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1 / 1)

狄方行看的一愣,正想说两句套一套这老大夫的话,没想到对面的女孩子已经开口了。

“好了,杨老大夫。这件事是我们逼您的,您就说吧!”她说着,戏谑的对杨老大夫道,“姿态已经捏了,这件事非同小可,陛下一直盯着呢,可不是守信的时候!到时候有人问起,您将此事推给陛下就是了。”

守信自然要守的,人无信而不立,杨老大夫嘴巴也确实牢,除了向她“泄”过几回密之外,倒也没听说在外头胡乱说话,权贵看重他的就是这点。所以,这守信的姿态是要拿捏的,一般的事确实可以不说,但这件事太严重了,卫瑶卿提“陛下”两个字也是在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

杨老大夫自然知晓轻重,冷哼了一声,便开口了:“蒋大人入仕时老夫替他诊治出患有不治之症。”

听到“不治之症”四个字,狄方行脸都白了,正想接着问,突然“咦”了一声,道:“不对啊,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什么不治之症能活二十年?”

杨老大夫气的胡子颤了颤,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不懂不要乱说!谁告诉你所有不治之症都是要送命的?蒋大人这个不送命,就是活的累了点。他有失忆之症,而且是极特殊的一种,除却以前的事,从患失忆之症起,他便只能记个几日的事情,这个谁来治都不行!”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瞒着的缘故。彼时蒋忠泽这个刚入仕的官员极为年轻,而且以杨老大夫看人的眼光,觉得此人绝对大有作为,若是旁人知道他有这毛病,这官如何还做的下去?

为官者记不住事乃是大忌,看乔相爷如此挣扎不肯放手就是了。但乔相爷这是年老得的病,蒋大人可不一样,那时候还年轻。年老的乔相爷都不肯放手,蒋大人又如何肯放手?所以此事就瞒了下来。

而蒋忠泽心志之坚定也超出了他的想象,一路默默地爬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之上,每每想到他有这么个隐疾,杨老大夫便觉得可惜,真是“天妒英才”,若没有这种毛病,蒋忠泽怕是早早便崭露头角、锋芒毕露了吧,也不会如此不声不响无差无措的为官做事。

这件事一旦说出去,蒋大人的官途也就到头了,所以不能乱说。

卫瑶卿想了想,问:“那这些年,蒋大人可私下寻过您看病么?”

杨老大夫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寻过一次,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老夫刚离开太医署准备颐养天年,一大早蒋大人就出现在老夫门前,神情很是怪异,问老夫还记不记得他的病,老夫当然记得,忙把他请了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熟料,什么事情都没有,临了时还给了老夫一包金子,蒋大人都如此了,老夫自然不好意思收他的钱财,就没拿。”

狄方行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老大夫果然高洁!不过几年前的事情了,杨老大夫您还记得住么?”这老人果然是个人精,拿捏的准呢!

“老夫身体好着呢!你请我看过几回病老夫都记得清清楚楚!”杨老大夫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再次看向卫瑶卿,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卫瑶卿看向狄方行,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送这位“权贵隐疾之友”离开了。

虽然厌恶蒋忠泽的做派,待到杨老大夫离开之后,狄方行却还是忍不住唏嘘道:“如此听来蒋忠泽还挺可怜的,有人借他的身份做什么事他都不知道。”

卫瑶卿却道:“蒋大人确实挺可怜的,但无辜却也不无辜了。”

狄方行奇道:“此话怎讲?”

