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皇上都回来了,皇宫里面当初没跑掉的宫女太监后来都死了,从宫里被一车车拉出来的尸体臭气熏天。
太后?皇上?
在基本的温饱被满足了之后,陈凤厨又开始考虑给关锦程伸冤的事儿了。
“你知道登闻鼓么?”
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头看着掌柜,倒让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掌柜顿了一下。
“知道啊。”他说,“有个衙门叫通政司,那边有个鼓堂,就是敲登闻鼓的地方。”
旧日里说书人的那些故事在陈凤厨的脑袋里来回地旋转,那些故事里有被拦下轿子后就会为民做主的皇上,有千辛万苦去往京城击鼓鸣冤的苦主。
在经历了无数的颠沛和辛苦之后,登闻鼓的传说成了陈凤厨心里能够为关锦程伸冤的唯一途径。
皇上已经回来了,他击鼓鸣冤的日子还远么?
年轻人的脸上漾出了一点笑,好像他终于从黑暗的尽头挣扎出来了,光明,已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那什么司在哪?”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渴盼像是被突然点亮的灯。
“早就没了……”掌柜没有看到陈凤厨的神情,他拿起了一根劈好的柴在手里把玩着,“先帝爷出京去承德的时候通政司就让洋鬼子烧了,现在哪有钱管什么登闻鼓啊。”
柴火被掌柜随手扔在了地上,前头有人送了新的肉过来,他要去对账,王公贵族们也都跟着太后和皇上回来了,有了老客人们捧场,似锦楼的生意很快就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因为那几位新来的名厨手艺绝佳,那酒楼热闹显然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他带着对未来憧憬得意离开的身后,是那个瘦弱的年轻男人的背影。
他用两只看起来细弱的手举着斧头,斧头刃上架着一根没有被完全劈开的柴。
陈凤厨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那双握着斧头的手抖了抖,才让柴棒无力地磕在了木墩上,柴没有被劈开,他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的头彻底埋进了肩膀里。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很安静,像是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墓穴,再次安葬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样近乎停滞的寂静只存在了了短短的一瞬,那双手又举了起来,重重地劈了下去。
木柴应声而裂,落在了木墩的两侧。
一根柴,又一根柴。
劈柴的声音越来越快,陈凤厨的背慢慢地挺直。
那个身影仿佛在说,他已经无数次从希望中收获了绝望,又在绝望中努力地挣脱自己的悲剧。
从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这场戏结束,池迟暂时离开了《凤厨》剧组,赶往京城参加《跳舞的小象》首映礼。
作为在这一年中难得几部让路人说得出名字的电影之一,《跳舞的小象》真的是非常低调的,无论是宣传还是广告都很少,就连首映礼只是在京城稍偏的一个酒店租了个不大的大厅。
有业内信誓旦旦地说是时间问题并不是主办方刻意低调,毕竟一个月以前才订下了电影上映的时间,仓促点也正常。这种说法有很多人赞同,也有很多人表示了质疑,这年头连大学生们搞个餐聚的规模大概都会跟这个首映礼差不多了,这到底是时间的原因?还是态度的问题?或者别的原因?
闲人们只管猜测,那首映礼,就这么“低调”地举行了
时间虽然紧迫,场地虽然不大,当天到场的记者的数量可不少。
原因当然是那些可能会来参加首映礼的人。
一些电影研究协会的老专家们纷纷来捧场,他们中有很多都参加过《跳舞的小象》内部看片会,对于这部电影他们都是持肯定态度的,现在载誉归来,他们也是得来表示祝贺,顺便感叹一下自己当初的慧眼识珠。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就算当初的夸奖不过是跟风而为,现在也要表现的自己是从一百年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部国产电影横空出世一样。
这些人自然不是记者们追逐的目标,记者们懒洋洋地拍几张照片,问几个客套的问题也就过去了。
荆涛,有安澜,有柳亭心这几位牌子硬的大咖早就说过要来,也有封烁、邓子宸这样的顶级偶像,还有唐未远、刘方宇、孙莹、方栖桐、木微微……
这些新生代的人气演员,说白了就是荆涛工作室、安澜工作室旗下的年轻演员,老板都来了,他们当然得来。
再加上与电影的联合发行方唐宋影业交好的几位中年演员,看电影之余也来拉近一下和别人的“感情”。
封烁是所有人里面肯定要来的一个,他和池迟共用一个经纪人在业内早就不是秘密了,于公于私当然都得来捧场。有传闻说他现在拍的那部安澜的电影就是池迟牵的线……嗯,一个是新生代人气偶像、一个是最年轻的顶级影后,这两个人要是共享了一套资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心里画个十字架。
虽然已经有确切消息顾惜在国外拍戏,不可能赶回来参加这场首映礼,现在这些人已经足以让整个首映礼熠熠生辉。
更别提还有杜安带着自己一些老朋友的意外亲临。
整个首映礼没有什么特别的红毯仪式,一群人也没什么先后次序,谁来了就直接进场,让堵在门口的记者们连摁快门都来不及。
柳亭心果然来了,和她相伴而来的是屏光影视的总经理白丛凯,看起来斯文冷静的男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柳亭心的经纪人。
柳大影后一如既往地气势逼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身衣,外面搭着金色的披肩,头发挽在头顶露出了犀利的眉目,面对记者们的围堵她连个眼神都欠奉,几乎是拽着自己的男伴进了酒店。
在她来了之后之后,记者们几乎要垫着脚等剩下的人了,一个影后来了,下一个影后还会远么?
