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半个知己”演戏加上老杜送来的一条路子,她就愉快地来了。
另一个池迟认识的人,是金大厨。
铁塔一样的金思顺金大厨是杜安特意找来的“老朋友”。
池迟这才知道,十几年前其貌不扬的大厨子就以武术指导的身份和杜安合作过,这次来也是特别出演,出演一个反派匪头,被英王招安之后奉命来招揽申九。
从前途无量的电影武术指导到小餐馆里的厨子,金思顺的人生经历也丰富到足以成书,沉寂了这么多年,还是他先找到了杜安,拜托他照顾一下跟自己也有几分师徒情谊的池迟。
杜安当然不会告诉金思顺池迟在自己手里人变瘦了,皮变黑了,每天跌跌打打伤痕不断,他笑眯眯地对金思顺发出了邀请,请他来客串一个武打的角色。
金大厨到底不放心池迟,就答应了。
看见池迟的时候,金大厨还好,柳亭心的那个语气那个神态,简直就是在指着杜安的鼻子痛骂他摧残未成年少女。
小心翼翼地摸着池迟的脸,她真的是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几百上千块钱一张的黄金面膜,那么一大堆的保养品,我们好不容易弄出了个白瓷娃娃一样的小丫头,就让杜老头子给这么糟蹋了!哎哟,让顾惜看见非发疯不行。”
看见他们两个人,池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被柳亭心捧着脸吃着嫩豆腐她还对着金大厨笑。
金四顺的脸黑如锅底,看见池迟手上受的伤,脸色又沉了几分。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杜安被人当面问候了几十遍,他一直笑眯眯地完全不以为意,还跟两个气势汹汹的“家长”说:
“当演员总是都要吃苦的,在我手下吃苦,至少还有好电影能拿出来,璞玉也要好刀才能琢磨出来嘛。”
杜安接受的“问候”起码还是有声的,热热闹闹的一阵过去了,他还是大导演,柳亭心和金思顺还是来客串的演员,你好我好大家好,拍戏最重要。
唐未远所接受的“照顾”就全是无声的,连个能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照顾他的人,自然是柳亭心。
……
慢慢地,闻人令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摇摇晃晃的山路,而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陌生的女子两腮带笑艳若桃李,但凡男人对着她都忍不住心旌摇荡。
“公子,你终于醒了。”
看着闻人令渐渐苏醒,巳五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药碗,动作轻盈又娇媚,像画上仕女,是云中仙子。
柳亭心的动作那么美,唐未远却忍不住在心里叫苦,对方的台词说早了,他的那句“这是哪里”跑到了后面,只这一点改变,就让闻人令这个有点警觉心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容易被美色所迷的孟浪之人。
但是导演没有喊cut,他就必须接着演下去。
年轻人有点惊惶地看着房间的四周,并没有一直看着面前的女人,他有点磕磕绊绊地问:“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女人粲然一笑,“终归不是无间地狱,就是最好了。”
巳五端起药碗,再次凑到闻人令的面前,目光温柔又恳切。
“公子先喝了药,我好不容易把你救醒,是绝不会再害你的。”
只有天知道她靠着这幅美艳又温柔的样子杀了多少人。
她的身后是轻纱幔帐,微风抚动着纱帐透出了层层叠叠之外的天光。
还有那个劲瘦的黑色人影。
“别在我的面前玩把戏。”
那人这样说着,声音有点低沉,显然惯于沉默,说话这种事儿,都做得生涩。
听见这个声音,闻人令立刻坐了起来,他知道那是谁。
“狐、狐仙……”
当日夜访山间孤庙,他被倒悬在树上的人影吓到,把别人当成妖怪,那人救了他,没让他在慌不择路之下掉下山崖。为了致谢,闻人令在庙里又呆了几天,却突然周身无力,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扛着他下山。
狐仙大人又救了他一次么?
书生抻着脖子使劲儿往帐幔外面看去。
“狐仙大人,晚生谢你多次救命之恩!”
巳五的眼神从书生的身上轻轻掠过,转到申九所在的一侧,目光中已经带了点晦涩。
“狐仙,天下第一杀手申九,居然会被人叫作狐仙。你这个蠢笨的书生……”
女人抬起过分苍白的手想拍在书生的脸上,眼波轻动,又轻轻放下了。
“如果不是你一直呆在杀手往来的送终庙里,又怎么会被来往的人下了毒。”
天下第一?杀手?下毒?
这是一个书生从不曾接触过的世界,他呆了一下,十分认真地对巳五和几步之外的申九说:“纵使不是狐仙,也是……申姑娘……救了我。”
“申姑娘,哈哈哈哈哈。”女人终于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揭开层层幔帐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就靠这一连串的动作,她成功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掌握了整场戏的节奏。
“这世上有人叫你申姑娘……”
申九巳五都是代号,九个女孩儿从小被主人训练成杀手,申九是她们中年纪最小,武功最高的一个。
被打趣之人不为所动,她的剑被她抱在怀里,就像她的神思永远被禁锢在她的心里,其余的“同伴”们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慢慢从门外移到女人冶艳的脸上,带着无声的气势,如同海天一线之间,巨浪汹汹而来,不紧不慢,自有其威。
就这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她是个杀手,极高明的杀手。
收敛了笑容,巳五依靠在申九的身上,手指在距离她脸极近的地方轻轻描绘着。
在外人看来,是她在和这个沉默的女人调笑,其实她是在挑衅,一双柔荑苍白甚至带着青色,指甲带着点点不祥的幽光,正是一双杀人的毒手。
申九没理会巳五,如果巳五能杀了她,世上早就没有申九了。
“书生,狐仙,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小情儿才装神弄鬼杀了主人吧?”
巳五是锋利的,也是妖娆的,像是一条吐信的美人蛇,她在等着申九的回答,眼神里轻微泄露的阴狠带着别样的意味。
坐在床上的闻人令已经被彻底地遗忘,在这里,他是有两句台词的,现在却根本说不出来。
没有人希望一件道具发声,现在的他就是个道具。
无论是那戏中的人,还是戏外的看者,都无视了他。
全场都在等着看申九的反应,巳五那种带着血沁着毒的气场撩拨了所有人的神经。只有那个静默的女人依然站在那里,蛇攀树,她是树,血溅雪,她是雪,她在,自然而然地在着。有她在才有毒蛇可攀、鲜血可洒之处。
申九歪了下头,她的脸瞬间和巳五的脸贴得很近。
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暗粉色的嘴唇对着妖娆的红唇,麦色的皮肤对着羊脂般的面庞,冷静也清净的双眼对着浓艳的明眸。
在这样的对视中,申九的目光依旧澄澈,却像是亮出了一柄绝世好剑,带着夺人心魄的冷意。
巳五的神色反而起了波澜,那是因为她感觉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