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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夜宴

七安先生面露惊讶之色:“原来你厌恶我是因为我粗鄙不读圣贤书。”

“正是。”似乎总算找到了这位风姿过人的少年人的缺点,学子脸上兴奋不已,“你这等不读圣贤书的……”

“不过,七安虽天赋阴阳却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圣贤书读的不多不少,刚好五车。”那位七安先生笑眯眯地说。

“哈,你读五车?”学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别逗我了!”

“七安先生学富五车空口一言,恐怕难以服众,这样吧,七安先生,我这儿有一问题,但求解惑。”有人出言高喊。

众人望去,却见是琅琊王氏的王栩。

崔璟放下了手里的酒盏看向王栩,方才言语笃定不参与的仿佛不是他一般,居然第一个跳了出来。

“请问!”

那位出自鼎鼎大名的琅琊王氏的子弟笑了起来,眼里带了几分狡黠。

这模样,众人心知恐怕这个问题没有这么好回答了。

“人人都说我等子弟做学问,但这学问做的有好有坏,众说纷纷,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定论。不知依先生看这定论如何划分?”王栩的相貌正是时下最为推崇的清雅之相,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只是这个问题就有些太过刁钻了,既是众说纷纷的问题,又让她如何给出一个确切的定论,除非是能让几乎所有的人心服口服。

看她不说话,王栩又道:“七安先生若是能说服我,我琅琊王氏自也不会小气。”

卫瑶卿抬眼,看着那位平素里名声不显,这次秋闱却横空出现的一匹黑马。如琅琊王氏这样的世族要才名远扬不容易,要将声名藏的不显山不露水也同样不容易。

目光转了转,正对上了带了几分担忧望过来的齐修明,卫瑶卿朝他笑了笑,突然开口了:“王公子这问题好生刁钻,既是众说纷纭的问题,那今日我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服众的答案怕是将声名尽毁了。”

“七安先生说笑了,七安先生阴阳十三科的功夫民间自有传扬。”王栩笑道,前半句却是如此,但后半句他没有说,是一个阴阳先生要想融进他儒林学子的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听说文人喜诗词,依七安看来,做学问的境界同样也能用三句诗词来概括。”

“愿闻其详!”王栩脸上笑意满满。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为第一种境界。”这一句出自宴殊的《蝶恋花》,原意是指独上高楼,眺望秋景,西风黄叶,山阔水长。

若是说做学问,那大抵便是登高望远,俯瞰路径,明确概貌吧,王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神色也变的认真了起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为第二种境界。”这句是出自柳永的《蝶恋花》。

若是将“伊”字解为学问,简直太妙!现场已不见了嘘声,众人看向那站在上首,清秀文雅、肤色如玉的少年人,恍惚间生出了几分君子翩翩如玉,陌上少年无双的感觉。

“第三种境界……”少年人手执铜樽舀起流渠美酒一饮而尽,广袖翩翩,如暗夜明月,光芒大盛。

带着几分浸染了沧桑的声音响起。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是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

“这一句是说我等做学问的儒林学子要下足功夫,才会豁然贯通么?”王栩试着解释了一句,却始终觉得解释的不够到位,似乎除了这三句诗词无言可说。

“妙,太妙!”徐长山抚掌大笑,“好一个三种境界,不止做学问者要有这三种境界,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这一笑,仿佛解了禁一般,学子纷纷出声。

“七安先生回答的太妙了,我这里有个问题……”

“我这里也有……”

“七安先生,你方才说……”

……

少年人言笑晏晏的回答,不急不缓,却总能叫人心悦诚服。

“七安先生大才,为何不参加科考?”

“阴阳十三科是天赋厚爱,怎能放弃,至于科考,诸位亦是良才美玉,不缺七安一个!”

“哈哈哈,七安先生谦虚了……”

……

琼林夜宴很快便结束了,徐长山起身:“方才出言挑衅的是何人?”

“我……”那学子脸色发红,“我先前不知道……”

“中州李元。”徐长山记起了他的名字,“无知自大,以貌取人,胸量狭窄,可笑善妒,你自己有多少点墨自己不清楚么?”

“我……”

“中州李元,往后我徐长山的宴你不必来了。”徐长山一语而出,众人脸色大惊。

这是要将李元从徐长山的门生中除名的意思么?这个中州李元是此次科考的第四名,也是中州赫赫有名的才子,没想到一次琼林夜宴,竟得了徐长山这样的评价,中州李元怕是完了,还好他们方才没有出声,有人松了口气。

“徐先生……”那位学子涨红了脸,还要说话,徐长山已起身拂袖而去。

齐修明走到她跟前,正式打量了一番卫瑶卿,抬手作揖:“七安先生!”

“齐大人!”一瞬间似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两人相视一笑。

“七安先生,静候佳音。”王栩朝她抬手作揖,与崔璟转身离开。

月凉如水,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在月下独酌,她满满不高兴的看着他,嚷着不游学了,要回家去。

“你不要以为你天赋不凡,会阴阳十三科就够了?”那个玩世不恭的中年人打了个酒嗝,“阴阳司的人是要跟文臣武官打交道的,我就是读书人,知晓读书人有多麻烦。你不好好读书,浪费了这等天赋,有你哭的一日!”

