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节(1 / 1)

哦,不能叫薛大小姐了,要叫薛女官了。

“狄大人。”薛大小姐见是他便朝他微微颔首。

狄方行也颔首回礼,正要说话,薛大小姐却已先他一步开口了。

“狄大人是来找陛下的吧!陛下去瑶光殿了。”薛大小姐说着,语气微微一滞,又加了一句,“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这般明显的一句暗示,狄方行忙连声道谢。他确实能猜到陛下心情不佳,但薛大小姐这一句,就让他不得不承这个情了。

这个御前女官说官位不算太高,但重要在于“御前”二字,时常在陛下面前行走,是最贴近圣心之人,往往不能得罪。

向薛大小姐道谢之后,狄方行转身离去。

目送着狄方行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薛大小姐才收回了视线,依旧神情平静的同一旁的宫婢交代陛下起居的事情。

她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要开始了。

……

瑶光殿并不大,但或许是殿内没什么人的缘故,显得空空荡荡的,狄方行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有些发愣。

殿中只有他与陛下两人,不对,准确的说是三个人,还有一个躺在屏风之后,依旧未醒。

待他走到近处,陛下脸上木然的神情才有所好转,向他看了过来:“狄方行,何事?”

狄方行施礼之后起身,俯首禀报。

“陛下,黄少将军这件事说起来与一年多前的一件事颇有相似之处。”

安乐视线转向屏风的方向,白日里日光明亮,依稀能看到有人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而安静。她沉默了一刻:“张家。”

狄方行点头:“黄少将军之事无从下手,可从张家之事入手。”

目光从屏风上移开,安乐点了点头:“张家这件事确实拖得太久了,是该了结了。”

“陛下说的是。”狄方行偷偷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旧疾不除,迟早会惹出祸事来,张家这个旧疾是该除了。”

安乐嗯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在瑶光殿内来回走动:“这朝堂各司有陈善的人,朕一点都不意外。原本以为,只要黄少将军在前兵马充足,便安稳无忧,没想到陈善留在我们这里的这只手反而伸向了前方。朕初初登基,经验匮乏,很多事做起来颇有几分措手不及。不过这件事,确实不能拖下去了。”

狄方行忙道:“陛下圣明!”

安乐脚下微微停了停:“朕方才听说你与蒋忠泽一大早把李修缘拿了?”

“正要向陛下严明此事。”狄方行说着跪了下来,“臣等先斩后奏,望陛下恕罪!”

“事出有因,何罪之有?”安乐看着他道,“你起来吧!”

狄方行起身,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谢陛下。”

“李修缘不过跳梁小丑而已,拿了便拿了。”安乐问道,“你们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狄方行摇头:“此人心性凉薄、狡猾贪婪,又有先帝亲封大天师在身,他什么都不肯说,大有不见棺材不落泪之嫌!”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是因为身有倚仗罢了。”安乐神情未变,“他如此贪生怕死,却丝毫不惧,更证实了我等的猜测,有个比他更厉害的人物还没有抓到面上来。”

“陛下圣明!”狄方行又道,“比起如今无处下手的黄少将军之事,一年前张家之事其实破绽不少。譬如说天师道那些在张家出事前无故搬离的落魄权贵,除却已灭门的两户,还有四户离开了京城,我已让人去户部查验这群人的去向了。”

“你做的很好。”安乐点头,“不过朕有预感,怕就怕那四户之家找到时已经是个死人了。陈善在京中最大的助力手眼通天,能当时利用父皇背下这口锅。虽有父皇之因,但更多的是此人的决策,陈善毕竟离得太远,这个人便比不上陈善,也不会逊色多少。”

“这正是臣担心之处。”狄方行叹道,“所以李修缘是眼下我等唯一可以抓住的线索,但他不肯说,所以臣请问陛下要不要出动刑部来用刑。”

蒋忠泽那老货有些话说的不错,他反对用刑之话也说的在理,不过此事若是交给陛下来处理,真出了什么意外也跟他没关系了,他是提个建议而已。

在官场上混迹那么多年,他狄方行可不是白混的。

“此事为何还要来问朕?”

