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陈善一声轻喝,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伸手一卷将那些蒙尘状事物卷过扔到了不远处的山壁之上。
那个刺客显然不是寻常的刺客,当然,寻常的刺客也不会敢来刺杀陈善。
在陈善席卷那片毒粉的瞬间,那个刺客再次出手了,一柄细长的银色软剑出手直戳陈善头顶大穴。
从那一处刺下,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可银细的软剑在刺向他的瞬间被凝滞在了陈善头顶的半空之中,好似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彻底隔开了。
卷走毒粉的陈善此时终于抬头,向那个刺客望去,而后……而后,林小将便再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幻,一道拇指粗细的雷电兜头向那两个人劈了过去,雷电出现的瞬间,又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跳了出来,而后,他只看到陈善身边的西南军被震飞了出来,那一息之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但可惜他没有看清楚,他们这些站在高处视野辽阔的人谁也没有看清楚。
席卷而起的尘烟过后,他们只看到一个刺客抱着另一个刺客只在视野之内出现了一刹那便彻底消失了。
陈善呢?林小将望去,这一望却有些失望。
陈善还在,还活着,他只用手捂着肩口,眉头紧蹙,似乎很是不适的样子。
而他身边的那些西南军已经死了一大片,一眼望去,足有几十甚至上百人有余。
只是一瞬之间啊,那两个刺客该是何等的厉害!当然,不厉害也不会从陈善手中救到他了。可如此厉害的刺客居然还杀不了陈善?
当然,事情的经过恐怕除了陈善只有那两个刺客清楚了。
陈善没有讨到好,但她的情况却更糟。疲于奔命的刺客之一裴宗之低头看向软软躺在他怀里的女孩子,她脸色惨白如纸,他们身上此时仍然穿着西南军的甲胄,是以被甲胄所包围,看不到她身上的伤,只是从颠簸中不断从她嘴角流出的血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一声叹息出自本能的从口中倾泻了出来。
“好端端的,叹气干什么?”脸色苍白的女孩子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来,往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仿佛失了神采一般黯淡了下来。
“你还有力气说话么?”裴宗之低头看着她道,“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语气里难得的有了些抱怨的情绪。
“我是不会死的,毕竟我是个恶人。”卫瑶卿看着他,咧嘴似乎想笑,却不知道牵到了哪处伤口,咳出了几口血,这些血淹没了她的口鼻,看起来很是渗人。
“是人都会死。”裴宗之看了她一眼,双手将她托上了一些,好让她不那么痛。
换了个姿势,女孩子仿佛真的没有那么痛了,被伤痛抽去的力气又回来了一些。
“可惜啊,我以为我可以得手的。”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叹了口气,黯淡的双眼看向天空,“我挡在前面,你趁乱杀了他,就差一点点……”
她想要一击得手,为了一击得手,在自己动手和裴宗之动手之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裴宗之当然没有手软,看那些死去的西南军就知道了,但就因为西南军的阻挡,他们失败了。这些西南军为陈善创造了回过神来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之间,但对于陈善来说足够了。
“如果没有那些西南军的话可以。”裴宗之道,“但是,陈善身边不可能没有那些西南军。”
“是啊,经此一事,恐怕他会更谨慎。”女孩子说着眼睛盯着天空出神,“看来,要动手只能另寻机会了。”至少不能让陈善身边为西南军所包围,这样的机会……女孩子的思绪渐渐飘远。
等两个起落越山而过之后稳稳的落在临鲁关前,裴宗之才惊觉怀里的女孩子好久没有说话了。
他低下头望了过去,不由松了口气,那个“小恶人”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胸前微微起伏着,那还好,他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倒是无比感谢这具身体给了她一副不错的体魄,能有个好身体总是一件好事。
“西……西南军!”巡逻的临鲁关士兵被这突然冒出来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吹响了“备战”的号角。
“别吹了。”抱着人的“西南军”开口,“我姓裴,这是你们的大天师。”
验证这两个人的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换去了西南军的甲胄,洗去了脸上的易容事物,王大将军朝那个坐在自己眼前的年轻人拱了拱手:“裴先生!”
