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里的宫人们纷纷惊呼,又慌张地注视着逼宫的太子。
屋顶上偷听的孟戚十分纳闷,只不过是一个内侍不受控制,怎么陆璋就气得吐血了呢?难不成这是陆璋使出的计谋,假装晕厥伺机翻盘?
殿内有猫,孟戚迟疑了一下,悄悄地沿着飞檐贴着墙面,无声无息地翻进了窗户里。
还没落地孟戚就感觉到前面有人,他飞快地伸出手,不等那人叫出声,就点了穴道。
幔帐后,孟戚跟三皇子面面相觑。
一个躲藏的好地方,总是免不了这种接二连三被人看上的尴尬。
等三皇子明白发生什么之后,他眼里就出现了惊恐之色,好像马上就要昏过去了,可是缩在袖里的右手却有点不自然。
孟戚一眼就看出三皇子藏有利器。
“路过,我看热闹。”孟戚丢出一句话安三皇子的心,他觉得假如自己不说清楚,三皇子就要想一堆有的没的,然后闹出乱子。
孟戚轻轻拨开幔帐,露出一条缝,然后偷窥寝宫里的情况。
说来也巧,宫人们搀扶着皇帝,被锦衣卫驱使着往后退,陆璋恰好面朝着这个方向。
孟戚不是大夫,不会治病,不过他的眼神很好。
陆璋手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这其实是孟戚数日前给他的打入那道内力造成的,这用法是孟戚在青湖镇的时候琢磨出来的。
不会要人命,就是时不时地发作。
孟戚看到陆璋手脚抽搐的幅度,心里十分奇怪,依照他当初的意图,疼是疼的,只要没有受到外力(同源内力)的刺激,不应该疼成这样。
这可装不出来!
装死容易,装病发作很难,更别说这种难度极高的抽搐。
太医差点以为皇帝中风了。
所以生气会加剧体内真气的乱窜,效果更加可怕?孟戚陷入了沉思。
这时有锦衣卫进来,禀告文远阁那边的朝臣被带过来的消息,太子微微点头,外面喝冷风的大臣顿时脱离了苦海,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寝宫。
天子的寝宫很大,可现在先是太子跟一群锦衣卫进来,这会儿禁卫军锦衣卫又“带着”一群二品以上的重臣来了,整座宫殿都变得十分拥挤。
像幔帐这样原本偏僻的角落也不再安全,殿内多点了灯,还有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陈总管已经找了个机会,悄悄告诉太子,幔帐那边藏着人,看靴子应该是三皇子。
太子朝那边望去,却觉得有点不对。
再一眨眼,确实只有一双靴子,灯光模糊地照出人影。
“什么人?”
锦衣卫也发现了异常,抽刀挑开幔帐。
“住手!”陈才连忙喝止。
三皇子看着刀锋瑟瑟发抖,却没有喊叫。
众人见他不说话,以为三皇子被吓软了脚,只有太子感觉到不妙,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隔空一道真气解开了三皇子被点的穴道。
三皇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后慌张地东张西望。
文远阁的宰辅们看到表现得异常懦弱无能的三皇子,都有些不自在。
这时候就要看脸皮厚度了,张宰相绷得住,姜宰相则是耳根发烫,想到自己赞同扶持这样的皇子登位,就是一阵羞愧跟后悔。
“太子殿下。”姜宰相颤巍巍地向太子行礼。
“还不搀老宰相坐下。”太子吩咐身边的人。
眨眼就来了四个内侍,不由分说把姜宰相从一群臣子里带了出去,恭恭敬敬地“请”到旁边,给了一张圆凳。
剩下的朝臣,也被锦衣卫跟内侍东扶西搀地请到了不同的地方。
等张宰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亲信一个都不剩了,只有跟自己不太对付的两个朝臣。
张宰相原本示意自己这边的人出来质问,被这么一折腾。质问倒是还能质问,可是想要互相对个眼神暗示什么,就甭想了。隔得远了,还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
“太子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首先发难的是礼部尚书,他倒不是张宰相的人,而是感到扶持三皇子谋划不成了,心有不甘,忍不住拿三纲五常说话。
众臣进门的时候就仔细打量了太子。
虽然穿得厚实,一副怕冷的体虚病弱模样,但是脸色却还行(暖玉的功劳),也没咳得厉害(墨大夫的方子,出门前才喝了一碗),这一切都摆明了太子的病危可能是有意放出去的假消息,为的就是麻痹皇帝,为逼宫做准备。
再看疑似中风的陆璋,原本想要站在皇帝这边然后继续支持三皇子登基的朝臣心都跟着重重地落了下去。
张宰相虽然失落,但还保持着冷静,他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忽然想到了刘澹……北疆军粮的事他们做得十分周密,根本拿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即使要查,也只能抓户部兵部的小官。疑似落在刘澹手上的那封信也不重要,没题头没落款的,咬死了不认根本没法查。
真正的问题其实出在秋陵县!