果不其然,陛下问出了这句话。

狄方行也不慌乱,忙道:“怕就怕暗中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李修缘被人弄死,那就不妙了。再严密的防守也不敢说万无一失,万一被钻了空子,这条线索又断了。”

第928章 换人

要弄死一个人有多简单?刑部用刑力道稍有差池,过后受伤上药,饮食之中下毒等等,就算好端端的将人放在吏部衙门里面,也保不准什么时候死了,更别说再掺和一个刑部进去了。

这就是他的顾虑之处。

这顾虑当然在理,安乐也知道,是以轻叹了一声:“可惜,父皇去的突然,当年的隐情算是彻底带走了,事隔一年重查不好查啊!”

狄方行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加了一句:“陛下说的是。”

眼下是多年的顽疾推到了人前,积累多年想要一次拔干净又岂是好拔的?

“朕就是先赔上两座城池也要将朝中这颗顽瘤揪出来!”安乐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而后转头看了过来,“狄大人可明白?”

狄方行闻言一个激灵,顿时神情激动不已:“臣遵旨!”

“你要什么尽管说,刑部那里暂且先放着,先将那离开的几户找出来再说。”

“是。”

余下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眼下才刚刚查了个头,就算狄方行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此事宜早不宜迟。”安乐说着转身负手而去,“动作越快,那四户活着的可能性越大。”

“臣遵旨!”狄方行跪了下来,恭送她离开。

待到天子离开之后他才站了起来,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一脸愁色,这件事……难啊!

待到狄方行长吁短叹着离去,枣糕从门外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替自家小姐擦洗完脸与手脚之后,她扶着床上的女孩子,准备将卫瑶卿翻个身。

手却一把被人抓在了手里,本能的惊呼声同时也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笑看着她。

小姐!小姐醒了!

枣糕惊愕之后便是狂喜,恨不能立刻将这个消息说出去。

卫瑶卿松开拉着她的手,放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直到枣糕脸上的激动褪去转为不解,这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枣糕,替我做一件事。”

枣糕紧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坐在床榻上的女孩子脸色苍白,笑容却展了开来:“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最擅长的?莫非是……躺在床上扮成小姐的模样?

一直注意着她脸上神情的卫瑶卿点了点头,翻身下床。

“可是小姐,这里没有易容的事物。”枣糕眉头紧蹙,“要不,等明日让家里人带进宫来?”

“不需要了,”她赤着足踩在红毯上走了两步,抬头视线在殿上的横梁之中巡视,“有人已经帮我带进来了,诶,看到了!”

说着便借着殿内内柱的力道翻上横梁,而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这才跳回了地面。

“最开始的时候,殿外的宫婢时不时的还会借口替你端药送水进来看看你……”穿着一身素色罩衣,披着头发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动手照着枣糕的模样挽起了头发。

一边挽发一边道:“后来便没有最先时那般频繁了。却还是每两个时辰要进来送趟水、添个灯,她们做的自然,并不刻意。晚上又有巡逻官兵守在殿外,尤其自隔壁杨公搬进来之后,晚上更是进出森严,不好轻易进出。所以,我只能白日离开。”

她头发挽好之后,便与枣糕换起了衣裳:“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两个时辰进来一趟的,每每陛下来看我一回的那一日,殿外的宫婢都要离开,我看着是在向陛下禀明我的状况。这一禀明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有时甚至更久会到两到三个时辰。今日早上,那两个宫婢特意将这里每个水壶中都添满了水,昨日还有一半的烛灯也特意换了个新的,想来今日这一番禀报比以往还要久的多,她们今日一个下午都不会再来了。”

枣糕手下换衣裳的动作都慢了一拍,人已完全呆住了:“小姐,你是说陛下一直在监视我们?不,不是,我是说陛下现在还在监视我们?”

