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阳看来,两人既已互通心意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于是她一手牵住陆启沛,一手按在她的唇角,故作不满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来见我就这般让你为难?”
陆启沛闻言赶忙解释:“怎么会?我想见你还来不及……”
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祁阳骤然绽放的笑容,灿烂夺目到让人脸红。于是性格腼腆的陆启沛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磕巴了一下,后面的话也不知说没说完,反正祁阳再没听见。
祁阳喜欢逗她,也喜欢看她脸红羞赧,可对于正事她也是十分上心的——她始终记得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彼此的心意,而是外力的破坏与阻扰。
因此她弯起眉眼笑过之后,还是没有放过之前的问题,再次问道:“那你怎么了?我看你今日笑容甚是勉强,既然不是因为要见我,那又是因为什么?”
对于小公主的寻根究底,陆启沛有些无奈,甚至面对祁阳她也说不出什么敷衍的话来。然而那些阴私险恶,乃至于她向自己胞弟下手的狠辣,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对方的。
沉默一时蔓延,陆启沛甚至微微侧头避开了祁阳的目光。
祁阳猜到了什么,她远比陆启沛想象的敏锐,更何况还有暗卫在帮她收集查探消息。只不过这些都是藏在暗处的,她也不好拿出来明说,免得让两人间无端起了隔阂。
最终想了想措辞,祁阳扯住陆启沛的衣袖委婉道:“是你家中出了什么事吗?我之前听你说过,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了,如果你在家里住得不舒服,不如便搬到别院来住如何?”
这说辞是真的委婉了,陆启沛在那个家里何止是住得不舒服。姐弟俩都已经不是寻常的矛盾,他们是真正的势同水火,下起黑手来都是冲着对方小命去的……说来祁阳也很惊讶,据她以往对陆启沛的了解,这人性格温吞和软,并不像是有这般狠戾手段的人。
恍惚间有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惜祁阳仍旧没有抓住。
陆启沛也不想她会这般说,微微怔了怔,旋即摇头笑道:“殿下好意,不过不必了。”
陆家那一堆烂摊子她还没理清,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危险,又如何能将祁阳再次拉下水呢?说来祁阳急着赐婚,她却是不急的,至少在陆启成还活着的情况下她不急!
至于她自身的安危,陆启沛心里其实也有数——前次投毒是真的措手不及,但能不顾一切做出这种事来的,也只有被嫉妒冲昏天的陆启成了。
而如今他已不成威胁,那么剩下的齐伯便不足为虑……
齐伯是陆府的管家,但又不仅仅是陆府的管家。如果要陆启沛来说的话,他更像是一个监管者,监管着陆家传下的产业,也监管着陆家的两个小主人。
忠心耿耿吗?也许吧,反正这份忠心也不是冲着她去的。至于这份忠心属不属于陆启成,陆启沛不知道。前世或许是属于的,但如今却说不准了——性格缺陷暴露,身体又出了问题,这样的少主还值得效忠吗?如果陆家只是寻常的富户人家,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不是呢?
陆家的深浅,齐伯的深浅,乃至于陆启成这个人,其实都是陆启沛不曾看透的。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把局面打破了,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被她取走,接下来又会如何发展,她拭目以待!
清亮的眸子中少见的燃起了满满斗志,那是想要维护一个人,想要与她携手同行下去的决心。
祁阳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心也一下子柔软起来。她抬手抱住了眼前这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遇上了麻烦,一定要与我说。我是公主,不怕麻烦的。”
陆启沛回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应道:“好。”
第32章她不后悔
陆启沛答应得很好,但其实也并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向祁阳求助过。当然她也不需要求助了,因为自那日陆启成来她院子里闹过之后,她便再没有看见过他。
陆府的日子变得风平浪静,仆从们对她似乎更恭敬了两分。而她对陆启成彻底不闻不问,也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陆启沛才会想起那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弟弟——姐弟之情早已经随着两碗毒汤消磨殆尽,她为他选择了最没有痛苦的死法,可迈向死亡的脚步却会一往无前。
待到五月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身上单薄的春衫也换做了清爽的夏裳。
在某个夕阳高挂的傍晚,陆启沛如往常一般拖到很晚才回来。她的心情甚至还很不错,因为端午将近,朝中会有一日休假,祁阳已经与她约好端午一起去清水河看龙舟了。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却并没能继续维持下去,因为马车刚在陆府外停下,陆启沛掀开车帘便看见了门口挂着的白幡——这是府中有人逝去才会挂上的标识,陆启沛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死的是谁。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就连掀开车帘的手都在颤抖。
直到齐伯走了出来,腰系白布脸色沉凝:“公子,少主他……去了。”
陆启沛手狠狠抖了一下,掀开的车帘就这样垂落了回去,隔离了内外。视线所及的光亮随之黯淡了下来,车厢里也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沉幽暗。
有那么片刻功夫,陆启沛的脸色苍白无比,脑海里也只剩空白一片——她想她还是伤心的,哪怕是她亲自下的手,哪怕姐弟之情早不复当初,可当真正面临这一刻时,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然后她又忍不住去想,前世她死后,陆启成得知消息时可曾有过一瞬的心痛后悔?
许是没有的吧。她也不后悔,可心口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在车厢里呆坐了片刻,也没有耽搁更多的时间,陆启沛很快收敛好情绪再次掀开了车帘。
齐伯还等在外面,表情是应有的哀伤。见陆启沛收拾好情绪再次露面,便将手里的白布也递了过去:“公子,节哀。少主是在梦中去的,当是无甚痛苦。”
不出意料的死法,但要说没有痛苦许是不尽然。陆启沛当初是没想过要折磨陆启成,但她因为不想做得太明显而选择了慢性毒,一日日的沉睡自是没什么痛苦,可醒来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距离死神不断接近,却又是另一种精神方面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