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任欣颖埋头苦学出了不小成效,基础的包花技术都学得不错。

包花用的纸是用竹子作为原料, 用竹帘捞纸,最后还要放“纸药”和染剂的纸, 工艺普通, 但不适合写字。这种纸既比不过天下学子皆爱的连四纸,也比不过朝廷专用的纸甲纸,但看着色彩漂亮,足够使用。

一张纸成本也就一两文钱的事情, 但京城里一碗馄饨也就几文钱。任欣颖不敢多浪费纸张, 学的时候常常将一张纸反复折叠,一直到看不入眼了才弃置边上。

吴掌柜和小吕都是傅府的人, 见着任欣颖这样, 对任欣颖好感颇多, 觉得这姑娘着实不错。

民间学徒制讲究很多, 任欣颖其实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傅辛夷的学徒, 跟着傅辛夷在花铺学本事。傅辛夷这儿暂不讲究学徒规矩,吴掌柜和小吕就没多说。

傅辛夷前一天让人悄悄给封凌送了一封信,说自己花铺第二天就要开业了。她吩咐完都没等人回来通禀就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傅府早上特意让厨房多做了点喜庆的吃食, 连做个包子都要点几个红点在上头。

傅辛夷喝了一碗热粥,又吃了包子和一点菜,将自己腰带松了松才得以从府上离开。

“好饱。”她忍不住打了个轻声的饱嗝,又被自己的饱嗝逗得眉眼弯弯笑盈盈。

今天不是休沐日,封凌白天和傅尚书一样,需要去做公事。中午能休息会儿,但到傍晚才能回家。

傅辛夷坐在马车上,摸了摸自己过饱的肚子,觉得浑身上下全是懒散劲,半点没自己第一家店开张的雀跃。一切都太过顺利,让她没半点紧张想法。

她轻声哼哼了两句,调子是旁边良珠没有听过的调。

傅辛夷至今还是在跟着先生学习的,但弹琴的本事约等于没有,唯有画画、习字进步一天比一天快。习字也仅限是写字,背文章和写诗的本事和弹琴水平不相上下。

良珠觉得这是自家小姐与众不同。

马车停下,傅辛夷先一步出去,提着自己的裙子,脚步极为轻盈。

开店是个喜庆事,她穿着一条特别长的红色琵琶袖滚边裙子,外头还披了一件对襟背子。长裙子是江南那儿的穿法,到了京城新出了加纽扣的古怪制衣方式,竟是没用系带,看着极为修身。说来好笑,这裙子的样式是江南所说的仿京城款式,而到了京城又成了江南流行款式,似乎仿着别处才是好的。

对襟的背子则是透明薄纱,穿了和没穿差不多,能将下头的长裙看得清清楚楚。透明薄纱对襟背子在夏日是很常见,但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法,全京城也就傅辛夷一个。

反正平日穿衣服多是宅在家里,她穿衣不伦不类的次数多了去了。平日里埋头在院子里刨土最喜穿的还是那些个耐脏的束口上衣和裤子。

傅辛夷一下车,花铺里吴掌柜就眉开眼笑迎上来了。

开业第一天要多说讨喜的话,吴掌柜笑着拱手:“傅小姐开门红,已有了一个酒楼的大单子。”

小吕正在将插好一堆花的高竹篮搬到门口:“傅小姐,您看这样行么?”

高竹篮里插的都是鲜花,从剑兰、百合到菊花和香石竹,层层叠叠铺设上去,大朵大朵看着就漂亮。绿色的散尾叶在边上衬着,让鲜花色彩更加出众。

一份花篮看着能让人眼前一亮,两排花篮则是让人觉得这花铺底蕴十足。

傅辛夷笑着点头:“嗯,好看。”

任欣颖今天也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喜庆的衣服,紧张拿着托盘走出来。托盘上用红绸缎垫着,上面放着一枚火折子:“小姐,。”

吴掌柜给门口竖了一根架子,架子上垂下来一串红炮仗:“我看别家开业都这样,咱们花铺也喜庆喜庆。”

