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熙的晚饭是牛肉和沙拉,他在这部戏里演的是好大喜功又霸气十足的隋炀帝,对于演惯了温文角色的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突破,在这里突破完了,他的下部戏要演一个勇敢坚毅还有点身手的地下党,所以,现在还在体形塑造期的他也得开始健身加增肌了。
看着他的餐盘,池迟就想起了曾经被蛋白质支配的恐惧。
好可怜,再吃口甜品压压惊。
“唉?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怎么了,看我老曹现在每天牛肉牛肉,你也跟着幸灾乐祸啊。”
女孩儿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又擦了擦嘴才开口说话:“我去年被人盯着不能多吃的时候你不也当着我的面天天吃肉么?”
“记仇!你这是记仇!唉,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小心眼儿啊。”
曹熙一脸识人不清的悲痛,还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来增加自己的情绪感染力。
而作为观众的池迟不仅无动于衷,还又吃了一口泡芙,还是狠狠的一大口。
“都成了大明星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别做这个样子,让别人拍下来了可就不好了。”
环顾四周,曹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池迟对他笑了一下:“拍一万张丑照也不能绝了往我面前送的剧本,何必让自己过得那么累?”
前一段时间和宫行书的相处,让池迟了悟了一个让她曾经忽视的道理,她所求的演戏,那么在演戏之外就尽可以随性一些,让自己舒服,让自己能尽快地调整状态演一部又一部的戏才是重点的,那些给外人看的样子,也不过是样子而已。
“你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大腕儿的样子了。”
曹熙深深地看了池迟一眼,这个女孩儿的成长方向,也是越来越让人惊奇了。
说实话,虽然曹熙是兰月的人,去年除了《凤厨》之外,他也是靠了兰月拍的《英雄血》一炮打响飞升一线,但是《平阳公主》这部戏要不是敲定了池迟来当主演,他自己还真不愿意来客串。
倒不是说他忘恩负义,而是哪怕他现在都四舍五入快四十岁了,红起来的方式却跟那些小年轻儿们没什么两样。
年轻的小姑娘们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开口一口一个熙哥地叫着,天天表白,天天说爱死他了。
这就是粉丝文化,一群人关注着他,恨不能为他生也为他死,同时,也隐约希望自己的人生能与他的产生牵绊,希望他今天就能红遍全国拿影帝,明天就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对隋炀帝这个角色感兴趣,他也要考虑粉丝们的心情,给池迟当配角没问题,给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当然,曹熙也可以完全不考虑粉丝的想法,但是他的站台身价从去年年初的十万到去年年尾的两百万,这中间巨大的差额是不是与他的那些粉丝有关,曹熙自己说不上来,但是他也不敢担着风险去尝试一下。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也没人会跟自己在圈儿里的地位过不去。
他曹熙,归根到底不过一个凡世俗人,演自己的戏吃自己的饭,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别想他干。
“什么大腕儿啊,就是求的少一点儿,想得少一点儿。我在这儿吃饭是因为风景好,我笑是因为开心,就这么简单就行了,过麻烦了心累。”
池迟说得清清淡淡,趴在她脚边的小嫌弃蹭了她的脚两下,她抬了抬脚,用脚尖儿蹭了蹭小家伙的下巴。
曹熙笑了笑把话题转向了自己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女儿。
“你看,可爱吧,我家小雨点儿将来一定是个大眼睛的丫头,随我!”
池迟看着似曾相识的照片,眨了眨眼睛。
好像她一个月前就不看朋友圈儿了,因为曹熙这个晒娃狂魔恨不能把朋友圈里塞满自家女儿的玉照。
“是好看……呵呵……”
吃完了饭,告别了跟别人约好要下棋的曹熙,池迟牵着小嫌弃往现在还灯火通明的拍摄场走去。
在拍摄场,封烁和傅明楼他们正在拍一场很重要的戏——李渊起兵。
李渊为什么起兵,在历史上也是一件众说纷纭的事情,“抢功皇帝李世民”(方十一语)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说是自己劝说了自己的父亲起兵反隋,可是从历史脉络上来看,李渊招兵买马非一朝一夕之功,显然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更重要的是,史书上很多地方都表明李渊为了能够起兵成功和突厥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是李世民撺掇了他爹起兵,那这个“媾和突厥”的罪名是不是也要分他一半儿呢?
