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君竹闭上眼睛,一句一声喘气,好像说完这段话就会耗尽力气:“我一心、求死、我引你入歧路、被众人、唾骂、也是我、应当……”
楼雍这一刻觉得心被他踩碎了,他从未与自己说过这些,自己在他眼中像是个外人,连心事都不足为道。
楼雍咬牙:“你一定好好活着,那些传出流言的我一个个把他们找出来,我挨个替你解决掉这些问题。”
语君竹嘴角有血滑落,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咳碎。
他停下咳嗽,胸膛起伏着呼吸:“我在意的……不是流言,而是你真的、从未在乎过我,是我做了一场大梦,现在、醒了,走不下去了。我只庆幸,楼雍、我以后再也陪不了你了。”
在语君竹最后一句话说完时,楼雍还在等着他说下一句。
直到他看见语君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在支撑滑落的时候,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好像全部散了架。
“太医呢?!”
楼雍觉得自己疯了,他去抱紧这个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连握拳的力量都因为颤抖而握不住,这具轻飘飘的,熟悉了半辈子的人,好像正被他汲取了全部的生命力,消逝在漫漫长河之中。
这时太医们才从远处匆匆赶过来,为首的太医拎着药箱,将东西放下,他们跪倒在地,忐忑无比:“皇下,臣来迟了。”
“别说这些废话,来看人!你们今天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人给我救醒!”楼雍的声音怒意满满,他想泄愤,可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语君竹先放下,让太医帮他医治。
为首太医看着这一身血液斑驳的人,无比陡然,这人的伤势必是不轻。他伸手按在语君竹的命脉处,探息了几刻,随后又将他的眼皮掀起,查看情况。
摸不到脉搏,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太医是医活人,不是救死人,人已经死了,又如何去阎王府里夺人呢。
太医为难地退了一步,再让其他人挨个来查看。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胆寒,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皇上这个消息。
楼雍抚摸着语君竹的脸,问道:“君竹怎么样了?他几时能醒?”
太医犹豫地:“这……”
楼雍蹙眉,不耐烦道:“别支支吾吾。”
太医们立刻跪下了一片,旁边的宫女太监臣子们见状也跪倒在地,此刻一群人屏息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害怕皇帝的怒火会殃及到自己。
统领太医身抖如筛:“皇、皇下,语太傅……语太傅他已经……已经……”
楼雍怒道:“说话!”
他看着跪着的乌压压一片,搂着语君竹的手更紧,他的老师一直都是一个坚强而充满希望的人,他不信语君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绝不可能会死,所以他只会在太医口中听见他还活着的消息。
“语太傅他……星陨了……臣等无力回天……求皇上恕罪!”
“求皇上恕罪!”
“求皇上恕罪!”
……
星陨……
无力回天……
楼雍觉得脑子里乱做一团,无数个声音钻进缝隙里,他不敢置信,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带着对他的恨死去了。
楼雍听不清周围的人说话了,他看着语君竹的眼皮薄而青的覆盖在眼睛上,他好像沉沉地睡了过去,永远也不会醒来,血丝布在他白玉般的脸上,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带了杂质,变了黯淡无光。
14
楼雍用自己的伪装骗过了语君竹的眼睛,让语君竹以为他无害,以为他是一把良药,而不是一株毒草。
而语君竹在石阶上也骗过了楼雍的眼睛,他手被在身后,割腕到血液流失生命消逝也不让楼雍看见。
他想死,如果让楼雍看见,他死不成。
所以他光明正大地活着却也暗中摸索地寻死,将自己这废物一般的身体交给阎罗王。
死的那一刻,他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