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孟观潮却问原冲,“带没带酒?”

原冲取出一个小酒壶,抛给他。

孟观潮旋开酒壶盖子,慢条斯理地喝酒。

常洛、原冲却知道,孟观潮不是被气迷糊了,就是心里已然暴怒。不然,他绝不肯在这种时候喝酒。

今日,怕是少不得一番杀戮。

寒风凛冽,气氛肃杀,每个人心里都似压了一块巨石。

过了一阵子,周千珩、李之年被原府护卫带来。

太后面色骤然一边,她失声唤道:“千珩……”

孟观潮点手唤从宫里带出来的两名内侍,指了指李之年,“去。”

两名内侍各拎着一个药箱,赔着笑,请护卫帮忙把人带进倒座房。

没过多久,房里便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份儿凄厉,叫人委实心惊。

过了一阵子,护卫把李之年拎出来。

两名内侍转到孟观潮面前,恭声道:“将养几日,便能进宫当差了。”

孟观潮颔首,“回头再重谢二位。”

“不敢。不敢。”

被塞住嘴巴的李之年双脚落地之后,便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他身下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

他被断了子孙根。

太后忍不住哆嗦起来。

孟观潮睨着她,“说不说?”

太后下意识地望向宁王。

孟观潮指了指周千珩,“办了。”

护卫立时推搡着周千珩去往倒座房。

“我说,我说!”太后花容失色,奔到周千珩跟前,也顾不得仪态,推开护卫,“你们给哀家远着些!”

孟观潮似笑非笑的,“那两份东西,在何处?”

“已经送出去三份,都是找人模仿李之澄的笔迹誊录的,一份送到了窦明城手里,一份送到了苗维手里,还有一份送到了靖王府。”

原冲、常洛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孟观潮却重复着刚刚的问题:“那两份东西,在何处?”说着话,瞥过宁王,“你想不想尝尝那滋味?”

“在我手里。”宁王说,“你保我母妃安稳无虞,我便交给你。”

“明日起,太妃去西山行宫常住。”

宁王唤身后一名亲信,“去密室,把那个上了锁的锦匣取来。”

亲信称是而去。

太后身形颤抖着,险些跌坐在地。孟观潮果然没说错,宁王见了他,还不如耗子见到猫。

宁王继续道:“日后,我能否离开帝京,去道观修行?”

“你若是走得了,自然就能离开。”孟观潮望向太后,“你不想让周千珩变成太监,就把你做过的好事写下来,多写几份。”

“你让我们走,让我们远走高飞……”

“一个时辰。”孟观潮移开视线,打个手势。

护卫立时将周千珩从太后身侧拉开,拎进倒座房。

宁王叹息一声,对太后道:“正殿有笔墨纸砚。”

太后已近绝望,却担心周千珩下一刻就被阉了,只好强撑着去了正殿。

孟观潮又喝了几口酒。

“还没缓过来?”原冲瞧着他越喝酒越苍白的脸色。

“气得我胃疼。”孟观潮又缓了一阵子,与原冲、常洛说了太后、宁王做的好事。

原冲许久做不得声。

常洛则是满脸震惊,喃喃道:“疯了吧?不是……这是把你当什么了?”

孟观潮说道:“我已经跟顾鹤打招呼了,宫里的人,该拷问的拷问,参与其中的,一并处置了。到时候,尸体送出来,你安排人帮他清理掉。”

“这好说。”常洛仍有些愣愣的,“李之年与周千珩——”

孟观潮看原冲一眼,“李之年,交给老五就行。周千珩,我自有安排。”

“那三份东西——”

孟观潮抿了抿唇,作势要踢他,“你醒醒。这不是正让我们的太后娘娘写原委么?我倒是不信了,他们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事情闹大。”

“别人好说,窦明城那边……他次女不是刚死么?那女子不是等了你这些年么?又一根儿筋……不为这个,他们为何选择送到他手里?”

“那就让他闹。我怵他?”

常洛笑了,“你心里有底就行。”

原冲终于回过神来,指一指李之年、宁王,磨着牙说:“这两个,我带走了。”

孟观潮嗯了一声,示意常洛,“去帮把手,给我留几个人就行。这小子,气懵了。”

常洛说好,走之前,拍拍他的肩,叹息一声,“你……委实不容易。”

孟观潮一笑置之。

他不怕不容易,只怕脏。而这种事,简直脏的让他心悸。

如果事先没有对太后起疑,大抵会被气疯,兴许宁可脏了手,掐死她算了。

夜幕笼罩着宁王府。

太后手里捏着一叠纸张,急匆匆走出正殿时,孟观潮仍然站在原地,大红官服的衣摆,随风发出烈烈声响。

“放人。”太后说。

孟观潮嫌弃地瞧她一眼。他怎么到今日才发现,她是这么蠢的一个女人?

有锦衣卫不待吩咐,便如鬼魅般到了太后身侧,手势轻巧地夺过纸张,交给孟观潮。

另有一名锦衣卫取来一盏宫灯。

孟观潮借着灯光,仔细检查太后书写的供词,随后吩咐两名内侍,“把那个办了。”

内侍毕恭毕敬地称是,去往倒座房。

“你要做什么?”太后因为过度紧张,声音有些尖利。

孟观潮对她一笑。那笑容,温柔似春风,“我说过,成全你。”语毕转身,吩咐余下的锦衣卫,“太后娘娘新添了一名太监,等会儿你们送他们回宫。”

“是!”

“孟观潮!你会遭报应的!”太后嘶喊着,奔向倒座房。

孟观潮行至马前,听到了周千珩的惨叫、太后绝望的哭声。

他神色漠然,飞身上马。

解气了么?

没有。

许多话,都没说。很多很多话,都懒得说了。

几年了,他把所有不曾有、不认为自己有的耐心,给了皇帝;

他并不是不知晓,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年复一年地拖下去,自己没必要落下专横跋扈的骂名。可是他一向认为,就算史官把他写成前无古人的佞臣,也无所谓,只要为后人安排好出路、前程就行。好名声,是帝王需要的。

他对皇帝那份儿心,比自己的爹对自己要周到、体贴百倍。

如果不是真心希望皇帝成材,不是始终铭记答应先帝辅佐母子两个,何至于做到这地步?

他付出赤子之心的,从不是帝王,而是家国。

他与袍泽一次次付出鲜血、赌上安危,才换来如今的万里山河。

他与袍泽守护的,是无辜的百姓。

民心不在,国将不国。

为君分忧,重不过百姓平宁。

傻呵呵的这些年,宫里母子两个的日子,他当成自己的日子来过。先帝在的时候如此,不在了,只有更尽心。

所期许的,不是皇帝的感激,是皇帝成为明君。凡涉及杀戮的事,他来做;凡体恤苍生的事,皇帝来做。

——他真正用身家性命在赌的,是这些。

赌?太后要跟他赌。

多好笑。

他累死累活的,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竟然在那些年视她为有些交情的友人。

他就是个睁眼瞎。

她一面要理解要谅解,一面却又让之澄写下与他有染的字据。

是人?

早已为人/母,又何曾给过之澄理解、谅解?

她真是个人?

将心比心,若是他动不动就拿皇帝的性命要挟她,她要怎么办?

她知道他做不出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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