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表白会落得他这样的回答,不死心地反问,“那为何王爷对我多加照拂,还、还不准我卖身?”
慎王:“……是他不准。”
裘含玉不懂:“他?他是谁?”
慎王垂眸,叹气,道:“二哥待你真心,他于你不失为好去处。”
“父皇已为本王指婚,不日成婚,再不会出入烟花柳巷。”
说到此处,他竟冲裘含玉拱了拱手,“姑娘,好生珍重。”
他说完,便走了。
从此后再也没来找过她。
两月后,她心灰意冷,才同意嫁进了太子府。
世人只觉慎王对她照顾有佳,仿若情根深种,只有她一人明白慎王对自己并无情谊。
她自然是不会对旁人说的,只为享着那几分面子。
*
这几日,慎王殿下每每出行,必要乘那辆明黄色的马车。
北至皇宫,南至京郊,数不清双眼睛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当中自然是有人认出了那马车与故太子的爱乘极为相似。
故太子与慎王都是京中风云人物,再加上慎王又当众发了几次疯,风言风语四起,最近更是连慎王府里的仆从都听说了。
晚间,何挽去花园里喂鱼,候在她一旁的阿灵几番欲言又止,憋得脸都红了。
何挽叹气,瞥了阿灵一眼,“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阿灵:“是、是有话说。”
想来不会是甚么好话,但何挽知道阿灵的性子,她憋不住话,就算自己不准,她早晚也是要说的。
何挽又撒了些许鱼食,瞧见那红尾鲤鱼游得很是好看,心情也好了起来,“说罢。”
阿灵往左右瞧了瞧,又谨慎地往何挽身前迈了一步,才小声道:“王妃,王爷的病是否有蹊跷?”
何挽不置可否。
阿灵便又道:“王爷如今突然对您转了性子,可是与故太子对故太子妃的情谊有关?”
“……王爷不是被故太子附身了罢?因为故太子疼爱正妻,所以王爷才突然对自己的正妻好?”
何挽皱眉:“胡说甚么?这谣言是谁传的?”
阿灵:“现在怎么传的都有。只是奴婢认为这种说法最靠谱罢了。”
“王妃,您要小心一点啊。”阿灵神色忧虑,“故太子可不是一直对故太子妃疼爱有加的……”
何挽自然知道阿灵说的是甚么意思。
那故太子原本只是小孩心性,做事任性,略横行霸道些,倒也不曾像后来一般草芥人命、暴戾癫狂。
五年前,故太子妃与她那心上驸马私通未遂,教故太子抓奸在床。故太子便彻底疯了,性情大变,先是把他原来小心呵护,疼爱有加的故太子妃囚禁于东宫,日日把玩凌辱,然后又在朝堂上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以致仇人遍地,恶名昭彰。
何挽摇头,心道:“温远洲昨日请脉,说王爷只是把自己的过去与所闻所见中故太子的故事混淆罢了。故太子与故太子妃的经历又怎么会在我与王爷身上重复呢?”
再者说,和离之前,她断不会另寻良人,李佑鸿就是想疯,也没有由头。
想完了,何挽便安然对阿灵道:“不会的。王爷虽然病了,但原本的品性还是保留了几分……几日前,他见了裘含玉,还是向以往一样让着她的。”
“王爷他不会像后来的故太子一样暴戾的。”
话音刚落,就见慎王的贴身小厮元士连滚带爬地朝这边跑来。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元士哭着跪到了地上,“王爷他又与太子打起来了!现在两人正在太子府前拔剑相向呢!”
何挽一惊,“怎么就打起来了?”
元士吞了一口口水,抽泣道:“王爷知道了昨日裘侍妾与您抢发簪的事儿,今儿午间领着一众狱吏闯了太子府,把裘侍妾的头发都给剃了!太子回来看见一光头宠妾,可不是得跟咱王爷打起来吗?”
何挽气结,脚下不稳,手扶住护栏才站住,“你们明知道他现在有病,怎么还由着他胡来!剃女子头发......荒唐至极!!”
元士:“王爷还不是为了您吗!王妃,您且随奴才去劝劝罢!”
“备马车!”何挽瞪了身后的阿灵一眼,“不准笑了!”
第8章 捌
捌禁足
太子府前,慎王正与太子打得不可开交。
拔剑倒是没有,只是那慎王一把打掉了太子的发冠,此时正揪着他的头发,太子也是不甘落后,挑开了慎王的腰带,正拼命地要给自己的三弟脱衣服。
“你就是喜欢裘含玉!爱而不得你就要毁了她!王八蛋!”
“血口喷人!本王心里只有王妃一人,你那秃头侍妾算是甚么东西!!”
“秃头?她为何秃头!还不是你丧心病狂!死小鸟儿,纳命来!!”