裴宗之朝他点了点头,看向帐蔓之后的女孩子,开口道:“药备好之后,你们出去,我来。”
王大将军愣了一愣,忙道:“裴先生,医女已经备妥了……”是嫌弃大夫是男子的关系么?他怎会犯这种错误,定然一早找好了医女。
“不是,她伤得很重,必须我来。”裴宗之道。
王大将军同身边的追击卫统领对视了半晌,倒是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比起大天师换伤的事,此时显然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问。
“裴先生,此前西南战俘逃脱的事我曾飞鸽传书与你们,可收到了?”王大将军问道。
“不曾。”裴宗之摇头,而后看向王大将军,“应该是被陈善的人劫走了,那日陈善放火烧城之后,就知道她在城中了。”
“带队的竟是陈善!”王大将军脸色顿变:“是下官失职……”
“不,这跟你没关系。”裴宗之道,“她会受伤也同洛城那场火无关。”
“那怎么会……”
“大楚军设伏想要击杀这一队人马,大楚军没料到是陈善亲自带队,你也没有料到。”裴宗之说道,“至于她,不过是想趁乱杀了陈善,却失败了!”
竟然跑去刺杀了陈善?王大将军和追击卫统领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人用锤子打了一下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回过神来,王大将军这才喃喃道:“陈善啊……失败也不奇怪!大天师一介女流能有这样的勇气已经很好了。”
看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知道其中艰险,恐怕那条命也险些交待在陈善手里。撇去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他已有十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刺杀陈善的真消息了,直到今日。
原本是一句安抚的话,没想到裴宗之当真想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对他道:“是啊,很好了!就差一点点,如果陈善身边没有那些西南军,他今日就要死了。”
这表情可半点不似作假。王大将军与追击卫统领脸上的神情也有原先的惊愕转为凝重甚至带了些惋惜之色,许久之后,才缓缓出声:“若是当真如此,那真的可惜了。”
他们可不觉得“险些成功的刺杀”会引不起陈善的警惕,只怕经此一役之后,陈善会更为谨慎,落单?不太可能了。
“会有机会的。”裴宗之说着起身向外走去。今天的事怕是瞒不过去了,收到消息……恐怕师尊要骂人了吧!
第1033章 知人
“天光大师云游去了。”站在寺门前的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之后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官兵。
官兵一声冷“呵”之后笑了:“还真是巧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天光大师云游,这两日我们一来他就云游去了?”
小和尚无奈道了声阿弥陀佛,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这群官兵总觉得有种来者不善的味道,他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
这举动自然没有逃过这些官兵的眼,他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顿了片刻,忽地“哈哈”一笑,而后开口了:“早闻实际寺香火鼎盛,我等向往已久,想在这里借助些时日,还望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和尚双十合十,身体颤了颤,道了声阿弥陀佛。
这个时候住实际寺,不是想要带走天光大师又是想干什么?可……谁敢拦他们?
……
……
“听闻天光大师云游去了,没想到竟云游到这里来了。”裴行庭理了理刚下朝还来不及换去的朝服笑着走了过来,抬了抬手,“见过大师。”
天光大师朝他喊了声“阿弥陀佛”之后看了看四周。
裴行庭会意,当下挥了挥手,不多时,管事、仆人便都退了下去。
“大师,坐吧!”待到周遭再没有旁人,裴行庭抬手招呼天光大师坐了下来,而后笑看着他,客气寒暄:“大师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够了!裴行庭,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的很,不绕弯子了。”天光大师那副慈悲为怀的神情收了起来,板着脸道,“你裴家的孩子自己带走吧,我不敢要了。”
“你说宗之啊,”裴行庭笑眯眯的捋了捋须,奇道,“他怎么了?”
“你我二人何必在这里装傻?”天光大师瞥了眼不肯说破的裴行庭,半点不留情面的将事情抖了出来,“他去刺杀陈善,惹得陈善派人去了我的实际寺,若非我跑得快,现在人已被押到西南军营了。”
“这个事啊,”裴行庭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听说了。是陈善欺人太甚在先,这孩子纯孝,想为你出气罢了,又不是为了我们,所以,这不归我们管啊!”
为你惹出的麻烦,当然该由你来解决。裴行庭捋须笑看着天光大师。
“为我还是为了那个臭丫头?”天光大师沉下脸来,“刺杀就刺杀,偏还没有一击得手,叫我丢尽脸面还不算,眼下陈善找上了我,你让我怎么办?”
