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忧解难好说。”王老太爷点了点头,“那先来壶酒吧,天怪冷的。”
原本也只随口一说,少女却点了点头,道:“既是王老太爷想要的,便依您。”
她起身,从不远处墙边堆的茅草中,抱出几壶酒来。
不是吧,他就随便说说的。王老太爷愣了一愣,不过没想到她还当真做到了,一人一壶,似乎还暖着的黄酒下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王老太爷似乎不胜酒力,指了指外头连点月光也无的天,今儿真是月黑风高的好日子,他犟着脖子道:“老夫要星星要月亮。”
这就是纯粹在无理取闹了,也不知道王老太爷是真醉还是装醉。王栩脸色红红,低声叫了声“祖父”,要星星要月亮这个就有些过分了。
没想到这酒那般烈,就连谢老太爷也是脸色红红的,半睡半醒的打着盹儿。
只面前的少女,目光依旧亮亮的:“既是王老太爷想要的,便依您。”
未喝完的酒在她手里倒了三圈,也不知道手上在做着什么,看着有些复杂,王栩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脑袋,看到少女,五指在火光里跳跃,一声响指声。
周围所见,已是满目星海,群星璀璨,目之所见,群汇聚成一条闪闪发光的星河似乎能直通世界的尽头。
何其美哉!
头顶一轮圆月,如此昳丽的景象当真是见所未见。
“妙哉,星空图!”谢老太爷酒也醒了大半怔怔的看着。
“既是王老太爷所求,便依您,上能九天揽月,下能入海追星。”少女手指一指指向天际,一颗大如明斗的星子,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挪移,看着就好似她能指挥着星辰的走向一般。
王老太爷抬头,伸手抓紧又松开,松开又抓紧,半晌之后不耐烦的甩了甩手:“星星月亮不要了,来点实打实的。”
一声响指,周围星空幻海顿时消散殆尽,他们四人还在那个破旧的茅屋里,烤着火盆。
“虚的不要了。”王老太爷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有些无趣,“老夫又不是孩子,哪及实实在在的来得重要?”
“实在啊,好说。”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撕了几张纸扔入火盆里,“王老太爷看不惯谁?定为王老太爷排忧解难!”
“说得跟真的一样。”王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大手一挥,“陈家兄弟我看着不舒服,你去废掉一个,让我舒坦舒坦呢!”
面前的少女笑容不变,开口还是那句话,“既是王老太爷所求,便依您!”
这要求都敢答应?众人一愣,倒是谢老太爷最先开口了:“丫头啊,你这有点精明啊,废掉陈家兄弟,一年废掉是废,十年废掉也是废啊!等陈家兄弟老死也是废。”
“谢老太爷您的意思是立个期限?”少女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
谢纠点头,大手一挥:“不错,不如就以三个月为期吧!”
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吧!王栩皱眉,刚想说好,就听女子的声音响起,“不好。”
确实不太好,王栩刚要说话,少女接下来的话成功将他噎住了。
“三个月太长,一个月足矣!”
第192章 库房
“一个月?”王老太爷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半晌,“我王家不会插手的。”
“自然不需要王老太爷您插手。”少女神色一脸,忠诚至极的模样,“老太爷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老太爷的要求便是我的要求,惟老太爷马首是瞻!”
这副样子,她溜须拍马起来,当真没有旁人什么事了。
谢老太爷摸着下巴:“佞臣一般!”
王老太爷胡须吹得高起,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只是说笑而已。有事我自会寻你,不可推脱,明白么?”
“小女明白。”少女往前一趴,扑倒在地。
这副溜须拍马的功夫,王栩侧过头,他都看的有些看不下去了。仿佛方才坐在那里看上去聪明狡黠的少女只是错觉一般,女子当真是一种极其怪异的动物。
……
送走几人之后,卫瑶卿起身,顺手落了锁,离开了茅屋,不容易啊,这么破旧无主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来找的好么?
第二天需起早,今日轮到她当值了。
她执笔于旁,安安静静的记下早朝的内容。
盛蔽理要留京了,下朝之后需颁圣旨。
“臣有本奏!”出列的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傅冀之。
“西南侯于并州城遇刺,整顿养伤已月余。日常兵马花销所需均从并州府支出,并州并不适合耕种,所需皆来自四海商人,是以西南侯兵马所需花费甚大,目前已支出万两白银。臣恳请陛下下旨,令西南侯即日启程进京。”
真是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前任的户部尚书前不久才掉了脑袋,他傅冀之新上任自然抓得紧。西南侯陈善带着兵马没有半点想要挪动的迹象,支出甚大,这用的并州府的钱,到最后还不是国库掏钱。
更何况,受伤了就走慢点,有必要停在并州城么?并州城那个地方连地都少的可怜,本就做的是旅人生意,西南侯的那些马所需皆是高价收购。说起来一个个都是战马,还不能养差了。
傅冀之终于忍不住上奏了,心道,西南侯的兵马若来了长安,大不了就在长安城外驻扎嘛,原本长安城外就有守军,跟着守军一起开销,也能省却不少花费。
并州啊,卫瑶卿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傅冀之的上奏合情合理啊,难道西南侯真要进京了么?