四郎山的司家在秋陵县做生意,给地方官送了不少的好处,虽然他们偷挖金矿的事没人知道,但是得了贿赂的人都要倒霉。
张宰相就得过自己门生,也就是平州知府的孝敬,当时只知晓是商户,虽然在陈朝末年曾经起兵,还受封过楚朝的官,不过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想要行个方便,开个雍州平州的许可,可不就得上下打点齐全?
且说陆璋得了秋陵县的消息后震怒,张宰相暗叫不妙,虽然秋陵县一场地震,那些官儿死得干干净净,但平州知府还活着。更不巧地是,事发时偏有一本司家的账册流了出来,人也是被刘澹遇到的。账册上可能会记了给平州知府的贿赂,而其中一些希贵物件,已经被知府孝敬给了张宰相。
司家可是谋逆!
这事儿要是再加上北疆军粮,张宰相的党羽必定会被斩除许多,伤筋动骨就罢,只怕姜宰相跟蒋政事会趁机发力,直接把他整到致仕归乡。
所以刘澹必须死!刘澹死了,账册的真实性还能再辩驳一番。
张宰相心如乱麻,几乎没有精神去听礼部尚书带头指责太子不孝不伦。
旁人看来,张宰相只是在发愁,这个情形发愁太正常了,而老对手姜宰相又因为离得远,没有察觉到张宰相的反常。
三皇子抖抖索索,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太子面前。
蒋政事急得站了起来,想要阻止太子对三皇子做什么,结果刚迈开步子就僵住了。
“大皇兄,方才……父皇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三皇子涕泪齐流,太子愣了愣,才想起陆璋之前的挑拨。
“孤原本就没当真,来人啊,把三皇子送回去。”
“不,大皇兄,我不走!”
三皇子恨不得抱住太子的腿,跪地嚎啕。
众臣十分尴尬,更有些愤怒。
他们知道三皇子天性懦弱怕事,甚至就看中这点,可事到临头亲自感受到这种胆小无能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毫无男儿血性!
毫无皇子仪态!
这种皇子,宫里是怎么养出来的?这就是长于妇人之手吗?
他们并不知道,三皇子在抱紧太子小腿时,迅速而小声地说了句话:“大皇兄,你想要的那个孟国师他就在附近,刚才还在!臣弟立刻替你去找?”
“……”
太子不动声色地伸手将三皇子的脑袋往下摁了摁。
这个三弟还是留在原地待着别动了,免得惹出麻烦。
不过大夫已经走了许久,孟戚居然还在宫中?
第165章 在窃国弑君
太子很快发现三皇子袖子里好像有个硬物。
不长, 还带着一点弧度, 紧紧贴着手肘内侧。
这个位置是——匕首?
太子神情微变, 三皇子藏在寝宫附近他并不感到奇怪,随身携带匕首作为防身之物也很合理,可是三皇子本能地夹着手臂,动作很不自然。
这类防身利器一般都会在内衣上缝制一个小口袋, 用带子绑得牢牢的,绝对不至于像三皇子这般夹着手臂防止匕首掉出去。
是带子断了?
还是没把匕首完全塞进暗袋?
太子看着自己的弟弟,不语。
三皇子起初还在疑惑,随后慢慢回过味了,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惊惶地用左手插。进右边衣袖, 握住匕首瑟瑟发抖地说:“不是的,大皇兄!”
身怀利器, 还扑过来抱住太子的腿, 岂不是不怀好意想要行刺?
“真的, 其实臣弟是……”
“弑君?”
太子的声音很低, 只有三皇子能听见。后者的脸色由红转白, 他想要辩解,却又因为口舌笨拙,吭哧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糊涂。”太子垂眼道。
三皇子僵硬的身体微微一晃。
“陆憙!你想替孤杀了父皇, 自己背这个弑君之名?”
三皇子艰难地说:“不是, 臣弟……只想杀人。”
“杀了之后呢?孤来逼宫, 父皇却被你刺杀身亡, 你知道这话传出去像什么?”太子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对自己的弟弟说,“你在脑子里把这事过一遍,然后告诉孤。”
皇帝病重,群臣试图扶持三皇子登基,太子忽然发难炮轰禁宫,打进万和殿,将宰辅重臣们从文远阁掳来。紧跟着三皇子行刺皇帝,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心性仁慈,宽恕了犯下大罪的弟弟,还对囚禁起来的弟弟多加照顾。
这——真真是非常标准的逼宫说辞,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皇帝肯定是太子杀的,倒霉的三皇子背了个弑君的罪名,从此与皇位无缘。甚至被软禁起来的罪人陆憙,到底是不是三皇子本人都很难说,没准三皇子早在逼宫的这一夜就一命呜呼了呢……太子当真是心狠手辣,这是弑父杀弟啊!
三皇子越想越怕,身体摇摇欲坠。
“臣弟错了,臣弟不敢了。”三皇子终于懂了,如果他去杀陆璋,就等于是往他的大皇兄身上泼脏水,还是那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罪名!
他慌慌张张地将匕首收起来。
“臣弟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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