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道:“……那日我看顾瑛姑娘忙前忙后,心里实在是喜欢得不行,就顽笑说要不请娘娘帮着她做个媒。结果张老太太推辞了,说早就给顾瑛姑娘相看好了人家,等过段时日就给他们成亲。”
俞王妃松了口气,然后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我并非不准王爷喜爱别的女子,只是有些不知根底的人,还是不要随便领进门来。有些女人烟视媚行,那就是乱家的根源……”
郑嬷嬷让她一搅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想了一会儿才道:“难得有个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顾主事人又年轻能干,日后前途远大的很。娘娘不要把目光老局限在内宅,也要晓得些朝堂上的消息,这顾主事就是个上好的人选。”
俞王妃脑子虽然不是顶聪明,有时候又喜欢认死理,但该听劝的时候还是极为听劝。
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却又有些许迟疑道:“你是让我借着看病的名义,先跟顾瑛熟络起来,日后再借她跟顾主事搭上桥。可王爷都不怎么关心朝堂上的事儿,我一个内宅妇人把手伸到外面去,只怕会惹人笑话。”
对于这件事,郑嬷嬷有自己的看法,“按说娘娘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最最清贵不过的职位。可是老大人目下无尘,最不喜欢管闲事,娘娘身后就没有大依仗。往日里浑浑噩噩只顾着夫妻情谊也就罢了,日后小世子出生,咱们多少要为他考虑。”
她最怕就是俞玉妃高傲自大,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就干脆说的直白,“毕竟范庶妃生了端王府的长子,那孩子今年已经七岁了,看起来也算聪明伶俐。若是长大后被人怂恿,想来争这个世子之位……”
说起这件事,一贯以贤惠大度著称的俞王妃心里就窝火。
那范庶妃仗着是宫中所赐,一进门就不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到后来更是使计恬不知耻地爬上了王爷的床,叫人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偏偏她运气极好,一举就怀上了孩子,这就是后来的谡哥。
那时候的俞王妃已经进门好几年,膝下只有大郡主一个女孩儿。她不是没有想过把那个孩子抱过来抚养,但看过几眼后总觉得心头腻歪得不行,这件事到最后只能作罢。
俞王妃无限爱怜地摸着肚腹,“这个小家伙日后才是我的根本,府里这些啥事儿谁爱管就去管吧。你忙完了去传个话儿,让顾瑛姑娘过来看看我。就说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真有些想她。”
郑嬷嬷眉目舒展,“这才对,那些不相干的人由着他们去闹腾。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王妃之位是您的,端王府的小世子只能从您的肚子里出来……”
第二天听闻音讯的郭夫人过来探望,见女儿形容还好,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郭夫人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你这一胎来的多不容易,我在菩萨面前不知许了多少愿磕了多少头,才有了这么一个金疙瘩。如今你还不好生珍惜,偏要跟府里这些妖精置气。怎么这个岁数了,做事还不知道轻重?”
俞王妃被亲娘数落的头都抬不起来,好容易才瞅了个空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有些人那样坏,连我身边的人都敢阴奉阳违。孟嬷嬷在我身边服侍了十几年,我对她跟郑嬷嬷一样器重,没想到……”
郭夫人心疼的不行。
“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的心肝是什么色儿。阿娘也看走了眼,竟不知那个孟婉生了别样猫腻心肠。早知道是这样不分好歹的一家子,我早早就把他们卖到偏远地方去了,还省得我儿遭今日这场大罪!”
这便是生身父母,虽然不时埋怨,但遇着事时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他们。
俞王妃心头感动,拿帕子摁去眼角泪花,压低了声音道:“……王爷也气得不行,听说当时就把孟嬷嬷按在地上打了四十大板。我使人去看了,虽说胸口还有气儿,多半已经不行了。”
郭夫人仔细看了她一眼,“你可千万要想明白了,那孟嬷嬷虽然是你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但犯了国法家规一样不能容。王爷下狠手惩治了她,是因为她犯了大错,不是故意落你的面子。”
正所谓知女莫若母,俞王妃先前就是这样思量的。心想打狗还要看主人,那孟嬷嬷犯了再大的错也要相知会我这个当主人的一声,怎么悄无声息就把人处置了?