欢欢喜喜过大年啊这是。

傅辛夷拿起火折子:“成。”

火折子是竹管的,里面塞了不少火丨药粉。傅辛夷拔开盖子轻微吹了一下,立刻就起了火星。她将火折子放到炮仗下,点燃。

点完就跑。

一大串的炮仗很快“噼里啪啦”响起来,带着浓烈的白烟,让人根本看不清四周。还好他们开店仓促,这么早根本没有什么人,所以对客人没任何影响。

傅辛夷喜欢这种热闹,跑完一点后堵着耳朵朝着花铺门口看。

白烟滚滚,烘着周边的花篮,让整个铺子看起来仿佛是云上的店,而非凡间该有。

声响巨大的炮仗声,总归还是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京城老百姓喜欢凑热闹的很多,忍不住就朝着这头张望,走过来好奇问了一声:“这新开业什么店啊?”

问完发现炮仗声音太响了,他不得不大声一点吼:“这什么店啊?怎么没几个人?”

良珠在边上大声回过去:“花铺!信风阁!”

花铺?卖花的?信风阁又是什么玩意?

围观的人摸不着头脑,留下来准备等下进铺子里看看。

有了一个人,很快就引过来第二个人,转眼陆陆续续有五六个人守着炮仗声结束。他们好奇打量着傅辛夷,不清楚傅辛夷是专程来的,还是和这家花铺有关系。

有人和傅辛夷搭话:“小姐,太早了,店外都没什么人过来。”

傅辛夷笑着应声。

她还怕人太多店内应付不过来。

炮仗声结束,傅辛夷往店里走。

其他人见傅辛夷往里走了,也纷纷凑过来。

吴掌柜会说话,见着有客人,忙含笑招呼起来:“今新铺开张,大家都可以进来看看。主要就是卖花,其次还卖画。要是您等家里或者店内要花布置,那稍微贵一些,我们能给您弄全京城独一份的景致。”

几个路人听说独一份的景致,兴趣来了点。

“有点意思啊。”

“是说像布置院子么?我家才三口人小屋子,用不着了怕是。”

“那买点花回去也成。这花怎么卖啊?”

吴掌柜忙给人说价,迎着人进门。

花铺门口满地红炮仗的碎屑,两排花篮看着有些壮观,让人一入眼就被镇了一下。等人踏进了屋子,那就忍不住要瞪大眼张大嘴,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

满目鲜花绿植。

掌柜柜台后面一面墙那都是绿的植株,两侧有摆设架子,零散放着几盆完整的花。墙面上挂着巨大的花画,每一副上头瞧着可都是真花。

错落有致的竹篮摆放在店内各个地方,里头放满了花。有单支包裹好的,还有一整捧包裹好的,也有没包着,单纯是剪切下来的花。

店铺中央有两幅画不一样一点,两幅画都搁在展架柜子上。两幅画下头都写了名字,还标了非售品。人们靠近一些,能看见厚重的画框里塞满了泥,一副是养了月季的,叫《四季》,另一幅是绿色的,叫《长青》。

本来要用多肉展示的《长青》,由于暂未寻到多肉,至今只能用寻常的绿叶植物来放。

屋内有灯盏,外头沾了不少的花瓣。屋子上头还绕了藤蔓,偶尔垂落下来几缕,和整个花铺融为一体。墙面零散处还有零散的花枝凑在那儿。

清早的阳光从巨大的窗户和正门洒进来,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充斥鼻翼间的香味,馥郁芬芳却不会让人觉得心生厌烦。

普通百姓没进过富丽堂皇的奢靡酒楼,寻常去的铺子不是循规蹈矩整齐放着自家卖的东西,就是杂七杂八把东西都堆在一块儿让人自个寻。吃食铺子更是油腻得多,充满了烟火气息。

但信风阁花铺不同。

这儿恍若是异世仙境,只应天上所有,不该凡间能见。

一群人见了这样场景,第一个是觉得自己不该踏进来。他们恐怕买不起这儿的东西。

小吕和人介绍着花:“今日开业,小支的五文钱一枝花。您任意挑。大支的十文钱一枝。买多了成一束,折价,只要原价的七成。”

画是另外的价,面前这几个看起来都不是太富裕的人家,暂且不用说,免得吓到了人。

几个百姓要是先听价,恐怕不会买了。但见着了花铺里头这样的装扮,便觉得价格还算合理,忍不住开口:“那来一枝花。五文钱的那种。”

小吕将纸包好的一束花递给了这位:“您看喜欢么?”