太子已然加冠,慎王也不日便要行冠礼,两个男子汉大丈夫打架打得如此......幼稚,实在是教人没眼看。
何挽踉跄下了马车,只见眼前好似两只小鸡互啄,无奈又烦躁地扶着马车,在原地顺了一会儿气,才走上前去劝架。
好巧不巧,那太子这是正好解下了慎王的腰带。
外衣落地,露出里衣的慎王脸噌的一下烧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松开了太子的头发,拣起外衣匆匆一裹,指着太子骂道:“疯子!疯子!!!”
太子冷笑,“岂有你疯?”
他冲上前去,伸手也要往太子腰带上摸,怒道:“此仇不报非君子!你的衣服也别想穿了!!”
何挽气得说不出话来,也管不上给前面跌坐在地上哀嚎的太子赔不是了,扯起李佑鸿,把他拉进了马车。
压着怒气叫车夫启程回府,何挽瞪了李佑鸿一眼,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李佑鸿坐在何挽对面,瞧见她阖着眼,气得咬牙,狭长而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不过随即他便眨了眨眼睛,凑到何挽跟前,委屈道:“挽挽,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呀?”
何挽:“王爷,你究竟是真疯,还是在......”
说到这儿,她倏地睁眼想要质问,却对上李佑鸿那双清澈的、盛满爱意的眼睛。
......以前,这双眼睛从来不这样看她。
这双眼睛永远结着冰,目光永远带着木然的冷漠。
何挽微愣,后后半句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李佑鸿浅浅地笑了一下,摊开手,把那支花公鸡一样的银钗捧到了何挽眼前,“挽挽,我给你抢回来了。”
何挽:“......”
李佑鸿仍是笑着,两颗虎牙微微抵到他的下唇,等了一会儿,见何挽还是没有反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手捧着银钗,原本裹着的外衣便松垮垮地滑落了一半,里衣也松了,领口微敞,露出方才打架留在肌肤上的数道红印。
偏还要又往何挽身边挪了挪,捧着银钗的手往前一送,轻轻“嗯?”了一声。
何挽接过银钗,放到一边,侧着头,摸索着拎起外衣给他重新裹了起来,边裹边道,“王爷!你瞧瞧你这是甚么样子!”
“当街打架,竟还被人扒了外衣!”
“不成体统。”李佑鸿甚是不以为意,“是不是?”
何挽真是无可奈何,“你还知道!”
李佑鸿冷哼一声,眉尖向上一挑,“不成体统的又不只我一人。”
“……不是还有太子陪着我闹么?”
何挽:“太子一向骄躁浮夸,你怎能与他混作一谈?”
李佑鸿:“我怎地不能与他混作一谈?”
何挽:“……”
是了。忍让太子的是以往的慎王。如今他病了,竟学会了主动挑事,自然是与太子有一番好闹的。
李佑鸿撇嘴,道:“不过挽挽说的对,太子一向是骄躁浮夸。”
何挽未听出他话中深意,只道:“不过此事是你做得太过,怎能闯府去剃太子侍妾的头发!”
他任性道:“谁也不能和你抢东西,挽挽。”
“否则......”他看向马车窗外快速后退的太子府,嗤笑一声,“我会让他们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次剃了她的头发,下次,我就直接把她的头砍下来!”
何挽蹙眉,“她?王爷,你可知道她是谁?”
李佑鸿:“我管她是谁!”
何挽打量着李佑鸿的神色,道:“她叫裘含玉,是你的心上人。”
映进眼中的李佑鸿闻言后是真的懵了,眼中的嚣张气焰一瞬熄灭,忽然起了大雾,裹来一片茫然,“你怎么也……”
说到一半,他眼神又是一变,又气又委屈,“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怎么会是我的心上人?”
“太子说我今日闯入太子府,是想与那侍妾行不轨之事,他不分青红皂白也罢了,你怎么也来冤枉我?!”
“既有夫妻之名,便要担夫妻之责,我已娶你为妻,便不会做那不忠之事!”
何挽心中想道:明明他上次见裘含玉,还对她有几分特殊,怎么如今又说得好像一点都不记得她了似的?可是病又加重了?
……还是他上次见我起了疑心,猜测到我是因着他对裘含玉态度异常才出言试探他,于是故意演了这一出戏,想打消我的疑虑?
正思索间,一双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颊,肌肤上仿佛爬过一条冰凉的蛇,她抬起眼睛,直撞上李佑鸿那双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语气带着哀求,几乎是可怜的。
“挽挽,我不会不忠,你也不许……不许不忠。”
“你如今不愿与我有夫妻之实,我可以等。但是,你千万不要背叛我,不然……我也不能保证我会做出甚么事情来。”
说罢,他闭上眼睛,在何挽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颤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