“如果我是蒋大人那位孪生兄弟,我要借他的身份做些什么委实再简单不过了。他做事不是都要记录下来么?那么就只消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下自己做的事情,待到记忆再次空白时,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他都会以为是自己做的。”卫瑶卿说着将几本旧日的记事本方才他面前,指着其中明显被胡乱扯去的几页痕迹,“不少锁起来的旧本都有被扯去的痕迹,蒋大人患失忆之症如此严重却没叫人丝毫察觉,可见是个极善于隐藏心思缜密又极有谋略之人,身边所见与自己所记如果不同,他一定会发现其中有问题。”

狄方行听的瞠目结舌,此时终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子,咋舌道:这也太会联想了,但不得不说这也不是乱想,不少都找到了凭据且合情合理。果真还是年轻人想象力好么?他暗道。

“打个比方,如果有人写了错误的消息诱导蒋大人以为自己在为陈善做事,譬如说写自己一天去何地与何人碰面了,但蒋大人遇到身边的同僚却告知他一整日都在衙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相比这些记录,我想蒋大人应当更相信那些同僚,毕竟如此多双眼睛看着总比写下的事情强。而且笔迹模仿的再像,自己写的东西久了总能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毕竟蒋大人善谋心思缜密的人,能察觉出来也不奇怪。”卫瑶卿说着顿了顿,道,“想来是蒋大人曾经发现过什么不对劲互相矛盾的地方,特意把东西锁了起来。但可惜的是,他能记住的只有几天,还未来得及抓住人,自己又不记得了。”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身份的枷锁让他无法逃脱。

卫瑶卿还记得那位偶尔遇见的蒋大人的模样,沉稳、平静,任谁也想不到在如此沉稳的外表之下,他正在备受煎熬,此人心志之坚定简直超乎了她的想象。

狄方行脸色不知何时有些发红:“原来老夫平日里在欺负一个病人。”顿了顿,忍不住睨向她,道,“不过庆幸的是那个人没有找到书箱,也没有办法打开这只书箱。”若是再有卫天师这“开锁”的本事,真真是很难留下痕迹了。

“即使蒋大人自身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但如果有人告诉他自己是个逆臣,没有人知道,就连蒋大人自己怕是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劲,又发现了几次,所以被逼迫暗示之下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狄方行听的一阵唏嘘,这样荒诞离奇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会相信?而寻出来的不少证据都在证实着这件荒诞离奇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卫天师啊,”他叹了一阵,看向她,道,“下回将你看的话本子名单列给老夫一份,老夫也想看看。”

卫瑶卿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些震撼,甚至有些惋惜:不得不承认,蒋忠泽确实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若是没有病,怕成就不但不会低于裴行庭等人,不,甚至还可能在这些人之上!

难怪杨老大夫觉得惋惜,不愿透露,这样的人因此被中断仕途,确实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狄方行感慨了一阵,再次回到事情本身上来:“如此的话,那么宫里那个应该就是蒋忠泽本人了吧!”毕竟他本人不在之时,有人在外头做事。这也是他们一开始觉得矛盾又撇开蒋忠泽嫌疑的地方。若换他是蒋忠泽那个孪生兄弟的话,想必也更希望蒋忠泽这个身份还能继续利用下去吧!毕竟蒋忠泽如此人才,若是让他无意识的为自己做事,陈善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另外,那个人应当不会蠢到让自己中毒,倒霉的应该是蒋忠泽本人。反正那个人利用蒋忠泽的病让他背锅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次再用他中毒来推脱嫌疑也很正常。

卫瑶卿没有说话:照这么说来的话确实如此,虽然刘凡同她说过进宫时那个是蒋忠泽那位孪生兄弟,但宫中要换一个人有心的话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像她不就如此做过么?而且,对刘凡的话,她不会不信,却也不会全信。

“先将此事告诉陛下吧!”卫瑶卿想了想道,“至于蒋大人那边我等再看看。”她说着站了起来,眉心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看了眼桌上的那些记事本,拿了几本记事本抱到怀里。

这样离奇的事情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也是第一回 看到,而且,此事还远远未了。

第970章 起终

第二日,一连晴好数个月的长安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阴天,虽然仍未下雨,但是久违的阴凉着实让人惬意了不少,皇城门口的祭台也已开始搭建,虽然有重兵把守,等闲人不得靠近,就是早起上朝的官员也只能绕过此地而行,但却不妨碍城中百姓对祭台的议论。

