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被她这一出闹的,这夜,闻恕搂着怀中的人,做了个有关她的梦。
梦里的人,神情决绝,狠厉,不留半分柔情。
那双向来浓情蜜意的眸子,尽是嘲讽地望着他,“皇上还不明白么?自打第一次遇见,便是场精巧的设计,都是假的!哈,为了接近皇上,那曲凤栖台,我可是足足练了八年呢……我受够了对你强颜欢笑,受够了假意奉承!如今皇上知道了也好,不必再演了。”
—
他猛地睁开眼,心跳如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方才稍稍安定。
闻恕下床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又走至窗边吹了一阵冷风,方才彻底冷静下来。
回到床榻上,他将人掰过来,忍不住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小混蛋。
你最好别想起来。
他竭力压抑住那点恨意,不叫它伤及眼前人分毫,努力去区分前世今生,重新去疼她护她……
可梦是克制不住的,陡然想起这一段,他恨不得掐死她。
“皇上……重。”
闻恕半压在她的身上,睡梦中的姑娘半推搡地移开,皱着眉头嘟囔了两句。
他撑起身子,脸色蓦地柔和下来,拍着她的背脊道:“没事,没事。”
翌日,回宫路上。
付茗颂发现,昨夜冷冰冰同她说“回去之后敢得风寒你试试”的人,才是得了风寒的那个。
完全不知情的人皱着眉头,疑惑道:“怎么就得了风寒了呢?是昨夜雪太大了吗?”
闻恕轻飘飘抬眼瞥她,模凌两可应了声“嗯”。
约莫是那杯冷水,和那阵冷风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上会有二更的吧
皇上逐渐分裂中,太难了
第69章
那日夜里,付茗颂软声软语地喊的那声“官人”,似是给二人之间加了一捧油,干柴烈火,愈燃愈烈。
后来好几个夜里,闻恕便是掐着她的月要,逼她喊,喊到满意了方可放过她。那脚腕与脚腕交缠在一起的黏腻感,足以燃烧掉所有的心智。
她大着胆子取悦、迎合,甚至于索求,那冬袄之下的小身板,被他调得敏感不已。
闻恕并非重欲之人,独独对她情难自已。
他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变着花样地折腾她,听她哭,听她求饶,听她欢愉,男人的恶趣味显露无疑。
阖宫上下,若是睁了眼的人,都能瞧出这帝后之间,不同以往的情愫。
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以为昭阳宫养了只千年狐妖,给那九五至尊下了情蛊。
谏官于朝中苦口婆心,无人问津,少有几个不知事的越过了闻恕,直至永福宫告状。
字字句句,所言无非是四个字:扩充后宫。
只听那几位一人一句道:
“自古以来,帝王专宠的后果,向来都是子嗣稀少,微臣也是为了皇上考量啊!”
“和光毕竟只是个修行的和尚,这子嗣繁衍乃天大的事,怎能听他胡诹!”
“望太后务必劝诫皇上,雨露均沾啊!”
沈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三言两语,最后以身子抱恙,才将这几个难缠的打发了。
须臾,殿内静了下来。
杨姑姑给她递了碗热茶,道:“娘娘,这事您如何思量?”
只听沈太后“呵”了一声,吹了吹碗面上的热气,“专宠一人,总比不近后宫来的强?若是连这一人都没了,哀家岂不只能去梦里抱子嗣了?”
扬姑姑叫她这番话答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倒是不假,那些挑骨头的谏官从未回想过,这半年前的后宫,是如何的情景。
十二月二十,连下了十几日的雪絮将路边的野草彻底埋没,枯树上挂着一串串的红灯笼,另添新意。
年关将近,庶务繁多。
且付茗颂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外头的闲言碎语她晓得,沈太后虽未听进心里,但到底,她也不是真的愿意史官笔下,自己成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是以,她以事多为由,已将闻恕挡在宫外三日了。
不过这也不算说谎,她这昭阳宫的事儿,当真是一桩一桩接着来,比她从前在付家见着的,还要新奇。
例如,今日一早,平日不声不响的丽嫔,为了内务府少她二两黑炭,跪在她跟前哭诉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番哭诉,从头到尾,从里至外,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
再如,那安华殿的安美人,同许明宫的郭美人,为一件狐裘,在内务府争了半个时辰,还动了手,那安美人力道过重,在郭美人那张芙蓉面上挠了一道血痕……
吓得王公公屁滚尿流地跑来昭阳宫求助,最后宣了太医,又是赏又是罚,这事才算了。
…
…
云云。
付茗颂从前如何也想不到,光鲜亮丽的后宫,刨开内里去探究,其实不若也就是那点事。
繁杂,累人,可也每每这时,她方才有一种,身处中宫的踏实感。
正此时,徐妈妈捧着一张帖子上前。
红底烫金,是喜帖。
自打进宫后,徐妈妈被安置在殿内做着清闲差事,她腿脚不便,付茗颂便没让她到跟前伺候,只将与付家联系的差事交给了她。
她三两步地走,缓慢至前,口吻略有感慨道:“娘娘,夫人差人递来的,二姑娘亲事已定,这是帖子。”
付茗颂一愣,付姝妍亲事定下了?
她忙接过一瞧,那帖子上,新郎官的名字写着“裴匀”二字,闻所未闻。
“这是何人?”
不等徐妈妈答,遮月便重重“哦”了声,“是永宁巷裴家,奴婢听说这裴公子是个读书人,裴家清贫,不过祖上也是出过状元郎的。”
付茗颂眉梢一挑,姜氏果真会挑选。
她是不大可能给付姝妍找什么好人家,但毕竟是付家嫁女儿,总不能嫁个太次的。
这种清贫人家,书香门第,说不准日后裴匀还能考取个功名,于面上,付家不丢人。
她轻合上喜帖,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
一年前的冬日,尚还在俞州。
那时的付家,小妾得意,主母规矩,除了她,所有人都十分神气。
她至今还记得,长廊之下,湖蓝色小袄、鹅黄色袄裙的付姝妍,晃着她头顶那只蝴蝶步摇,指着雪地的一处,慢条斯理地笑说:“付茗颂,你就跪那儿罢。”
她说,“付茗颂,你生来就是贱命,说不准到十八九岁,都没人议亲呢。”
可如今,全然是另一种光景。
而事情所有的转折,都从三月,开春之时,入住付家的那位沈公子开始。
夜里,付茗颂拥着被褥沉沉睡下。
许是白日里见了付姝妍的喜帖,她这夜的安神药好似失了效,频频梦起在付家时的日子。
那必定都不是好梦。
一开始,梦境还在洗春苑里。
云姨娘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付姝妍居高临下的嘲笑声。
她跪在长廊下的石阶前,沙粒磨破了膝盖,真的疼,可她哭不得。
紧接着,是那片栽满荷叶、浮着碎冰的池子。
付姝妍昂着下巴道:“付茗颂,你下去给我捡,那可是祖母赏我的链子,找不见我可算你头上。”
倏地,梦境一转,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雕梁画壁,古色古香。
十二名穿着红裙的女子并排站在室内,手持一把黑色折扇,腰肢纤细,脖颈修长,个顶个的美人。
她们腰身前倾,握着扇柄的手伸出,手肘弯曲,维持着舞姿的其中一个动作。
豆大的汗珠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她身形一晃,紧接着藤条便落在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听见有人说,“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
“不,我不是,我不是……”
冬夜里,拥着被褥的姑娘一身冷汗,发丝贴在脖颈间,频频摇头。
她觉得手腕好酸,背脊好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