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记得几块饴糖,我却只记得小时候在神庙独自学习的光阴。”
挟持着她下巴的女人猛然凑近,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凝固在她的脸上,磅礴的压力顿时侵袭着她的全身。
柳亭心是故意的,她故意在这段属于玲珑的独白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是在实景拍摄中,她的动作幅度和气势会更加吸引别人的眼球,就像现在,费泽等人看着她,恍惚就要忘了去听玲珑到底说了什么。
这时,女孩儿缓缓抬起手,她的双手洁白修长,拿过龟甲,抚过神树,焚过沉香,现在它们缓缓张开,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随着她的动作,人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珑的身上。
玲珑垂下了眼眸。
“神庙里的老师一年都不见得给我一块糖,就算给了,我也会偷偷奉献给树神,我想求树神让阿妈来看我……”
女孩儿的样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随着她的语言,人们仿佛能看见那个跪在树前用仅有的一块糖祈愿的小女孩儿。
“一年又一年,阿妈没有来,姐姐也没有来。”
她的声音带着仿佛具现化的哀戚,伴随着垂眸敛眉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着这些话,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了。
这时,那让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试探式地抬眼,观察着珊瑚的神色。
珊瑚终于松开了玲珑的下巴,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珑却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拥抱着自己的姐姐。
池迟拥抱着柳亭心。
“我只是为了给王准备生辰的贺礼,毕竟是我成为祭司的第一年,刚刚没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说几句话。”
女孩儿的语气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窃窃私语。说是似乎,是因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个妹妹对自己信赖的姐姐的眼神。
她们身高相近,同样体态修长,她们一个清贵出尘一个气势威严,拥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却也同样的熠熠生辉。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静谧和谐中,珊瑚再一次地出声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华丽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对我使心机。”
珊瑚推开了玲珑的手臂,用比刚才更加摄人的目光逼视着她。
“你这点心机如何能骗得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那个外来者迷的神魂颠倒。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对阿娘的那点孝心,就回去把那个男人杀了,女儿国就不该有男人!”
玲珑悄然后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紧逼,那见惯了血腥杀戮的目光是那么的具有震慑力,女孩儿终于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儿,像是从天上跌落凡间了一样,那些圣洁与骄傲在一瞬间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却突然生动了起来,不再像是刚刚那个隔绝尘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让我当祭司。”她的声音如泣。
“我的姐姐,对我的关心只是为了让我杀掉我爱的人。”她的声音如诉。
“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来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守着树神,坐在神庙里喝着他泡的茶听他讲有趣的故事,这样也碍着你的眼了么?!”
祭司仰视着将军,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尽忠职守的大、将、军?”
【珊瑚和玲珑对视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你好自为之。”
看着珊瑚的背影渐渐远去,玲珑脸上的哀伤也好,怨愤也好,都消弭无踪。
“这个世上,”她的声音轻柔地宛若叹息,“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静。
池迟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地站在顾惜的旁边。
宁澜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费泽的眼神里也满含赞许,他指着剧本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每一点情绪转换都拿捏准确,确实难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复杂很多,她看看池迟,又看向顾惜。
池迟注意到顾惜有那么点不寻常,当柳亭心看向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挑衅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这次还算有眼光。”柳亭心这样对顾惜说道,语气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顾惜生气似的。
唔,池迟发誓,如果不是在座的还有费泽和宁澜,顾惜能扑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场试镜里,池迟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方栖桐的表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进退有序,台词功底也不错,但是当她试图表现角色的复杂性的时候,就觉得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模式化的情感表达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问题,更是现在年轻演员们普遍存在的大问题。
如果没有池迟,方栖桐算是过关的。毕竟柳亭心和顾惜不同,她从出道开始就走气势女王路线,与几位名导合作,他们都恨不得拿砂纸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锋利,年轻演员与她搭戏几乎没用不被她的气势压垮的,能坚持到底,方栖桐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迟这么一个异类,在影后的气场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辉,她的清纯是稍有不足,却用演技诠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祭司玲珑,对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种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却又能让人体会到她情感中纯粹与复杂共存的激荡感。
想到《女儿国》电影的结局,作为导演的费泽更满意池迟。
“我晚上还约了人,那我就先走了。”宁澜缓缓起身,“你们继续聊着,有什么好的想法,咱们下次再谈。”
语气自然得好像她就是来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喝个茶一样。
剩下的两位影后一位名导齐齐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门前,看了眼池迟,宁澜突然问道。
“十七。”
“很好。”宁澜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约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来。”
说完,根本不等池迟反应,宁澜就带着方栖桐翩然离开了。
走出茶馆,和顾惜来的时候一样,宁澜和方栖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几米的糟糕路段。
宁澜仿佛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方栖桐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路程还剩十米的时候鼓起了勇气。
“宁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宁澜慢悠悠地说,“你该学学那个小姑娘的气度,她要是输了,可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丢了多重要的东西,争得来就是你的,争不来也不要让自己走偏了心性,记住了么?”
方栖桐感受到了宁澜在淡淡语气中的鼓励,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师,我下次不会再输给池迟了。”
“这种事后的便宜话就不用说了。”
宁澜的语气依旧恬淡。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运气再好,能当的也不过是顾惜,她啊……”
风姿绰约的一代影后在上车之前抬头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一万字那个懒货坐了一天终于搞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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