读书人麻烦,但是不读书就说服不了读书人,庙远先生,您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卫瑶卿笑了笑,大步离去。

……

“记住了,老夫人那里先瞒着,父亲母亲那里也是,看好西院的人,只要一过来就把人打出去,听到没有?”卫瑶玉交待着身边的丫头青桔。

“诶,奴婢晓得。”

说话间卫瑶玉已经带着青桔进了屋,看到卫瑶卿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枣糕那丫头在帮她把头发绞干。

似是极累的模样,她半睡半醒,卫瑶玉走近,看到了她眼底浅浅的青色,不知为何愣了一愣。十三岁的年纪,眼底已现青色

“二姐,怎么来了?”眯眼假寐的卫瑶卿突然睁开了眼,神情惊讶。

饶是她轻手轻脚,却还是惊到了她,卫瑶玉哼了一声:“我来看看你罢了,这些天就知道往外跑,女儿家就好好在家里呆着。”

“好啊,二姐。”卫瑶卿笑了笑,满口答应了下来。

卫瑶玉岂会不知她前脚答应了,后脚依然会我行我素,叹了口气,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在家里歇着,别出去乱晃!”

六妹妹累成这个样子,这叫她如何去跟她说“咱们的弟弟看大烤活人被抓到大理寺去了”这等话,她说不出口,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

第77章 牢房

“二小姐最近在做什么?”等到卫瑶玉离开之后,卫瑶卿坐了起来,问枣糕。

“小姐的话奴婢都记得呢,二小姐最近没出去,那个什么赵小姐也没来找过二小姐。”枣糕替她把头发绞干,说道,“最近二小姐跟着夫人在绣衣裳,还替小姐绣了两件,奴婢都收着呢,原也想等小姐得了空拿出来试试的。”

“嗯。”卫瑶卿应了一声。只要卫瑶玉不再生出以色侍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就够了,她到底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以色侍人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不说,真入了那个圈子,光地位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后宅女子言语亦可杀人,手段也不容小觑。卫瑶玉的性子看似柔软,实则刚烈,注定做不好以色侍人这等事情的。

她还想再问问,只是撑不起的眼皮告诉她,这具才十三岁的身体吃不消了,要休息了,于是道:“有些乏了,我先睡了。”

“奴婢替您把灯熄了。”

一夜无梦,卫瑶卿睡的很香。

……

“小姐,打听到了。”枣糕疾步走进屋中,“赶车的老蔡把二小姐带到大理寺门前放下的,二小姐让老蔡晚一点过去接她。”

“去大理寺干什么?”卫瑶卿皱眉,“昨日除了三甲游街还有什么事?”

“小姐,我想起来了,是骡马市,听说有个表演大烤活人戏法的人被烧死了,五城兵马司把整街的人都抓进大理寺了。就隔着黄天道几步的距离,因着大家都在看三甲游街,倒没人去注意那里的动向。”

抓人要把整条街都抓进大理寺,那必然不是普普通通死了个变戏法的那么简单了。卫瑶卿皱眉,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卫君宁呢?”

“不曾见到二公子。”

“还有汤圆,去问问。”

不多时,打听到消息的枣糕就回来了:“二公子一晚上没回来,汤圆也是,二小姐禁了大家的口风,我还是跟厨房的赵大娘探来的消息,奴婢又特意去门房上问了问,听说昨日,李府牧家有小厮过来的,正巧碰上了二小姐,后来还是二小姐身边的青桔把那小厮送出门的。奴婢要不要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所有的谜团瞬间明朗了,卫瑶卿叹了口气,“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枣糕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同我说,我出去一趟!”

“诶,奴婢晓得。”枣糕摸了一把瓜子就跑到大厨房那里同厨房的几个厨娘套起了近乎。

·

“听说昨日的琼林夜宴还算顺利啊,你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得了信的何太平匆匆从府衙赶了回来,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卫瑶卿开口:“昨天骡马市那里出了什么事?林立阳怎么把一街的人都抓起来了?”

何太平愣了一愣,脸上表情古怪了起来:“这不会是……”

卫瑶卿点头:“我二弟被抓进去了。”

这还真是……何太平腹诽,姐弟浑不像亲生的,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短时间之内估计不会放出来了,不过也不会当真受什么苦。”

“我知道,法不责众。”卫瑶卿点头,“林立阳出动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抓一个变戏法的吧!”

“当然不是。”何太平立刻肃了脸色道,“原本也是要跟你说的,陈善遇刺的刺客就混在那群变戏法、卖牛羊的人群中,林立阳这个人你也知道,怎么交差怎么了事,他当然尽数一抓了事,至于哪个才是真的,直接交给狄方行了呗!”

“看来短时间之内当真放不出来了。”卫瑶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何太平松了口气:“当然,若是卫六小姐你想将你弟弟救出来,我也会想办法,但能不能成就难说了。”

“我知道,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卫瑶卿点了点头,“不过我想看一看我弟弟。”

“那可以,我同狄方行打个招呼就行。”何太平道。

·

“将军,总算把这群刁民塞进去了。”小兵吏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拥挤不堪的大牢,“这大理寺也忒小了点,外头看上去大的很,内里一看就那么点点地方。”

叫骂声牛羊鸡鸭叫声不绝于耳,想也知道是他们家中祖辈在被那群刁民问候着。

“吵死了,这群刁民!”林立阳堵着耳朵后退了两步看着拥挤不堪的牢房,“跟要炸了似的,剩下的交给狄方行就好了!”

“狄大人过来了。”小兵吏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狄方行,伸手一指。

林立阳回头,可不是嘛,狄方行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藕荷色的上衣,嫩绿色的长裙,梳着双髻,带着珠花,长发披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