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节(1 / 1)

官员出列,一个一个的禀报。

“已择城外寒山寺为天光大师下榻之地,恭迎天光大师来朝之事,礼部绝无怠慢!”

“工部拨款没有拖沓,也早备齐。”

“吏部已派官员在寒山寺附近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确保天光大师安全。”

……

听着六部官员一个个出列禀报,明宗帝不住的点头:“如此甚好,大师来朝之事,不得马虎!”

如此大的阵势,让百官中的某些官员忍不住感慨:同属阴阳十三科,修国祚者却仿佛生生的比旁人高出了几分,看看这阵仗待遇就截然不同。

一个是尊敬的国师,一个却是被看作臣下的天师,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

……

天光大师来朝之日是真正的良道吉日,长安城夜里难得的不准行人喧哗,官兵列队在长安城里行走,一切都为明日迎接天光大师做准备。

跟枣糕说了一声,卫瑶卿就早早的回房休息了。眼下她为天师一职,虽还未正式上任,才下了任职文书,就遇到了天光大师来朝,但作为朝中官员,明日一早,也是要去跟着求见的。

所以,明日得比平时更早起来。

卫瑶卿爬上床,嘴里嘟囔着:“真是的……来一趟,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刚说完,就觉得身边有一阵轻微的风拂过,身体的本能以及察觉到那一刹那有人在身边经过,她脱口而出:“谁?”

屋里那座山水屏风后,出现了一道人影,影影绰绰,卫瑶卿不由暗道:还好是她,若是换了旁的官家小姐,当真是要吓坏了!

那道人影晃了晃,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我!”

还是那张天下罕有人能匹及的脸,探了出来,身上连夜行衣都未穿,那道与旁人旁人不同的长发披在身上,连掩饰都无,就这么探出头来,看着她。

深更半夜,有个男子,出现在她的闺房里,还探出头来看她。

卫瑶卿沉下脸来:“裴宗之,你来干嘛?”顿了顿,咬牙切齿,“这是女子闺房,你出现在这里?”

“我又没有做什么?”裴宗之静默了片刻说道,“来找你,只是问一问,你改主意了么?”

“那你什么时候不能说?偏偏半夜里跑到我闺房来?”卫瑶卿察觉到自己穿着白色中衣,“这样合适么?”

“事急从权……”

“有什么天大的急事。”

“我急啊!我师尊明日就要到了,他让我眼下就去见他,明日同他一道出现。”裴宗之说道。

“那不是好事么?”卫瑶卿颇有几分烦躁的抓了一旁的团扇,扇了扇,入夏的夜,本来好好的,他一出现,动了怒,就察觉到夏夜天热了。

“他在为你造势,他是对你真的好,未来的国师大人。”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其实之前他就让我告诉你了,我一直未说,这一次,他想选你。”

“选我干什么?”少女冷笑,“当年不选我,把我推给庙远先生,现在又想选我了?”

“才好一点,你就满身的戾气。”裴宗之看着她,说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这么说。”

“这不是没在么?”少女干笑了两声,“没什么事,请你离开。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你出现在我的闺房,合适么?”

“庙远先生死了。”裴宗之说道。

少女躺下的动作一滞,半晌之后回头:“我知道啊!这天下谁不知道?又不是可以掩盖的事情。”

“他的旧物你不想拿么?”裴宗之站在原地,“不管他选不选你,你总要去一趟实际寺的,这一次同他一起去,路上还有人为你驾车,为你鞍前马后,不好么?”

他的道理一贯如此朴素,朴素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反驳。

但这些朴素的道理,却又偏偏很有道理。

“我可以自己去,不想借他的势。”少女重新坐了起来,屋内没有点灯,但今晚月色不错,清冷的月辉照在少女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疏离。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是我在长安做的这些事情惊动到他了吧,他怕我再做些扰乱国祚走向的事情,做些生灵涂炭的事情。所以,想把我拉回实际寺,好好点化,劝导我向善。”

“我知道善人有善人的道理。他要说什么我都能猜到。但这一次,我不想去,你如果是来做说客的话,也请回吧!”

第511章 离开

从张家出事到现在,再过几个月就是整整一年光景了。从初时的心如死灰,到之后的满身戾气,再到之后戾气稍减,再到如今,你不提她心中那一方底限,她看起来与长安城中的寻常少女没什么两样。

从外表看上去,这个少女,聪明勤奋,有勇有谋,孤身犯险,以一己之力,担起如今的圣眷,提到她,长安城中少有不称赞的,就算不服,那也只能不服罢了,毕竟,她所做的事情,没有别人做过。第一个做这等事情的,就是勇者。

但内里,她一天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仇恨,只是经过时间的淬炼,慢慢的将戾气沉淀下来,并没有就此消亡。

所以,她还是一个复仇者。

“我不当说客的,”对面屏风后的年轻人说道,落在屏风上的身影晃了晃,却没有再探出头来,静默了片刻,问她,“我如此夜半出现的举动很不妥么?”