此时这场议论的中心人物卫瑶卿正站在瑶光殿内,前方不远处摆放的屏风已经撤去,床蔓也挂了起来,孙公耷拉着脸坐在床榻旁,皱眉盯着床上的男人迟迟不语。

蒋忠泽身上的秘密太多,有些能猜到,有些却仍然需要他开口来证实,所以,所有人都需要他醒过来。

孙公皱着眉头回头看向坐在殿内的几个人,眼皮颤颤,张了张嘴,卫瑶卿清晰的看到他的口型似乎骂了一句粗话,又回过了头去。

她低头略去了脸上的笑意。

孙公心情不好,正在骂人呢吧!

背对着众人的孙公翻了个白眼,他心情好的了才怪,就知道把他提前放出阴阳司没有什么好事,蒋忠泽中的毒可不一般,他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解不了,但这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得了的?对于这种未知的毒,需要提血配药试毒,运气好一次就试出来了,运气不好就难说的紧。他之前试过几回并没有成功,这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精力的事情,谁知道什么时候配的出来?陛下一开口就是三天之内,这些外行人总是不懂喜欢胡乱扯期限,与其耗费时间精力三天之内配出解药来,还不如想办法走人的好。万一这蒋忠泽运气不好,三天之内还配不出来呢?

孙公晃了晃手里的符水,早动了别的心思。就知道这长安城呆不得,哪有外头那样自在?反正这蒋忠泽也死不了,大不了什么时候配出来了,什么时候让人带回来就好了。

将符水晃匀之后,孙公拉着一张脸走到一旁,指使几个候着的太医署的新进太医道:“去将他衣物去了,老夫要取血。”

几个年轻太医当下便走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扒去了蒋忠泽身上的衣袍,之后走到一旁,孙公瞟了一眼蒋忠泽穿的严严实实的裤子,道:“把裤子也脱了。”

几个太医再次上前开始扒起了裤子,才拉了几下,便听身后孙公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看什么看啊?”

“你们做事。”回答他的是一道清晰悦耳的女声,卫瑶卿摆了摆手,道,“我就看看,不妨碍你们的。”

回应的是孙公的一声冷哼,转而又对上了手里动作截然而止的几个年轻太医:“愣什么愣啊?快扒呀!”

几个年轻太医听的一哆嗦,忙几下把手下的人身上的衣物扯了个精光,只觉得背后望着的两双眼睛着实叫人难以直视。

不过那两个人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相较于孙公的冷哼不悦,倒是卫天师还解释了一句:“陛下命我在这里看着,诸位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灼灼的没有离开床上的蒋忠泽。

这些阴阳司的人果真古怪的很,一个阴晴不定,一个视男女大防于无物,几个太医退到一旁心道。

孙公手执烘烤过的药罐取血,几个太医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慢慢挤了过来,倒是卫瑶卿被挤到了一旁,不过她倒也未出声,只是在孙公转身离开之后,角落中的人突然出手抓起了躺在床上的蒋忠泽的手。

几个年轻太医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卫天师,怎么了?”

孙公出门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几个护龙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在他的身后,显然鉴于他多次“离京”的不安分举动,安乐对于孙公“责任”二字并不信任,打算用武力强制将他留下来。

卫瑶卿端详了片刻蒋忠泽的手放了下来,而后又抓起了他另一只手,看了片刻之后,才再次放下来,在一行年轻太医面面相觑的神情中出了大殿走了出去。

阴阳司的人,一个两个的,就连离开都是如此不吭一声,莫名其妙。

……

她出入宫殿并不需要向任何人禀报,出宫之后,也未去找狄方行,而是径自去了裴园,也是巧,进去的时候裴宗之和张解正在吃饭,一旁刻着百胜楼印章的食盒就开着放在一旁,两人虽然举止算不上优雅,却也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的相对而坐。

卫瑶卿便没有进去,转而在外等候了起来,站在天师道中,回园里的嘈杂与时不时的叫好声喧闹声也能清晰的听到,甚至还能隔着墙上的画洞看到里面奔跑打马球的少年少女。马球被高高击起,看客席上随即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真是少年昂扬啊!卫瑶卿站在画洞口看着奔跑喧闹的少年少女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羡慕,她不是想玩耍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个年纪就该做这样的事情,而她总做着与自己年纪不符的事情。

也不知看了多久,裴宗之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问她:“你也想玩这个?”

