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遇見她的時候其實在四年前。
大學畢業那年,他爸即將調任到北京工作,他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一馬平川,步步高陞,錦繡前程的人生。
卻是萬萬沒有料到,那年的北京之行,成為了他生命之中不可抹滅的記憶。
是情或是孽?是悲或是喜?
他不知道那一眼見到她時候的感覺該如何形容。
總政大樓門口的角落處,她一人獨站在那裡,肅冷的面容上面沒有一絲波瀾,她就這麼站著,驕陽似火,可是佳人如冰雪般冷峭。
她的容貌真美,是一種動人心緒,蕩人心懷,惹人心亂的美,可是她眉目之間煞氣太重,重得整個人都埋進了一片陰冷之中。
他有種衝動,很想去撫平她眉目之間那化不開的冷寒,可是他不敢,因為她的冷寒太過鋒利,厲到無聲無息,未碰觸已經血痕盡顯。
可是剎那間,她居然笑了。桃花一片的春風吹拂,她笑的時候真是美,嘴角微微揚起,眉目風情流轉,再沒有人比得上她如此奼紫嫣紅的光彩。
目光順著她微笑的方向看去,只見總政處走出來一男一女,均是年輕氣盛的好光景。
男兒俊俏無比,少年郎兒唇紅齒白,一派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
那姑娘長得卻極為英氣勃發,修長的身軀,舉手投足之間幹練俐落,笑容爽朗,落落大方。雖是缺了女兒家嬌柔的姿態,卻是少見的眉清目秀、氣勢凜然的風采。
吸引人眼球的一對人兒。
他不禁好奇又嫉妒。
因為那個走出來的青年嗎?他有自己的愛人,所以只能夠讓她悄悄地站在角落處偷偷張望嗎?
心緒而起的時候,他心口撕扯開兩半。一半心疼她的委曲求全,痴情不已,一半憎恨那個青年,這般風流不覊,生生刺痛她的心。
心中魔障在那一刻生了根。
短短數日在京,他天天都去總政處報到。他摸準了時間,快要到下班時候,那個英氣勃發的女孩必定會找那個青年一起離開。而每天這個時候,她也會站在同一角落,偷偷地張望著他們兩個,露出她唯一會笑的時刻。
離京的時候,他在飛機上空俯視著北京城,心中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很快回到北京再見到她。
果不其然,一年多後,他因為能力突出,平步青雲,很快就調任到北京任職。所有誘人的職位中,他只選擇了總政處,因為他知道那裡有她。
一年多以後再見到她,她的冷更森寒了,冷到連眼底也沒有一絲溫度的決然。他想起了《神鵰》裡面藏在古墓的小龍女,恐怕也沒有她這麼的決然到窒息的冷酷吧。
到底那個青年有什麼好?
來總政處的第一天,他就刻意去接近那個青年,他叫做吳世麟。一如每個北京城的大官家兒子一般,靠著家世,年紀輕輕,順風順水地坐上尋常人十幾年都不見得能坐上的位子。
果然是個公子哥兒,誰都稱他為小太子爺。
他不明白,這麼個公子哥到底哪裡好了?值得她這般的女人如此痴心相待?
他越發憤恨,心中魔障破土發芽。
直到後來,他漸漸融入了北京這一片圈子之中,這才知道他心底珍愛的她叫做丁燕兒。大名鼎鼎!艷名遠播!
他不相信!她的眼底一派清冷死寂,除了看到那個吳世麟以外——不!是看到那個柳靜月以外!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她日日站在角落處見了就會笑的人不是吳世麟,而是那個出類拔萃的柳靜月。
那個柳靜月的名聲同樣響亮,只是一個黑暗墮落,一個卻是光明燦爛。柳靜月這個女孩平心而論的確優秀又出色,可是他怎麼也難以理解為什麼能夠讓丁燕兒微笑的對象會是她。
她們之間的事情什麼樣的版本都有,被北京城裡頭傳得是熱火朝天,沸沸揚揚。誰看到她們兩人中一個都會另有深意地努一下嘴,擠眉弄眼一番。
他更加不甘心了!每天臨近傍晚時分,是他心口折磨痛苦又祈望渴求的時候。他只能夠站在大樓高層俯視而望,一如一年多前,他望著丁燕兒,而丁燕兒望著柳靜月。日日循環,夜夜不眠,歲歲如此,時光如梭中,他所有的記憶都是血紅落霞間那抹寂寥的身影。
他心中的魔障瞬間茁壯成長!
他沒有勇氣接近她。即使這種渴望已經深入骨髓,已經朝思暮想,已經輾轉反側,已經無藥可救。
但是他就是不敢!他怕那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時候依然沒有一絲波瀾,彷彿看著一具死屍般沉寂陰冷。
他明明怕得渾身顫抖,可是又一次次重複著振作起所有勇氣,站在樓上等待每個傍晚的來臨。
終有一日,有一個很深遠詭異的聲音傳入了自己的耳內。
「你想不想得到丁燕兒?」
呵呵!他想不想得到丁燕兒?這個問題問得太可笑,難道是自己夜夜成思難眠之下得都統統爆發出幻覺了嗎?
