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1 / 1)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休眠初醒时总会听到。

呼……

有风从耳畔吹过,眼前恍惚出现了一抹光亮,光影憧憧之下,他看清楚了周遭环境,蓦地怔住。

他竟身处一块儿巨大的寒冰内部,冰层内无数裂纹,这是他每次休眠结束时的状态。

低头打量自己,并未身着战甲,也没有受伤,竟是黑蛇的形态。

同一时刻,一叠纷乱的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海。

——“阴长黎,还记得休眠之前的事情么?”

休眠之前,他从异世界接回了一个凡人姑娘,叫做项海葵,他赠了她天狂剑,让她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后?”

然后?阴长黎头脑发胀。

每次休眠初醒,他总是会陷入无边的混乱。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自己失去了记忆,还爱上了那个姑娘,并在与她双修之时醒来,提前结束了休眠……

——“你从前可曾提前醒来过?”

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他现在才算真正的苏醒?

失忆、钟情、双修、追逐,都不过是他休眠时的一场梦?

——“从来没有什么魔灵,你也从未爱上过任何人,那么,你在为谁拼命?”

……

此刻,伴生灵正在寻找机会下手。

但令它错愕的是,阴长黎并没有出现意识混乱的情形,异常平静。

——“你不相信?”

黑蛇在冰层里蜷了蜷身躯,没有回应。

——“以世界之玄妙,世人都不过井底之蛙,你何来自信,分得清乾坤阴阳?”

“我分不清。”黑蛇笑了一声。

他的平静,不是由于心志有多强大,立马识破了魔灵的神通。

是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这阵子以来,每每想到自己不肯接受失忆时的记忆,伤到了项海葵,他总会忍不住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令时间倒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他们初识之日。

他不会送她天狂剑。

不会为了帮她做集训,将她一脚踹进鬣狗窝里。

更不会丢给她沉重的担子,派她去搅乱什么棋局。

将她接来之后,他会悉心栽培她,为她扫清人生路上所有阴霾,让她不必再去辛苦的追逐太阳。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黑蛇感慨,“我心中实在失望。”

伴生灵:……

“咔”,冰层接近碎裂的边缘。

黑蛇集中精神力,想要冲破它的神通封锁,并在冲破的瞬间,捕捉到它的位置,给它致命一击。

胜负在此一举。

伴生灵竭尽所能,将他压制在自己以神通编织的混沌结界内,继续祸乱他的心神。

凭它的阅历,不信乱不了他这区区后生晚辈,“你可曾想过,若你当真是休眠初醒,那你所钟情的项海葵,只是你梦里的项海葵,是你幻想出来的,而非她现实里原本……”

他打断:“魔灵,有些事情是不能思考太多的。就比如你说我所钟情的‘项海葵’是我休眠期间幻想出来的,那我又是谁的‘幻想’?会不会是项海葵的幻想?”

伴生灵不接话,显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我们来做个假设。”

黑蛇不紧不慢的说着,“项衡当年死了,死透了,并没有灵魂穿越这回事。项海葵受尽欺凌的长大,精神出现了问题,总是幻想父亲其实没死,魂穿了异世界,有朝一日定会回来接她……”

一花一世界,连做一个梦都会短暂的形成一个小世界,更何况一个人强大的念力。

“所以,咱们这处封闭的小世界,其实是她的幻想出来的,依托着她幻想而存在……”

伴生灵随着他的话一想,忽有些脊背发凉。

“而咱们这处幻想世界形成以后,开始不断的自我完善,从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她的掌控。”

“万物虽拥有了自我意识,但世界存在的基石不会改变,你说,这个基石是什么?”

此题不难,伴生灵道:“是项衡。”

项海葵为项衡而幻想出来的世界,项衡自然是世界的基石。

黑蛇笑道:“魔灵,你将项衡当成靶子,当你射出天武神箭之后,神箭将项衡杀死,你猜世界会如何?”

伴生灵愈发毛骨悚然,世界基石被毁灭以后,整个世界都将崩溃!

黑蛇长叹道:“所以等待你的未必是新生,也可能是灭亡啊……”嗓音渐沉,“命运酷爱捉弄人,无论你再怎样机关算尽,倒头来也不过是自取灭亡!”