哟,还是用纸包的!

五文钱值了!

第96章

对于有钱人而言, 五文钱根本不算钱。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 五文钱稍贵,但是从傅辛夷装修如此夸张的花店中卖出, 又是用纸包的, 看起来鲜艳昂贵,总让人觉得是值了这价的。

这就像一个包子, 普通小铺子里卖两三文,大家价格觉得还成, 味道还好, 挺值。隔壁大酒楼,其实一样料的包子,用油纸包着,捏得好看了些, 卖了五文钱, 大家觉得也值得。

看着舒坦,大家知道你花了心思在, 当然会乐意多花一点点的小钱。

几个人晃悠了一圈, 每个人出去时都至少拿了一支花。

傅辛夷见着是有人买的, 相当开心:“掌柜, 生意不错啊。”

整个花铺装点得极为细致, 站在花铺里的傅辛笑起来就像是小花仙一般。

吴掌柜知道自家小姐好看,但也知道傅辛夷真的没心眼。他晓得傅辛夷现在能看懂账本,有认真在学,便耐心向傅辛夷说:“小姐, 我们按月按年来算成本,一天只进账几百文钱,这是没法回本的。花放时间不长,我们又要维持店内一定数量的花,这很不容易。”

小吕在边上帮傅辛夷说话:“掌柜,小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大生意还是在画上么?”

吴掌柜摇头:“小生意也要顾着才行。花画要是来不及做怎么办?小姐万一生病了、成亲了怎么办?要是小姐一忙,我们花铺就生意亏损,那还怎么长久做下去?”

傅辛夷觉得这话和傅尚书当初的话很像。

店铺想要盈利更持久一些,就不能满足于当下,更不能不想长远发展。

任欣颖在边上欲言又止。

小吕心细,见任欣颖有话要说,开口问了一句:“任姐姐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一旁站着的任欣颖。

任欣颖被大伙儿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惊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觉得我们开店太仓促了。别人都不知道我们花店开了。光是傅小姐的名头,其实在京城就很好用。”

“开业是仓促了点。”吴掌柜笑了下,“人少也好管。今个再看看会不会人拉人。要是到了下午没人来,我们就去酒楼走一趟。”

傅辛夷点了头。

她做花画顶多在官家女眷之间,而她要是给酒楼布置特殊一些,就能直接在百姓堆里打出活招牌。谁去吃饭都会惊叹好奇,能知道傅府傅小姐的花铺承接哪些个生意。

她是不想让开业这天人挤人,但也不想让自己的花铺说亏本就亏本。

傅辛夷见现在没什么人,朝着任欣颖招了招手:“来,今天我再多教你点配花方式。这算是插花艺术。”

任欣颖眼睛一亮:“好。”

后来的插花,多是用特制花泥当做底基。花泥制作需要的材料很轻,傅辛夷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又不能用真泥来替代,所以自己没做过,也没画过图纸。

而包花和在花瓶里装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插花有异曲同工之处。

傅辛夷能教任欣颖的,就是没有花泥的普通插花艺术,如同她摆在门口的那些高花篮。

“门口花篮是阶梯式插花方式。阶梯就是和楼梯一样,我们一层层往上去。”傅辛夷取了花,在一个高竹篮那儿试手给任欣颖看。

她动作很是随意,几乎全凭借着自我本能在创作着。没有什么刻意的先后,要是碰上色彩不满意的,当场临时换一个。

当花层层叠叠有序扑上去了,任欣颖才注意到傅辛夷选色是有渐变的。黄色和红色并不会直接碰触在一起,中间必然会有橙色作为过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