“你也不要推到大天师一个人的身上,他多少也有些是为了你的缘故。”裴行庭说着啧了啧嘴,神情有些惋惜道:“只是不巧失败了罢了!”
“不巧……说的倒轻松,这后果却要我来承担?”天光大师哼声,“这是你裴家的孩子,我来还给你了。”
“虽是我家的,却是大师养大的,他所学所行都来自于大师,这出了事自然该由大师来承担。”裴行庭摆了摆手,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大师就不要抵赖了!”
早知道裴家这个出仕的并非等闲之辈,还好早做准备,不然真要被气出病来了,天光大师面无表情的看着裴行庭:“他身上流的是你家的血……”
“当年大师一开口就要走了我裴家此辈的嫡长子,大师说带走就带走,眼下他惹了麻烦又想退回来,那可不行。”裴行庭摇头,“我这里是不会同意的,要不你去同我大哥说一说?”
“他要是说得上话我还用找你?”天光大师牵了牵嘴角,道,“你裴家不要以为他在我这里你们就无事了,他姓裴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我实际寺逃不了,你裴家一样脱不了干系。”
“那也要等陈善真成了真龙天子再说。”裴行庭笑了笑,不见半点急色,“听说他连夜带人放火烧了洛城,结果匈奴的单于没有死逃回了匈奴。而后又连丢永城、怀安、庆源三城,就连洛城都被我大楚临鲁关的官兵接手了,我看他称帝这条路是越走越短了,未来结果如何还当真未可知也。”
天光大师瞥了他一眼道:“你裴家当然不急,西南军还不曾打到金陵,可我的实际寺早已在他西南军的管辖之下了!”
现在还没轮到裴家倒霉,先轮到他实际寺了。
“那大师真是运气不太好!”裴行庭说着,脸上一阵唏嘘之色,看了天光大师的脸色半晌,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开口道,“大师世外之人、不理俗事,未免那些西南军对大师多加叨扰,不若暂且留在我这里小住吧,也好借此机会潜心钻研国祚。”
天光大师看着他,眼神微妙。
裴行庭怔了一怔回过神来,道:“大师放心,您的行踪定然传不出裴府。”
“阿弥陀佛。”
这是默认了,看来这就是他登门的目的了。这一次明明就是想来避难的,偏一开口是质问……大师还是太好面子了。
裴行庭似乎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向天光大师:“大师,下次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我不必如此兜圈子了。”
……
……
“只要找不到他,实际寺就没事。”千里之外的临鲁关裴宗之说道,“他若是被抓到西南军中,才不好。”
“因为那时候,天光大师就要与西南军共存亡了。”躺在床上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笑脸,脸色虽然苍白,眼睛却亮晶晶的,“陈善连丢三城,这一次真的亏大了。”大楚军也比她想象的要厉害,攻下永城之后势如破局,短短两天之内连取三城。
“战场上有输就有赢……”裴宗之说着,低头看向女孩子身上的伤,裸露在外的肩头纤细如玉,尽显少女曼妙之美,可就是这样的美才愈发的与她受伤处大片大片的裂痕与青紫到发黑的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察觉到他在看她身上的伤,女孩子眼神闪了闪,轻哼一声:“我这个恶人是不会死的。”
“可你这个恶人会痛。”裴宗之道。
女孩子轻笑了两声,牵扯到伤口又引来一阵激烈的咳嗽。
裴宗之将她扶了起来,将一碗汤药递了过来。
女孩子接过汤药缓缓喝了起来,才喝了半碗,便听到外边响起一阵惊呼声。
“哟!我们倒要瞧瞧这个厉害的大天师伤的怎么样了?”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们发什么疯?”说话的是王大将军,紧接着“唰”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你们再往前一步,莫怪本将不客气!”
女孩子将剩余的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披上衣袍对裴宗之道:“把他们叫进来吧!别惊了临鲁关的兵马。”
裴宗之看了她片刻,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明亮,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就从外头领进来几个人。王大将军似是不大放心也跟着走了进来。
帐蔓掀起一角,他们也看清楚了坐在床上的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她伤的怎么样了,但从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屋中浓重的药味中也能猜得到这次她受伤不轻。
“哎哟!”有个人夸张的叫了一声,看向她道,“我们厉害无比的大天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不是狂妄到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