如同当头一棒,伴生灵心神一震。

何为细思极恐,这便是。

阅历越丰富,眼界越开阔,越容易被这种“细思极恐”给吓唬住。

更何况现在两人正在比拼精神力,双方都是命悬一线,神经紧绷。

伴生灵尖锐喝道:“这种假设不成立,项海葵才多大年纪,而我们的世界存在多久了?别忘了,她还是我‘生’出来的!”

小黑蛇:“哦,是吗?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伴生灵:“是我们的亲身经历!”

小黑蛇:“你如何确定这些‘经历’都曾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某种神秘力量强行灌输进你脑子里的?”

“我……”

“就像现在,我身处你的神通之内,你不是一直试图往我脑子里塞些虚假的记忆来误导我吗?”

“但是……”

“将你的言论还给你,以世界之玄妙,世人都不过井底之蛙,你何来自信,分得清乾坤阴阳?!”

黑蛇最后一番话似雷声滚动,整个空间骤然震荡!

他的精神力在此瞬完全压过了魔灵,冰层“嘭”的一声破碎。

阴长黎精准捕捉到了魔灵的位置,意识回归本体的同时,朝它方位疾驰而去。

早已被鲜血染红了的右手五指分开,化为利爪,“哗啦”撕破它的护身结界,摁住了它的头顶。

爪上的血液燃起熊熊烈火,自它头顶猛烧了下去。

听它一声尖叫,阴长黎冷肃道:“和我光明正大的交手,你尚有几分赢面,非得选择我的强项和我斗,你说你是不是想不开?”

他又猛地一抬手,从它天灵内抽出一缕光线。

这道光线,正是提取自项衡体内的天武神箭之力。

随后阴长黎松了手,远离它几丈远,“当然,你想不开的又何止这一处。”

“我想不开?我是想不通!你理解我被囚禁一生的孤独吗!”火焰之中,伴生灵凄厉道,“你们都想要逆天改命,我为何不行!”

“孤独?你真懂什么是独孤?”阴长黎以拇指抿去唇瓣上的血,冷笑,“当项衡和项海葵全都死了,当这大千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记挂着你时,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不!他们不过是……”

阴长黎强硬打断:“如果不是,那你感受到的并不是孤独,是野心!”

冥顽不灵,他不愿再与它废话。

挥袖卷起一道旋风,催动血火将魔灵全部吞噬!

逐渐没了声音,火焰熄灭,只余下一缕焦黑青烟。

“它死了?”血修罗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暂时没死,但已成不了什么气候,稍后将会随着这里的崩塌而烟消云散。”阴长黎吹熄手上的火,暗红色的神箭之力在他掌心跳跃。

他脸色极度惨白,眉宇间写满疲惫。

先前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会儿整个人似被抽空了,虚脱无力,摇摇欲坠。

护体战衣逐渐液化,重新化为两片麟。

破损严重,无法再作为装饰品拢在鬓边了。

阴长黎珍而重之的将鳞片妥帖收好,转头瞧见血修罗的脸色比他更差。

伤势过重不是最主要的,他眼白浑浊,可见情绪波动极大。

“恭喜你,终于连滚带爬的摸到合道大门了。”阴长黎对此毫不意外,留他下来真不是故意坑他。

此地正适合他参悟梦剑的精髓。

“合道大门?不,我在想你与魔灵论道时的那个假设。”血修罗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咱们这处小世界,或许真是某人的一个执念,一个幻想,不是真实的?”

“咦?”阴长黎好奇,“你竟然会去想这些?我还以为你会讥讽我,最终我这个神棍还是依靠耍嘴皮子赢了对手。”

“这哪里是耍嘴皮子,完全有这种可能啊。”血修罗一直以为梦剑的精髓是让他分得清现实与梦,但越临近合道边缘,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了。

他看着阴长黎,希望他能点拨自己两句。

怪丢人的,但扪心自问,阴长黎其实是他半个师父。

阴长黎笑了,牵动唇角时脏腑一阵剧痛:“你知道我为何将梦剑给你,而非天狂天仁之类?”

这问题困扰血修罗多年了,神剑虽坑人,但阴长黎送剑时都是根据剑主特质来择剑的。

阴长黎到底从幼年的他身上看到了什么特质?

“我拿到梦剑时曾经研究过,梦剑,梦见,梦见剑,令我心神大乱,我便知道此剑我修不得,且发现了修炼它的诀窍。”阴长黎在他肩膀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