这时候听见母亲的问话,俞王妃才知道自己先前想岔了。就不由撒娇道:“我就是生气,王爷不给我面子……”
郭夫人气得狠狠指了她几下,骂道:“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像孟嬷嬷母女俩那种祸害,早早打杀了事!”
俞王妃不敢再犟嘴,就说起了别的闲事。
听到这回的险事,幸好是遇到了工部虞衡司顾主事的祖母和妹妹才化险为夷,郭夫人心中不由一动。未了缓缓拍拍女儿的手道:“若想拉拢顾家人也不是没法子,这件事你不要再费神了,由我来想办法。”
俞王妃满脸狐疑,但郭夫人向来有主见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角色——她说有法子,那必然就是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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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书房
端王府这场混乱在有心人的大力控制下, 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眼看着中秋过后重九又至, 京城的百姓刚忙完做月饼制彩灯, 又忙着打黄糕酿菊花酒。
尽管周家的大小姐周玉蓉下了封口令,但是她主动上门却被人无视这件事, 还是没隔多久就让周侍郎这个当爹的知道了。自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好责备,况且传出去的话也不好听,但别家的儿子收拾起来就用不着心疼了。
顾衡很快发现上头交下来的差事又多又杂,稍有差错就会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工部虞衡司的同僚也不像往日那般亲热, 甚至隐隐有被孤立的趋势。
发下来的薪饷总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克扣,按照惯例领到的米炭丝帛,其品级都有所下降。虽然不靠这个吃饭, 但遇到这种暗地里被人穿小鞋的境况,除了感到恼火之余却没有往心里去。毕竟比起大梦中的刀斫之刑,这些事儿都不能算事儿!
至于荣昌布庄的经营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每日顾客盈门的时候, 就有三两个顺天府衙门里的差役找由子进来巡视。或是吹毛求疵地指摘院子里的排水沟没有做好, 说若是大雨来了, 雨水很可能就漫延到邻家的店铺去。或是布庄的招牌悬挂得过高, 影响了对面酒楼的生意……
顾衡隐隐觉得不对,实在无法只得动用了一回端王的金面,请他派王府总管魏大智到顺天府衙打了一声招呼,这些上不了台面却折磨人的小手段才慢慢消停些。
但就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间, 荣昌布庄附近又开了两家经营模式相仿的布庄。一楼卖些寻常百姓用的布匹, 二楼卖些豪商权贵用的精致之物。反正荣昌布庄卖些什么, 隔不了多久这两家布庄也卖什么。
南月芽胡同, 一身舒适松江布夹衣的端王背着手站在小书房的窗前赏景。
京城的冬天来得早,刚入冬月就下了一场小雪。窗外的小池塘在夏日时还有几分景致,到了冬日就是光秃秃的一片。这处精致的小书房是往日的水阁改建,所以在冬季的时候格外寒冷。但是端王喜欢这里的清幽,闲来无事时就喜欢盘桓在此处。
坐在对面的顾衡实在有些牙痒痒,把手中的账本儿重重一放嚷道:“您也太欺负人了,府上和布庄都没有支应我一份薪俸,合着我就是个做白工的。赚了钱大家分,有事了就让我来扛……”
端王心情甚好的转过身来,往日的冷穆在一团白色的雾气当中柔和许多。
“这些账册我只看最后一页,知道我今年有多少分润就行了。至于其他的自然有你这个急先锋在前面挡着。话说就是因为你招惹了周侍郎府上的桃花,让我和瑛姑娘足足少挣了两成的银子,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顾衡看了端王一眼,气得简直无话可说。心想我不但是个做白工的,还是个受窝囊气的。现在人人都拿这件事来说嘴,就连顾瑛也跟着顽皮起来,偶尔也会不怀好意地揶揄几句,这是叫人苦笑不得。
端王见他头上简直要冒火了,才轻咳一声收敛神色坐下。
认认真真翻了几页帐簿后道:“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布庄利润竟然如此丰厚,即便受到周敏之的打压,生意也没受什么大的影响。那时候我跟你凑股子也没想挣什么钱,没想到现在反成了府里最大的进项!”