卫瑶卿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转身,张解站在门中叫了一声“卫姐姐”,裴宗之正看着她,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在等她。

卫瑶卿大步走了进去。

打马球什么的就算了吧,还记得张家还未出事时她使了全力同同龄人一起打马球时的情景,没有几个人喜欢这样的玩伴吧!毕竟玩什么都让人单方面各种输,谁还会喜欢与她玩耍?

“我随便看看!”卫瑶卿说着目光掠过石凳上排列整齐的一沓记事本坐了下来,那是昨日她带过来的蒋忠泽的手札,这两人倒也看的津津有味。

裴宗之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仿佛无意一般瞟了眼回园的方向道:“今天那些人组了局打马球,领头的那个据说是陈家的小姐,就是那位文渊阁十儒之中的陈硕先生家的女儿。”

卫瑶卿奇道:“陈硕的女儿?陈硕不是教导女儿知书达礼不碰这些野蛮事物的么?陈硕的女儿打的很好么?”

如果说徐长山是文渊阁十儒中思想开拓的新进派的话,陈硕就是保守顽固派,倒不是说不让女子读书,而是更注重女子三从四德的教导,打马球这种“有伤风化”的玩意儿是不允的。可事与愿违,偏偏教导出了个“红杏出墙”的女儿,在京城权贵圈子中丢尽了脸面。这是想通了?让女儿出来了?

“那个陈家小姐喜欢组局,却十次也不见一两次下场,而且那马球打的……”裴宗之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实在太差了。”

张解忍不住低头轻笑。事实证明情商这种东西真的跟年龄没有关系,不过裴先生的身份,大抵也不会在意得罪不得罪一个陈家小姐。

卫瑶卿不动声色的继续问裴宗之:“她经常来回园打马球么?”

裴宗之摇头,道:“也没有多久,唔,就这些天开始的。”

张解虽然人小,却已经会意了,说道:“就是从黄少将军那里传来捷报开始的。”总听说陈硕的大女儿不争气之后,陈硕想让自家小女儿也嫁给黄少将军,不过被黄少将军以“逆贼未除无以为家”拒绝了,但陈硕显然并不死心。

这话回的还真是一语中的,卫瑶卿默然了片刻,看向裴宗之:“这陈家小姐生的何等模样?”

裴宗之想了想道:“按照黄石先生的说法,就是肤白、五官秀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卫瑶卿眉毛一竖问他:“你很闲么?来回园打球的人那么多,你总盯着陈家小姐做什么?”

张解咳了一声,裴宗之看向他,以为他嗓子不舒服,递了一杯水给张解,口中回着卫瑶卿的话:“她喜欢来回园献艺,每回打完马球,总有琴声、笛声还有诗句从那边传来,听的人怪吵的。”

张解喝了一口水,默然:“为什么总来回园弹琴吹笛,去小芙蓉园不是更好么?这个天芙蓉花开,更适合弹琴吹笛起舞吧!”

张解确实聪明,有些事情却还不能理解。卫瑶卿听罢,默默地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芙蓉园除却宴会之外,素日里都是些赏景的女孩子,哪里有回园这里的权贵多且男女不禁?

