纵然外院里有要事急事,也该是汤回入内报知,大爷早已下了禁令不许和柔再入内宅,所以极是不满和柔无理取闹寻衅滋事,但既然菊羞已然斥退了和柔,大爷也不愿计较这等小事。”
彭夫人挑眉道:“可要若不是菊羞辱骂,好端端的和柔怎么会想不开自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