先到的是荆涛,身后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刘方宇、木微微,他进场之后十几分钟,安澜和封烁联袂而来。
一个小记者咔嚓咔嚓光顾着拍照了,等到封烁他们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满脸的懊悔。
“哎哟我去!活久见啊!这是荆涛和安澜一起参加了首映礼?”
“废话。”
有人白了他一眼。
“一起参加了个首映礼怎么了?前一阵还一起拍电影了呢,你们主编让你们在娱乐新闻里面提了一个字么?干咱这一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懂?一惊一乍净说些没用的。”
刚入行没多久的小记者愣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继续看向停车进场的位置。
别的记者也都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所谓“不该说”的,自然是那段旧情。
安澜和荆涛的往事在几十年前轰动了全国,当时几乎所有人都骂他们是不道德的小三和伪君子。轰轰烈烈闹了一年多,安澜突然慧剑斩情丝,毅然出国深造。
小报儿记者们跟在她身后拍了整整八年,历经五六个国家,都没有拍到她再见荆涛。哪怕荆涛的妻子去世,哪怕终于恢复单身的男人买下全国报纸的头条向安澜求婚,哪怕他假装自己得了精神病,安澜都不为所动。
往事随风而去,徒留岁月里的唏嘘,转眼间两个人都已经走进了人生的后半段,当年放纵不羁的荆涛成了一个稳重的影坛前辈,当年高傲又热情的安澜成了一个象征着女性优雅和艺术进取的符号。
当年诅咒他们应该终生不幸的人都也老去,随着时光的变迁他们看着荆涛的痴狂,看着安澜的冷淡,甚至对他们的结合表示了期待和祝福——这些迟来的善意也都已经过去了。
影帝和影后的爱情早就被时间遗忘,年轻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就算偶尔听闻,也不会往心里去。
一辆白色商务车滑到了酒店的门前,最先下车的是池迟,温新平和他的妻子还没弄明白这辆高级的商务车应该怎么开门,只能等着她来解救。
女孩儿笑着把车门打开,像个一位绅士一样地扶下了陆女士。
作为导演的温潞宁在首映礼的当天依然没有出现。
按照陆女士的说法,温潞宁能有理有据地说服他们自己不来参加首映礼,这就足够让他们放心了。他到底来不来,根本不是重要的。
当那颗作为标志物的光头出现,在场所有的闪光灯都亮了起来,池迟体贴地用一个帽子遮挡了一下陆女士的脸,对着媒体们歉意地笑了笑:
“我们剧组的财务总监兼后勤主管不是很适应镁光灯,还要麻烦大家谅解一下。”
记者们挺给面子地退后几步,看着她和温新平一左一右护着陆女士往前走,就好像池迟不是拿了影后的本片主演,温新平也不是刚创造了投资奇迹的电影制作人,他们保护的那个人,才是整个电影的核心。
池迟今天穿的是无袖衬衣搭配了一条带流苏的牛仔短裤,修长的大腿露在外面,脚上蹬着一双极简风格的矮靴。CH家对她腰部的偏爱早就不是秘密了,今年秋冬才会推出的皮质镶金属环扣的腰带现在已经挂在了她的身上。
这回池迟的脑袋上没有纹身,倒是在一只手臂上戴了一摞金色的手环。
“池迟,你今天怎么没有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