说起这件事,顾衡不免得意。
“我家里天生就有做生意的根,我老祖母就用不着说了,就连我妹子这个半路出家的新手都把布庄的大东家当得有模有样。这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一进店里,就指名道姓要我妹子负责接待。她说哪种布好,那些女人就一窝蜂的去买……”
端王看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忍不住泼他几瓢冷水,“如今在你家里,我看瑛姑娘挣得比你都多了好几倍吧?你自个儿那点儿俸禄,到会仙楼点一顿上等席面儿就没了!”
顾衡觉得这位王爷的嘴巴越来越欠了,想当初一副道貌岸然仙风仙骨的样子,远远望着真是恍如隔世。
不知为什么,他却欣赏这样世俗气的端王。
——没有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虽有些架子却并不让人讨厌。在官场上那套虚话听的太多了,就这样少些尔虞我诈凝神苦思,也许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太平过下去也不错。
两个人坐着又商量了一些杂事儿,包括明年春天的时候最好在东城和西城再开两家分店。若是可能,最好在江浙两地再置一些棉田。今年的大捻布连纺带染一共卖出去两万余匹,其利润加起来并不比那些高档布料差。
待天色将黑,顾衡才抱着一堆账本儿施然出了府。如今他不但是西郊别庄上的常客,也是南月牙胡同私宅的常客。来时用不着帖子,走的时候也用不着特意打招呼。
王府总管魏大智瞅了个空,亲自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进了书房,陪着笑脸小意道:“……刚刚什锦胡同那边的范庶妃派人过来请安,知道王爷喜欢清静就不敢多加打扰,临走时把大哥儿的课业留下了。说自从拜了康先生为师,这些日子大有进益!”
托盘里是几张大字描红,笔法虽然看起来稚嫩,但是横撇竖捺已经颇有章法。更何况端王府的长子苏谡今年才八岁虚生,能有这种水平已经令人刮目相看。
端王接过描红一张一张地翻看,到最后脸上终于有了几丝浅淡笑意。
“谡哥小时候何等调皮,加上身边的丫头婆子奶嬷嬷们惯着,纵得他无法无天。自从两年前康先生来后,不光脾气收敛了,也开始知道一些规矩礼法了。在家里可以没规矩,在外面有的是人想教他规矩……”
魏大智摸摸袖子里沉甸甸的绿地织锦缎荷包,面上也浮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可见有个好先生的重要。范庶妃说年底家宴的时候,想好好答谢一下康先生的辛苦。就是不知道府里有没有这个先例,王妃娘娘那里能不能答应?”
端王慢慢抬起黑亮至极的眼眸,又慢慢地嗤笑了一声。
“谡哥儿虽然尊贵,但更要明白他的身份。如今王妃刚刚生产,哪里有精力主持年底的家宴?你到库房里拣些适宜的绫罗绸缎,送到范庶妃的房里。至于康先生那里——送几样稍贵重些的文房四宝就是了!”