“很不妥。”卫瑶卿说着瞪了他一眼,“你……”她想本能的回一句,你家人没有教过你读男女之礼,再不拘小节的江湖中人,这点还是要注意的。但是话到嘴边,想起他似乎还真没有过家人教导男女之礼的,便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知道了,下回我会注意的。”屏风后的人转了转身子,似乎是背过去了,虽说没什么用,但这认错的态度还是好的。

“我知道劝不了你,但是师尊让我带话,我话带到了,听不听也就随你了。”他说道,“我是想说,你总得去一趟实际寺,那里有庙远先生的遗物。”

“遗物有用么?”卫瑶卿反问,“没用我就不去了,左右我就算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顿了顿,女孩子低头,看着被褥,目光放空,似乎是在发呆,毕竟……不管什么时候,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的。

“没什么用。”屏风后的裴宗之抓了抓脑袋,“但你不去么?”

坐在床上的女孩子微微抬了抬头,破天荒的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再想想吧!”方才回绝的斩钉截铁,但再问时却犹豫了。

“你可以与我偷偷去一趟实际寺,拿回庙远先生的遗物,我知道他的遗物在哪里。”裴宗之说着朝屏风那头看了看,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在我师尊到之前,今晚就走。”

卫瑶卿这才恍然:原来……这才是他来找她的目的。

“你为什么不想见你师尊?”

“他交待我的事情没有完成。”裴宗之说着,动了动唇,似乎想继续说下去,但目光在看到对面的女孩子时,突然不说了。这件事是天光大师让他先一步来长安,让长安城跟随国祚所测的走向走,但是……如今一切都与原先相比相差甚远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他没有对她出手引起的,但归咎到底是因他不想做而发生,不能怪到她头上。

做错事了,要挨师尊训责,所以,作为一个不想被训责的徒弟,他想跑了。道理一如以往一般简单而朴素,却让人无法反驳。

“这样你既可以拿回庙远先生的遗物,又可以不用见到我师尊,互相错开,岂不是更好?”他语气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我们走吧!”

夜半,偷入女子闺阁是他,邀她月下私逃也是他。这要换了个人,指不定就要会错意了。但卫瑶卿知道,眼下,裴宗之想做这件事并没有半点那个意思,而是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个意思。

这件事情,乍听起来不怎么合理,但细一想,未必做不了。她虽然口中说着“活人总是比死人有用的,那些遗物不拿也罢!”但真的不拿么?卫瑶卿知道自己做不到。

人很难一言定论,就如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般。满身戾气,在旁人看来离经叛道是她,但恩怨分明也是她。对于庙远先生,亦师亦友亦父,从五岁长到十五岁的人生中,他占据了自己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光。走一趟实际寺早在她的计划之中,先前没有动就是因为天光大师的缘故。裴宗之看似不合理的提议实则与她不谋而合。

“就这么走……”卫瑶卿蹙眉,“不好。”

明日,不,也就几个时辰之后,百官出城跪迎,她在这时候不见踪影,恐有怠慢国师之嫌。以天光大师的影响力,恐怕不妙。

“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你只需要跟我走就好了。”

“现在?”

“现在。”

卫瑶卿起身,伸手要去拿衣袍,手却一顿:“你的安排好是怎么个安排好法?”

“你放心……我让黄石先生向师尊递了一封信,他会帮忙善后的。”

这……真是……,卫瑶卿眉心跳了跳,有骂人的冲动,如此个安排好法?

……

……

虽是深夜,但长长的火把如龙,道路两畔的灯全部悬挂了起来,远远看去,场面甚是恢弘。

“真好看啊!如果能天天看到就好了。”裴宗之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许惋惜。

卫瑶卿看了他一眼,取出一条丝绸帕子,撕了开来。

裴宗之侧了侧头,点头:“好听,能天天听就好了。”

卫瑶卿收了手里的丝帕,得出了结论:“你若是个女子,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奸妃。”

“妲己那种?”

卫瑶卿点头。

“可惜我非女儿身。”他认真的想了想,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卫瑶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你确定天光大师会帮忙善后?”

“有我在,他一定会帮忙善后的。”裴宗之说着,压了压头上的斗笠,“他若不帮,我就有办法把你我二人是一伙的事情散布出去,师尊他不会冒险的。”

这真是明晃晃的恃徒行凶啊!不讲道理,蛮横,却不惧,因为天光大师对这个唯一的徒弟却是十分看重,不会让他冒这样的险。

眼前这个人,哪是不懂人情世故,分明是太懂了,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可以胡作非为的任性,在什么人面前不可以任性。

第512章 大师

几枚交错的铜板被抛至空中复又落下,铜板几经摩挲,十分光滑,即使深夜之中也有幽幽的光芒闪过。

少女的手指捏起其中一块铜板,捏至半空中晃了晃,看了半晌,突然失笑:“大吉!”

“所以?”裴宗之看向她。

“走吧!”少女从城门上轻巧的贴着城墙爬了下来,动作很快,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姑且信你一次。”女孩子说着便带上了黑纱斗笠。

夜半偷偷离开,这等事情,就是她做张明珠时,也没有做过。因为彼时,祖父对她十分开明,她真要走,大可光明正大的走,不需要如此偷偷离开。

就像一贯不需要驳斥长辈的自己,有一回偷偷瞒着长辈做了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真是……刺激啊!

一个时辰后,两人就已经到了寒山寺附近。

“明日,天光大师会入住这里。”卫瑶卿抬手,指了指那头早已驻守在那里的官兵,看了眼正在四顾的裴宗之,“你师尊可真威风!”

这句话语调平静,毫无波澜,你可以说她在陈述一件事实,也可以说她在阴阳怪气似褒实贬。

裴宗之当即就提了出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好似话中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