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玉瑶看了一圈儿,都是些宫里的硬菜,只有跟前的两道菜很是别致:一道是云锦豆腐;另一道是蜜酒鲥鱼。

这两道都是玉瑶幼年时在太师府最爱吃的,都是用秘酒滚沸蒸熟的,吃起来沉浸浓郁,极为美妙。

兰贵妃坐在一旁吃着一块小小的云锦豆腐,随后朝着玉瑶道:“这次,我倒是没猜出东宫的意思,那位素来是不跟后妃掺和的,却突然给我送来了揭穿凉王谎话的关键证据……委实猜不透。”

“可不是么。我们娘娘晋封后,太子又派了人过来送礼。第二日又送了一些剑兰、望江南、杜若花来……冬日里能养出这些花本就不容易。”那个布菜的掌事宫女声音脆生的说着。

“长姐,只怕是你还蒙在鼓里。”玉瑶放下银箸,眉间眼角闪过一丝聪敏。

“若是让凉王在继续下去,往后东宫就真的夜长梦多了。”玉瑶道,“按皇上的意思,方家的事儿并不如子嗣和睦重要,而这事儿不能尽快息事宁人,东宫就会被卷入凉王、晋王和方家的事儿中。所以,他并不是真心实意给长姐这个情报,而是怕掀起大浪……”

“掀起大浪?”兰贵妃认真的看着玉瑶。

“皇宫尔虞我诈,怎么偏巧东宫送来的那个白发苍苍的煮饭婆子就偏生跟凉王打伤的那个是亲姐妹?”玉瑶轻轻捋着袖子,神态萧然,声音带着娇媚,但是语言却尖锐的一针见血。

兰贵妃心中一动,先前她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胡闹惹事儿,没想到她的聪慧,此时听到玉瑶的话,才忽然脑中一阵清明……

记得她们祖母临去世时,就曾说她妹妹玉瑶,是个聪慧精灵的人。

如今听到她小小年纪,这般一针见血的说出来,这才将祖母那句话给联系起来。

其实,这些事儿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虽说当时玉瑶没见过的,可是细细推敲一二,也能猜出来。

只是这个年纪,跟这个言语却是不太符合,索性又垂下了眸子,默不作声地尝了尝那蜜酒鲥鱼,半晌转移话题道:“母亲说过些日子就进宫,长姐可是收到信儿了?”

兰贵妃听到玉瑶这话,不由伸手抓住玉瑶的手儿,认认真真道:“那日,你出嫁,当时洛阳渠的芙蓉开的正好……”

那日,灼灼芙蓉花池,玉瑶从未看晋王,而晋王从未看芙蓉。

“你现在年纪小,从不知道有个男人能真心真意的爱着你,是有多幸运……”兰贵妃张开掌心,看着落入掌心的那缕日光。

听着兰贵妃这话,玉瑶不由一怔。

当年,若非家中有变故,这时候长姐也不会进宫,而是嫁给青梅竹马的徐国公府的世子。

兰贵妃嫣然微笑,将半个身子靠在软塌上,一双柔和婉顺的眉眼微微闭上,柔弱无骨的手指捻着一串沉香佛珠。

玉瑶看到长姐这幅模样,不由心疼地伸手握住她的手,“长姐……”

兰贵妃微微一笑,美目流波,“瞧你这个傻孩子,乱想什么,长姐我是大彻大悟了。你可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茶馆听到的那个典故?”

玉瑶听到这话,不由苦苦一笑,那是什么典故,分明是个无可奈何的故事。

那年,她和长姐去茶馆,遇见了个说书的老先生,那老先生说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自幼青梅竹马,当时那个少女险些被强盗劫去,那男子不顾性命的拦着,最后被断了三根肋骨……

初初听着颇有些相濡以沫的意思。

只是后来,那男子家发生了变故,那男子在娶女子的半路上,忽然抛弃了女子,毅然决然的娶了丞相府的贵女……

那女子大哭一场,大笑离去,随后便遁入空门。

老先生说这便是大彻大悟。

之后,长姐便进了宫,封了兰贵嫔……自此徐世子就成了萧郎陌路人。

如今听到长姐那番话,玉瑶才彻底的明白了说书老先生讲的那个故事。

世上哪有什么大彻大悟,只不过,不是世间万事都能称心如意的,只能将最隐晦的感情藏在最深处。

就像是上辈子的晋王。

“要好好珍惜爱你的人才是。”兰贵妃伸手微微摸着玉瑶的发心,谆谆告诫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妹妹。