一开始监视她们枣糕也是知晓的,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久到她都以为监视已经不在了,她们却仍然处于监视之中。

“这宫里又不是自己家里,”卫瑶卿伸手戳了戳枣糕的额头,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小丫鬟的幻想,“留我们住在这里自然不是白住的,隔壁杨公那里每到吃饭前一个时辰便有一阵脚步声,想来杨公那里的情况亦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枣糕已经换下了衣裳,穿着罩衣爬到了床榻之上,只是神情仍有些怔忪。

卫瑶卿低头,手上五指翩飞,沾着各式不同的易容事物往枣糕脸上抹去,边抹便道:“或许是今日的禀报特别的久,也或许是陛下有别的事要她们做,”想到听到的那一番安乐与狄方行的谈话,女孩子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陛下如今手里得用的心腹只有这么多人,必要时候,我们这里的人自然可以暂且借走了。”

她敢如此说,自然是心中已有了猜测。

以往每一回安乐来她殿中,她都能感觉到两道不属于普通人的气息不远不近的跟着安乐,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护龙卫了。而今日护龙卫的气息没有出现,护龙卫能不出现在天子身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陛下准许或者说是命令的。

护龙卫不在陛下身边说明什么?说明陛下要开始重查身边之人,护龙卫自然也在排查之列。

今时多事之秋,就连郭太师薨逝,陛下也不过呆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宫了,可见事务繁忙。事务繁忙,在排查中的护龙卫又暂且不能用,那么那几个守在外头看着她的心腹眼线自然是先要被调走了。

如此人手空虚之时,也正是她可以偷偷出宫办事的好时机了。

心头念头转过无数,手里的动作也不停着,替枣糕易容成她的模样此前做过无数次,早已是驾轻就熟了。

待到最后一下收手,眼下的枣糕与她已有七八分想向了,更遑论闭上眼睛之后,躺在床上了。

“我会早去早回的。”将枣糕安置好之后,她也画完了脸上的妆容,铜镜之中那张脸也与枣糕有七八分相似了,微微低下了头,这个侧脸,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来了。

朝着镜中的脸笑了笑,她端起铜盆向外走去。

第929章 见面

她年少跟着庙远先生行走江湖之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厉害的民间耍把戏艺人。那位耍把戏艺人告诉她,在大街上丢钱袋的人多数是在白天丢的,而不是夜晚丢的。那是因为白天日光敞亮,人会下意识的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做些什么而放松警惕,到了夜晚,越是看不到越是把钱袋捂得紧。

卫瑶卿站在瑶光殿外,看着敞亮的日头与远处巡逻看都不看这边一眼的官兵不由翘起了唇角,深以为然。

脚踏实地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啊,还有久违的阳光,女孩子眯了眯眼。其实这些日子枣糕照顾她照顾的很好,也时常推着她出来晒太阳,可自己走出来的与被推出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一旁杨公的殿外也没什么人守着,她笑了笑,大步向前走去。

从冷宫的枯井直通皇城外一座荒废的农家小院,出来时,她已经不再是枣糕那张脸了。

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这人来人往中,偶尔也有一两个人臂上缠着白布,这是自发吊唁郭太师的人留下的。

太师虽然身份高贵,却到底比不得天子,国丧这种是只有皇族中人才能够有的殊荣。

此时已到午时,不管客栈酒楼还是街边的食肆小铺里都只剩零零散散的几桌闲客。而那些夜里才会开出的供夜里行人吃行歇息的夜食小铺,此时门不过开了一半,灶台也是冷的。只有才起床,睡眼惺忪看着周围行人的铺子老板有一茬没一茬的打着哈欠。

在一家这样的夜食小铺前,卫瑶卿停了下来,走到那哈欠连天,半睁着眼的老板面前敲了敲桌子。

“干什么?”夜食铺子老板打着哈欠嚷道,“没看到灶台都冷着呢?晚上再来吧!我这里只做过夜生意。”

“我找裴宗之。”女孩子看着他道,“跟他说让他带着孩子来,我在这里等他。”

原先的困意顿时一扫而光,夜食铺子老板吓的当即一个跳脚,有些闷热的大白天,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