所以,方十一一反很多文化作品里塑造的“刘备式”李渊,将李渊刻画成了一个有手段、有谋略、也狠得下心来的开国皇帝。
这是一场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戏,李渊先是说隋炀帝派到晋阳的官僚私通突厥,将两人和他们的手下都斩首于阵前,接着又从这两个“叛臣”说到了当今天下“豺狼充于道路”的惨状,最后将矛头直指隋炀帝杨广……这才正式起兵反隋。
在这几年中看起来游手好闲的李世民在此时才展现出他的另一面——他所结交的豪侠义士纷纷带手下加入到了李渊的军中,一时之间在军中风头无两。还被李渊直接册封为右领军大都督。
这场大夜群戏很不好拍。
池迟坐在米子明的旁边一粒一粒地掰着石榴吃,一边吃一边看他们拍戏。
小嫌弃的嫌弃脸随着她长大之后越发的特点鲜明,眼巴巴看着石榴的样子倒让人觉得它在嫌弃池迟吃水果不吃肉。
好在池迟既然叫她小嫌弃,自然知道自家的狗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掰两三粒石榴扔她嘴里,权当让她尝个甜味而已。
米子明在监视器的前面根本坐不住,拍的时候就站在摄像机跟前看直观效果,无比让这些人把他想要的那种热烈气氛烘托起来。
池迟像模像样地坐在监视器前面,要是觉得哪里不对还会跟米子明说。
“你要是想以这个灯的光源来衬托这几个人的样子,那灯后边这几个人的排位就得再调整。”
对着米子明画的分镜看着镜头里的真实效果,池迟提出了很多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那如果把这个人和这个人做了调整,这边是不是就显得散了?”
“不会啊,这样的构图正好突出了李渊和李世民,你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么……”
一老一小讨论着下一场戏的站位,旁边的傅明楼坐在他助理搬过来的椅子上无奈地摇头:“老米已经挺能鼓捣的了,我看池迟也不是个消停的,他们俩碰一块,就是折腾咱们了。”
封烁这几天换季肠胃又不太好了,窦宝佳给他带了些桂花茶过来,倒出来一杯都带着桂花的香气。年轻的男演员把倒出来的第一杯茶递给了傅老师,第二杯才捧在了自己的手里。
“您刚刚那段戏台词把握的真好,铿锵有力,一气呵成。”
足足三百字儿的台词,感情和逻辑都层层递进,傅明楼能一遍就说下来,无论腔调还是姿态都极有开国之君的风范,让封烁实在是佩服之极。
“别来抬举我,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叫我们什么老戏骨,一听就知道我们老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才把戏给演出来。其实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好有坏,慢慢自己琢磨,一遍遍地练,把脸皮练灵光了,把脑子也练灵光了,戏就会演了。
不用说别人,你看池迟,前几天那场城墙退匪的戏,那也是四百多字儿一气儿说下来,每个字儿都能带着筋骨皮,她去年的电影还没到这个程度呢,这才大半年就进步这么大,那也是下了真功夫的。”
啜一口桂花茶,傅明楼长出了一口气。
“我依稀觉得她那段戏有点栾震老师的影子……”
提起池迟,剧组没有一个人不是夸的,说她人和善,说她戏出色,说她是个规规整整让人放心的演员,能撑起《平阳公主》这部戏的那根骨头。
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人,封烁的心里不再有他和池迟两个人之间差距的惶恐,只剩下了纯粹的开心。
就像现在米子明到底又去调整阵列的站位了,池迟被傅明楼叫了过来。
“小池,你看了我刚刚那场台词了么,怎么样,是不是也有栾震老师的味道?”
“看了呀,您演得真痛快。”池迟怕小嫌弃在拍摄场地上撒尿,就把她留在了导演棚里,跟傅明楼和封烁打招呼的时候她还没忘了回头看看小嫌弃有没有听话,“栾震老师的那段《自我独白的独白》一千四百多字,连说带演都是精彩到经典了。您刚刚那段台词习惯性地把尾音往回收,要是再提一下就更像他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学了他的,栾老师啊,现在年轻人都没多少人知道了,那是真的话剧大家,四十年前的一幕独角戏,让多少人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我看你台词功力进步了不少,怎么,你也去对着那段苦练了?”
傅明楼还记得自己当年练那段戏练了足足半个月,如痴如醉茶饭不想,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在演戏的过程中加上自己的琢磨,台词的功力一下子就提升了。
池迟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嗯,以前就练过,去年开始在B影上课,专业课老师又提了一句,我就又练起来了。”
以前……就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久远到那段传奇的表演还不能在小屏幕上展现,有人对着录音机反复揣摩,一遍,又一遍。
封烁在一旁面带微笑默默地听着,记下了人名和作品名,今天晚上回去他就要找这个资料看起来了。
要开拍了,池迟作为“闲杂人员”也要被清场,临走之前她敲了一下封烁肩膀上的盔甲对他说:
“要是你们结束的晚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餐厅给了白石榴,我先放导演棚了,你记得拿着吃,或者让你助理先替你收起来,米导血糖高,我也不忍心让石榴一直馋他。”
说得如此体贴,仿佛刚刚和米子明讨论的时候故意拿着个散发着甜香味儿的石榴在别人鼻子底下转的那个人不是她池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