魏大智心头一凛,顿时觉得袖子里的荷包有些烫手。
王爷的话里有话,谡哥儿的身份是贵重,可再贵也贵不过王妃娘娘才生的小世子。这时候一口否决谡哥的开蒙师傅参加王府的年尾家宴,就是不想十分抬举范庶妃这一脉。
魏大智腰身弓得更低了,亲自带着两个小内侍把书房里的烛台和香炉用润湿的布巾重新清扫了一遍,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他望着廊桥上方雕刻精美的二十四孝图,心想俞王妃这一胎一举得子,府里最最失落的恐怕就是范庶妃了,只可惜……
这么多年俞王妃生了大郡主之后,肚皮一直没有动静。王府不免人心浮动,往范庶妃面前讨好卖乖的人也越来越多,毕竟她的膝下有王爷唯一的子嗣。
皇家的亲情向来淡薄,外面是大争斗,府里就是小争斗。像另几个王府侯府伯府宗室,哪一年不从后角门里抬出几具尸首!宠妾灭妻的,大妇作难小妇的,庶子勾搭上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庶母的,家家的事儿拖出来都比戏台子上编得精彩。
端王府这还算是好的,全靠王爷嫡庶分明才没有出乱子。
但是俞王妃的肚子一年一年地没有鼓起来,范庶妃一年一年的期盼就渐成真,也慢慢纵大了她的胆子,心里长草般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为王府的世子。谁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多年不育的俞王妃悄悄有了身孕……
孟嬷嬷之女孟婉闯出天大祸事,其背后影影绰绰似乎还有别的手。但是王爷吩咐不往下查,大家伙就只能再此打住。
俞王妃在半个月前于西郊别庄顺利生下了王爷的嫡子。
虽然过程略有些凶险,但是母子均安。小世子只有六斤重,长手长脚皮肤细腻,眉眼也生得极好。听说那天晚上,什锦胡同王府里范庶妃所居的留芳园摔碎了好几套茶具,底下的仆妇们走路时都垫着脚尖儿。
魏大智摸了摸袖子里荷包上精致的纹路,一看就是费了大力气才绣制成的。里面还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被工匠巧手雕成了马上封侯。最为巧妙的是,玉上的一点俏色被雕作猴脸。这个玉的成色不错喻头也好,只是可惜要退回去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若是不能与人顺顺利利的消灾,那么钱财自然不能伸手拿,更何况这里面兴许还有别的心思。魏大智漫无边际地想,在端王府里伺候多年,一定要非常明白且记牢这个道理。
那位康先生听说是济南府人氏,正经两榜进士出身,是两年前自荐到王府里来的。
那时候王爷正在为刚刚六岁生的谡哥儿寻西席。一番考校之后,博学风雅的康先生就留了下来。至于这位康先生中了进士后为什么没有出仕,反而蜗居在一个不受世人重视的王府里,平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康先生一住两年,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每日里除了教谡哥写几个大字外,就是背着手到府外喝喝茶听听曲儿,日子过得逍遥无比。
其实什锦胡同的王府修得也算气派,但端王性子严谨孤僻,嫌这个地方太过奢丽显眼,大多数的时候跟俞王妃住在西郊的别庄上,正经的端王府里多数时候只住了范庶妃和谡少爷两个主子。
王府里的书房正堂名为明瑟楼,一年里倒有九个月是空着的。
魏大智从小在人精子聚集的宫里长大,一双眼睛是淬了毒的,有好几次亲眼看见康先生在明瑟楼周围逗留。就知道这人淡然无为的儒雅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旺炭般的富贵心。
特别是这段时间,康先生和范庶妃私底下悄悄接触过两回。魏大智虽然大多时候跟着端王住在西郊别庄,或是在南月牙胡同的私宅里,但在什锦胡同的王府里还是留了几个得用的人。听了底下几个小崽子们的回报,他也不过是笑了两声。
这世上奸滑若水的人太多,可若是把别人当成傻子,那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所以范庶妃托人送来这块马上封侯的和田羊脂玉,魏大智无可无不可的收下了。不过是帮着传句话,至于王爷答不答应咱家可不敢做主。
果不其然才刚刚提一个话音,王爷就直接了当地回绝了。范庶妃这些年顺风顺水一人趾高气昂惯了,也不用脑子好生想想,王妃娘娘刚刚生下金贵无比的嫡世子,王爷怎么会赶在这个时候扫她的脸?
他细细想了一下,总觉得底下的小子们说话做事不牢靠,就干脆吩咐下头的人备马,准备亲自走一趟什锦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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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松就写到宅门斗去了,咱女主憋屈了,姑娘们多半要骂我。另答应姑娘们的加更,本君记着呢。呃,先欠着行不,家里单位里实在事多。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充分,好吧,我承认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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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