官员各抒所见,议论纷纷,各持一理。堂上天子时不时的点着头。
还有一个月左右便要过年了。今年多事之秋,殿上被称为文渊阁十儒之一的陈硕陈先生上奏年表。
陈硕一方大儒,文采飞扬,三甲出身,正在堂前认真的念着年表。
在他的年表里,这一年,水患可救,谋逆者死,阴阳司很快就步入了正轨,虽降灾祸,却是人祸,贪官污吏,午门正法,以慰民心。将星出事,却有奇人现世,救回将星。
在他的年表里,这一年,大楚四海升平,太平盛世。
群臣拜服:昭和元年,一个盛世隐隐在望。
一声细长阴柔的“退朝”声中,百官退朝,天子起身离朝。
抱着记录议案,穿过人群,朝人群中同程厉胜寒暄的王老太爷点了点头,她向前走出了金銮殿。
殿内的王老太爷不多时便走了出来。
“丫头,何事啊?”
“老太爷,我拿钱做事,自然要替您消灾解难。”她说着,“若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不是一会儿要与程相一同回去?”
王老太爷看着她眯眼:“嗯,不可以么?”
“是的,不可以。”
少女的声音柔柔的,却让王老太爷瞪圆了眼,“你说什么?”这世上敢同他王翰之说不可以的小辈他还没见过呢,不由瞪着眼睛看着她。
“不可以。”少女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一日的古怪,也没有那一日谄媚,神色冷淡而漠然,“程厉胜印堂发黑,黑云罩顶,可能今天最晚明天要倒霉的,老太爷,不要跟一个倒霉蛋一起回去。”
居然是这样?王老太爷诧异间少女已朝他点了点头,向内宫走去了。
不管王老太爷替她拿回那份契约之心是真是假,他都做到了,她卫瑶卿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恩也报,仇也报。
从金銮殿入陛下与后宫嫔妃、公主等女眷的内宫查的很严,她抱着议案在南书房外等候,接过李德全从南书房拿出的圣旨,跟着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福安去库房。
太监本无根之人,人体欲念一除,难免会对旁的生出欲望。就譬如说眼前这个福安,好财。
“咱家是为陛下办事的,上一回啊,你们钦天监那个,那个孙监正你知道么?给了咱家一只老大的鼻烟壶,咱家都不好意思拿,还有那个谁……”
卫瑶卿听明白了,只是笑,在福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到了库房,而后从绣袋中取出一包银子放到了福安手中:“还望福公公多美言美言。”
你美言?你连话都搭不上还美言?李德全说这话还差不多。
“诶,这怎么行?卫监正你太客气了。”福安说着将那包银子塞入绣袋中,脸色也变得好了起来。
“将陛下圣旨誊抄完毕便交予咱家,咱家去宣旨。”那包银子打开了福安这条路,福安笑眯眯的用钥匙打开了库房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灰尘的气味涌来,福安捂着鼻子一通咳嗽:“咱家就在门口等你了,卫监正,你进去吧!”
卫瑶卿笑了笑,走了进去。
库房很昏暗,一封封案卷备案都依次放在书架上,库房里满是尘封的味道。
她这一回是要誊抄陛下的圣旨入库的。
一边的桌上有纸笔墨,她写的很快,方才圣旨的内容,她已经记了下来。
待到备案的圣旨写完就要入库了。
按照书架的排列顺序,她很快找到了并将备案的圣旨放了上去。
昭和元年十一月,往下是昭和元年十月,再往下是昭和元年九月……
卫瑶卿的手指颤了颤,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张家出事是在七月里,七月十五,传说中的中元节。若非中元节,张家举族的冤魂怎会被困在锁魂大阵之内?
整个七月里圣旨并不算多。
卫瑶卿伸手咬破手指,隔空虚画了几道符印。
通阴阳,断生死,往轮回,分两界,开。
她想要看一看这个七月的所有圣旨。
第193章 钥匙
从开蜡到又封口到看不出痕迹,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
七月下过的圣旨不算顶多,有封妃的,有令赏的,有受罚的。
一卷一卷看完,少女的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她便转身走到了库房的后方一堆备选的案卷中。
那一堆案卷比起前头的要凌乱不少。
她看的很快,只是越看脸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
福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醒来却见那位钦天监的监正就站在他的身边。
“咱家睡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福公公,不过好在没什么人经过,我叫您了,但公公大抵太累了,所以未曾喊醒。”
“哦,这样啊!”福安站了起来,许是蹲的久了,手一哆嗦,一串钥匙落了地。
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钥匙,递给福安。
福安轻哼了一声,拿走了钥匙。
那边那个钦天监的小监正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