玉瑶点了点头,柔声道:“我知道了。”

第36章

待和长姐说完了话, 玉瑶担心着晋王的头风病,便急匆匆的要回府。

正穿过小花巷, 在水榭处拐弯时, 忽然遇到一股很大的莽撞力气,将她一下顶了回来, 害得她“哎呦”一声。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立刻跪在地上, 玉瑶微微蹙眉低头看着那个宫女。

只见那宫女手上捧着几颗小小的果实,一种淡淡的红,又带着一股微微的黄白, 瞧着像是未熟的青樱桃。

“你是哪个宫里的?”玉瑶弯身,将那个宫女扶起。

那个宫女吓得满脸苍白, 结结巴巴了好一阵子, 见玉瑶面色和善, 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是环嫔娘娘赏赐给我家小主的樱桃,说是从苏州娘家人那里带来的。”

玉瑶看着那些颜色有些奇怪的青樱桃, 不由伸手用指甲捏了捏了。

触感跟不熟的樱桃很是相似, 但是细细闻指尖儿上留下的味道, 就能发现里面有股淡淡的酒气。

若是寻常宸贵妃协理后宫, 她是不会管这些闲事儿的。

可是,现在协理后宫的是长姐兰贵妃。

现在宸贵妃倒了,懿贵妃还有其他六宫的妃嫔都像是没了镇压着了一般,她们也是知道长姐素来的温柔脾性。

这个时候,故意找些事儿,故意使绊子来弄出些人命来刁难长姐, 最是她们这些人脑中千想万想的。

记得前朝一个分位低微的妃子,产下了一个皇子,千防万防着,却不想到最后被与她交好的高分位妃子用淬了毒酒的樱桃给害死了。

这种淬了毒酒的青樱桃,外观跟正常的没有区别,但是一旦吃了以后就会七窍流血。

跟前这个宫女,瞧着是个胆小的,被分位高的环嫔赏赐给她们的主子,自然只有接着的份儿。

可是,一旦毒死了皇嗣或者后妃,这罪责就全然落在了长姐身上。

“你家小主是?”玉瑶侧目看着那个胆小的宫女。

“回王妃,是碧玺宫玥贵人……”宫女声音小小的。

“樱桃是好樱桃,只是却淬了能毒死的黄酒。”玉瑶冷着脸将那刻半黄不青的樱桃从茶盘里捏起来,微微凑到宫女的跟前,缓缓道:“今日你家玥贵人用了,明日你也就提着脑袋随着她去了。”

宫女听了大惊失色,惶惶然抬头朝着玉瑶看去,连忙将茶盘放在地上,吓得脸色苍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环嫔娘娘送的,环嫔娘娘跟我家小主最是交好,知道我们家小主有孕经常呕吐,环嫔娘娘关心小主,这才送了她家乡的甜樱桃……”

看她慌乱不可置信的模样,玉瑶径直将那所谓的“甜樱桃”转手扔到了墙角的鼠洞旁。

宫女见到玉瑶扔了环嫔给的樱桃,不由吓得发慌。

环嫔平日里最是能挑毛病,这要让她知道了,非又找了玥贵人去。

正辗转反侧的想着,就见玉瑶转身走了。

宫女蹑手蹑脚的想要去捡那被扔掉的樱桃,不想一转身就见一只叼着樱桃的田鼠吐白沫的被毒死在了墙角里。

那田鼠嘴里含着那个樱桃,周遭并没有灭鼠药,证明它是误服那个樱桃而死……

宫女大惊失色,这才明白玉瑶方才那句“玥贵人前脚走,自己也会跟上”的意思。

宫女冷不防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忙追上去想要再去问问玉瑶,才穿过水榭,就瞧见中安宫兰贵妃身边的婆子迎面走上来,低声道:“随老奴去中安宫走一趟,贵妃娘娘有话问你。”

“可是……晋王妃……”宫女脸色苍白,嘴唇儿吓得上下打哆嗦。

“王妃不说,我们娘娘会叫你?”老嬷嬷挑挑眉,随后道:“素研,你可知道你为何会从关雎宫调拨到玥贵人那里?”