“好了,这陈家小姐与我等无关,”卫瑶卿敲了敲那些摊开的记事本道,“这些蒋忠泽的手札记事本,你们觉得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头想着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完全无关,至少大姐卫瑶宛的心思她已经看出几分了,黄少将军出兵那一日,卫瑶宛在城中夹在人群中相送,那眼神可骗不了人。她年少看中裴宗之时也是如此,不过她自己清楚当年只是因为裴宗之的皮相,而且她本人又不是将这点年少慕艾之情看的很重的人,自然轻易便走了出来。更遑论,现在这个人也是自己的了,所以她几乎没有纠结过这些。卫瑶宛却与她不同,她自然无法以己度人。卫瑶宛有才气,她是认同的,但卫瑶宛与陈家那两位“才女”小姐却又不同,看似和气温婉,实在内心刚硬,从大伯犯事她决绝退婚这件事上就看的出来。

这等男女之情是她不愿插手也不想插手的,若让她来考虑旁人的情感,大概会同族中那些理智的长辈一般来分析一番,再得出这个人适合不适合嫁的结果,但感情一事,往往就是不能用理智来分析的。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个道理。知道自古情这一字最伤人,她虽家族经历坎坷,但情这一字上却从未受到过什么伤害,以前是心动的太过浅显,如今却仿佛跳过了那种情字难解的阶段,尘埃落定一般。

心里想着卫瑶宛的事情,卫瑶卿一时有些走神,直到辫子被人轻轻拉了拉,玩她小辫子的不是年纪小的张解而是一脸无辜捏在手里的裴宗之。

看!就裴宗之这样的,除了她谁还受得了?卫瑶卿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你走神了。”裴宗之说着却没有放开她的辫子,似是觉得有趣,拿捏在手里,指了指桌上摊开的记事本,道:“你有没有发觉蒋忠泽每一段记忆都是从午时开始记录的。”这当然不可能是蒋忠泽睡懒觉睡到午时才起。

卫瑶卿愕然了一刻,恍然大悟。在得出蒋忠泽有失忆症,每隔一段日子都要发病一次之后,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众人都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从哪一日的早上开始的。这是人的习惯问题,每一日的早晨代表新的开始。就连她也是下意识的如此以为的。

卫瑶卿想起看到的那些记录,终于察觉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蒋忠泽似乎并不是这样,他的记忆是从某一日的午时重新开始,又到某一日结束的。

“其实可以推算出来的。”张解掐着手指,翻着最新的记事本道,“蒋大人是每隔十五日发一次病,我发现有个很有趣的事情,李修缘死的那一天正好是蒋大人的发病日。”

对上裴宗之与卫瑶卿望来的目光,张解神情赧然:“我算学学的很好。”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一些已经解开了,譬如说如何杀的人,刘凡亲口承认是他动的手,对于这种高手,借用通阴阳的幻境要让李修缘无声无息的死了并不是一件难事。

现在李修缘的死已经不是什么麻烦事了,麻烦的是蒋忠泽,而且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天还撞上了蒋忠泽发病的那一日,时间还恰巧是午时前后,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其中到底换过几回。

或许最开始就不是蒋忠泽,可能狄方行去闹时遇到的就是真的蒋忠泽,将真的那个带走了;也有可能自始至终都是假的,带到宫里的也是假的,伺机换过一回,这件事中间可变的时间地点太多了。

毕竟她都能易容成不怎么像的枣糕出宫更不要提一对极其相似的孪生兄弟了。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诱导哄骗蒋忠泽,卫瑶卿更属意是杨老大夫提过的几年前有一日蒋忠泽去找过他问自己的病。蒋忠泽发病那么多年,不曾找过杨老大夫想来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记事办法,会提醒自己告诉自己。毕竟这种病太少见,谁会想到这个?去找杨老大夫应该也是确认蒋忠泽的病吧!或许自那一日起就是蒋忠泽噩梦的开始。但这一切终究只是猜测,虽然可能性极大,可到底没有听人亲口承认来的好。

卫瑶卿只觉此事越想越深,越想越绕不出来,忍不住感慨:“这简直就似是骡马市那些变脸的杂耍艺人一般,变来变去,哪个知道变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