「想她,為什麼不出手得到她呢?」
這個聲音太過詭異,太過魅惑,好像就是從自己心底深處隱約發出的問話。
「你是什麼人?」他慌亂尋找整個房間,空蕩蕩的連回音也不清晰。
「呵呵,我只是一個路過的靈魂而已。因為你的執念感吸引了我,讓我有機會到你身體裡面,幫助你一嘗夙願。」聲音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就像是兩人對話一般。
「哼!裝模作樣做什麼?你出來!」他繼續喊著,不明白明明空寂無聲的房間裡頭,他卻能夠這麼清晰地聽到對方說話,即使對方明明沒有發出聲音。
「站到鏡子前面,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他慢慢地走到桌上擺放的鏡子面前,入鏡中的那張臉是他,可是又不是他。那張曾經朝氣蓬勃的臉,為何如此扭曲地充滿著罪惡,充滿著慾念?
喘著粗氣,他一把揮倒了桌上的鏡子,閉上眼睛害怕面對一切。
「怎麼樣?姜顯龍,我們來做一場交易吧。我讓你得到丁燕兒,你幫我達到我的目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要你出手幫我!因為我想要做一件事情,可是我只是個靈魂而已,根本無力可施,所以必須借助肉身才能夠有機會達成。如何姜顯龍,這筆買賣你可不虧。」
「我不會幫你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他嗤之以鼻,即使相思成狂,他還是那個冷靜精於算計的姜大少爺。
「如果我說是殺了柳靜月呢?你想想,丁燕兒的笑,她心裡的人,她眉目之間的風情,她的所有注意力,統統這一切都給了柳靜月。你為什麼不仇恨她?為什麼不想除掉她?殺了柳靜月,丁燕兒固然傷心,可是卻徹底連根拔除她心裡所有的期盼。姜顯龍,這樣的交易你還不滿意嗎?」
他心一動!殺了柳靜月!
殺了柳靜月!
殺了柳靜月!
對啊!為什麼這個世界上要有柳靜月的存在,那個人破壞了丁燕兒的美好。那個人的存在迫使丁燕兒只能生活在陰暗之中,那個人的光芒太過刺眼,必須拔除……
殺了柳靜月,他就能夠得到丁燕兒了!
他心中的魔障已經高大如參天大樹般粗壯!
「怎麼樣?這個交易很誘人吧?為了表示誠意,你的靈魂暫時退開一邊,我來支配你的身體,馬上你就會知道丁燕兒的美好了!」
「什麼意思?」
「嘿嘿,今晚丁燕兒就屬於你的了。」
今晚——?
他不由自主地點頭,卻立刻發現自己的思緒抽離般痛苦地撕裂起來,還沒有等到自己想明白一切,就發現思緒和身體已經剝離開來,另外一個靈魂支配著他的身體。
他默默注視著那個人的行為。
那人居然直接找上了丁燕兒!在他伸手和丁燕兒握手的剎那,自己只感覺心跳突然停擺一般滯止了。
丁燕兒在握手的一刻,突然眼色微微蕩漾起一絲奇怪的光彩,這抹光彩不同於她見到柳靜月時候的光彩,也不同於那種情意綿綿的感覺。
他說不上來,因為那刻他的身子就緊貼著丁燕兒那柔弱的身子上,火熱的軀體熨燙翻滾,和丁燕兒刺骨冰涼的肌膚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一夜,他真的擁有了渴望許久的人兒!他激動得發狂,明明是脫離肉身,卻靈魂都在翻滾。
但是,還是不夠!只要一下了床,她依然冷眼而對,似乎夜晚的纏綿不過是鏡花水月,是他一夜春夢幾許罷了。
因為得不到的渴望而墮落,因為怎麼也要不夠的貪心而更深罪孽!
他心中的魔障已經壯大到幾乎撐破自己心口!
「我願意和你做這場交易!雖然你可以支配我的肉體,但是如果一旦我發現了你另有企圖,我立刻會奪回一切,消滅你的。」
那個時候那人的靈魂氣場微弱殘存,他的靈魂強大堅定。所以他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奪回一切。
那人輕聲地笑,笑得很淡很淡,卻讓他恍惚間感受到和丁燕兒同樣的肅冷陰氣。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為什麼當時那個人會笑。恐怕就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以為是,與蛇為伍的蠢樣吧。
他的氣息終究一點點地微弱起來,當那人將手兇殘地撕裂丁燕兒靈魂的一刻,他拼了所有最後殘存的意念狠狠將柳靜月的靈魂推入了丁燕兒體內。
丁燕兒!對不起,我沒有說過我愛你,因為我已經沒有資格說了,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罪惡就在我身上肆意滋生起來。
丁燕兒!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深愛你!因為此刻我就要消失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最後一刻我替你守護住了你最深愛的人!我知道你豁出性命保護的那個人,她終有一天會明白你的愛的!
有人問我,你究竟哪裡好。
無論歲月如何滄桑,都讓我忘不了。
因為旁人不知道——
你的笑,春風也比不上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