“……不知。”素研低声喏喏。

老嬷嬷不由叹了口气,这样蠢笨胆怯的,被贬去一个分位低微的贵人那里,倒也不是坏事。

水榭曲曲折折,周遭的水被风吹得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隐隐有水花声溅起,几只通红的锦鲤吐着泡泡跳跃出水面。

玉瑶无心欣赏这些锦鲤,也顾不上那个淬了毒酒的樱桃,总归她吧信儿传给长姐,长姐自然会处理妥当。

她现在唯一记挂着的就是晋王的头风病。

那日在寿康宫,她是清清楚楚的记着晋王犯了头风病的模样。

先前她染了风寒,没什么旁的症状,就是头疼乏力,尽管不是头风病,可是还觉得头疼的恶心难受的,要是她染了头风病,怕是早就疼的受不住撞南墙了。

所以,这次回府,她一定要搞清楚他头风病的来龙去脉,然后寻访神医为晋王治病。

等到了晋王府,紫檀忙站了起来,一边服侍着玉瑶换衣裳,一边道:“方才,朱侍妾去了前殿给王爷请安,这会子王爷怕是不舒服,苏公公把朱侍妾给撵出来了。”

说完伸手给玉瑶系上领口的玉扣儿,“您刚从宫里回来,等安顿好了,歇一会子再过去吧,您折腾这趟,若是累病了,回头又要难受,这样王爷更是心疼的过意不去了。”

“我这次若是不去看看他,我才是心里过意不去。”玉瑶接过象牙梳轻轻梳了梳额前的发便朝着前殿去了。

正巧快到除夕了,前殿的暖炉和地龙烧得旺旺的, 她送给晋王的金盏银台水仙花被养护得很好,隔着菱花窗,那水仙花开的秀丽清雅,分明是议论政事的正殿,可是因为那及盆子水仙花,倒是多了几分雅致。

苏公公就在门口候着,脸上表情不太好。

想着,应该是晋王又犯了头风病,让苏公公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门。

他总是这样,总是隐忍着,不管多痛,都是一个人呆着舔伤口。

玉瑶想起他头痛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阵心疼。

她接过紫檀手里熬好的药膳粥,正要进门,却见苏公公强颜欢笑的走了过来,阻止玉瑶道:“王妃,这会子,王爷正忙着政事,您还是先回吧,等会子,奴才就转告王爷。”

苏公公把所有的好话都说来哄着玉瑶,全然不是方才呵斥朱侍妾的凶狠模样。

可是玉瑶闻言却眉头一皱, 心里多了几分不舒服。

便是个傻子都能猜到,晋王肯定是犯了头痛,苏公公还不惜装神弄鬼又大费周章的说这些话来哄骗自己。

玉瑶盯着窗口旁的那几株水仙花,一双盈盈眉眼微微皱着,白腻的双颊上罩着一抹担忧的神色。

“王爷的头风病是从皇上那里遗传来的?”玉瑶轻轻问着,肤色白腻,眼中水汪汪的,娇慵明媚,可是神情却极为坚定。

她这回,是非要进去的看看他的。

她不是朱侍妾,更不是旁的可以被苏公公随意打发了的。

他总想给她最好的最可靠的一面,可是夫妻爱人之间,不只是那些,还有病弱难过时的相濡以沫。

这次,她说什么也不会走,更不会不闻不问的。

苏公公心中怦然一动,先前王爷好着的时候,王妃这幅脉脉含情的模样,王爷早憋不住了。

可是这会子不行。

“王妃,王爷现在忙得紧,要不这样,奴才先把药膳粥送进去?”苏公公意思很明显,他送进药膳粥去,而玉瑶也就可以走了。

玉瑶转身,俏脸含笑的将一个玉坠子扔到苏公公的寿礼,轻轻道:“你把这个送进去,你送进去,我便走。”

苏公公听了,脸色顿时像是太阳花开了一半,笑呵呵的接住,“这好说……好……王妃您……”

话还未说完,只见苏公公一下跪在地上。

他真的是大意了,忘记了跟前这个王妃,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是当年和夷安公主并肩的“惹事淘气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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