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朝中有个御史不知是脑子犯了什么病,知道平西大将军收了姜砚做关门弟子后,跑去陛下那里告状,说魏津与文臣勾结,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然后魏津便上门把那御史痛斥一顿,骂得那御史好几日不敢出门,然后又去陛下跟前磕头,说自己认罚,随便陛下如何严惩,但自己那小徒弟不过是个孩子,万勿牵连于他。

魏津是周文帝难得放心的几个武将之中的一个,可惜他膝下并无儿子接任其父之位,周文帝本来还担心魏津一退,他的位置自己还要再觅人选。因此得知魏津收了个关门弟子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觉得魏津不愧为良将,居然如此懂他的心意。

若魏津收的是什么侯府王府、或是其他武将家中的子弟,周文帝兴许还要再参详参详,偏偏他选的是姜家的子弟,姜家寒门出身,别看眼下好像起来了些,可那是因为姜家两辈连着出了人才,这样的人家,最好拿捏。

魏津这一请罪,周文帝也就顺势而为,随便给他找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罚了个三个月的俸禄,外加闭门思过一个月。

周文帝这话往外头一放,朝中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了,陛下这还是站在平西大将军这一边的,连那原本怒气冲冲的御史,也顿时偃旗息鼓了。

这一出委实把姜府上下给吓坏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反而阴差阳错的,姜家三个男丁,全都在陛下那里挂了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姜家根基浅,本就没打算参与什么党羽争斗,连结亲都是听皇上的,宫里给赐了个县主,便感恩戴德的把县主给娶进门。

同朝为官的两个,姜仲行是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姜宣更是如此,姜仲行阅历多,还是看透自家最好的出路便是跟着陛下走,才一心一意忠君。可姜宣却不是,他还年轻,对着周文帝有一种天然的忠君爱国的情感,恰好也是这一点入了周文帝的眼。

外人不知,可姜宣自己是知道的,陛下待他却是十分宽容,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过了五月,端圣皇太后的丧期一过,盛京各个还有未婚小娘子和郎君的府里,也慢慢开始走动起来了,着急的已经开始筹备定亲的事宜了。

最先出嫁的,居然是姜锦鱼的“老熟人”,商云儿的表姐尤倩。

商云儿来府里找她说话,提到了尤倩的婚事,十分唏嘘的道,“尤表姐出嫁那一日,我娘不准我去,她自个儿作为亲姑姑,却是没法子,亲自去了的。回来便跟我说,婚礼那一日,侯府来的人十分倨傲,甚至还对着尤倩的嫁妆挑三拣四,明明嫁妆单子早就送去了,可来的嬷嬷就是连嘲带讽的,说姨娘就该按姨娘的规矩来,妾就是妾,奴才怎么能越过主子?端看侯府下人这样作态,尤表姐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姜锦鱼也是后来才知道,尤倩还没蠢到那地步,这婚事不像她以为的这么差,当然也不如何好就是了。

侯府之所以纳尤倩,是因为那位庶出郎君的正妻缠绵病榻数年,且只留下一女,等同于尤倩进了门,若是那位正妻不好了,尤倩这个妾的身份便不一样了。

大约也是这样,尤倩才会这样放低身段,侯府这般态度,她也肯嫁。

她大约还是不肯服输,偏生要用自己的婚事赌一赌,倘若能赌出个前程来,那也是指不定的。

且昌平侯府的爵位落到谁头上,那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世孙年幼,长不长得大还另说。倘若嫡系不成,兴许便是庶出的顶上,那尤倩也算是一飞冲天,一雪前耻了。

尤倩的婚事后,一下子又是好几户人家娶媳嫁女,连着整个六月,都是喜帖不断。

七月的时候,商云儿定亲了,行定亲礼的那一日,姜锦鱼还特意去了。

商云儿定的这人家乃孟家,算是门当户对的,对方是武将人家出身,在家中是长子,自己也领着差事,听闻是个好脾气的,且孟家与商家还有点亲戚关系,亲上加亲。

只一样,对方是家中长子,按着商云儿的性子,跟沉稳靠谱基本搭不上边,不大适合做长嫂,只怕等真正成了亲,过起日子来,两人怕是还需要磨合磨合。

不过就眼下而言,商家显然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商夫人在外待客,见到姜锦鱼,还特意过来,十分照顾她,“云儿那丫头在后院呢,她脾气不好,有时候还犯糊涂,难得有你这样懂事且聪慧的,愿意同她来往。今儿人多,说话不方便,下回再请你来府里。前院闹腾,要不让丫鬟送你去后院吧,你们姐妹俩一块儿说说话。”

姜锦鱼从善如流,含笑答应下来。

商夫人喜上心头,越是看姜锦鱼,越是觉得,自家女儿蠢归蠢,能交到姜家这姑娘做朋友,倒也算难得聪明了一回。

闺中便是好友,往后做了别家妇,这感情难道还能断了不成?

且姜锦鱼家中父兄皆那样争气,连幼弟往后前程都不容小觑,她自己的亲事也那样好,嫁的是探花郎,这样的姑娘,且脑子还清醒得很,往后啊,差不了。

商夫人经的事不少,见过的事也不少,似自家侄女那样攀高枝、自甘堕落去做侯府妾室的,还真的入不了她的眼。

要她说啊,日后谁有大造化,那还指不定呢!

自家闺女若能有姜锦鱼一半聪慧,她也不必替她操这样的心了,不知能省多少心。

商夫人含笑盈盈,姜锦鱼略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丫鬟去了后院,见到了今日定亲的主角儿。

见到商云儿哭丧着的那张脸时,姜锦鱼一时没忍住,摇头无奈道,“今日是你的喜日子,怎的这副脸色?”

见到姜锦鱼,商云儿惊喜得不行,惊喜过后,又丧气道,“我娘让你来的吧?”

“怎么了?”抬手驱散伺候的下人,姜锦鱼捏了把小姐妹的脸蛋,托腮含笑问道。

商云儿鼓了鼓腮帮子,见屋里没人了,才鼓起勇气道,“我不喜欢孟旭……你不知道,他长得好魁梧,我一见他就害怕。而且你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古板,我还没进门呢,他见我的第一面,居然说的是,我进门就是长嫂,得把家里撑起来,他主外我主内,连那些弟妹们的亲事,都要我来操持。还要我孝顺婆婆,若是跟婆婆有矛盾了,不许当面顶嘴,受了委屈先忍着,等他回来处置……这都是些什么啊!”

商云儿絮絮叨叨把那孟旭说了一通,说到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哎,看来我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说罢,眼角瞥见自己的好姐妹还在笑,顿时不高兴了,委屈道,“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姜锦鱼忙抱住她的肩,柔声劝她,“你也不必发愁,你这亲事是你娘亲自相中的,她难道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我看你那未婚夫,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这样的人,不藏着掖着,直爽正派,相处起来反倒还轻省些。”

商云儿自己瞎琢磨了好几日,也没处倾诉,听姜锦鱼给她这么一分析,心里也安心了不少,忐忑仍是忐忑,但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抵触这门亲事了。

第78章 嫁女

盛京八月份格外的炎热, 然而等过了九月份,天气便转向凉爽了。

初秋不冷不热, 早桂的香气, 随着秋风在城里乡下漫延,带来满满的丰收的气氛,仿佛预示着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姜府。

此时府内上上下下皆忙碌,可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今日是府里唯一的小姐出嫁的日子,人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嫁的好,夫君乃是年少有为的探花郎,自然个个都喜盈盈的。

姜锦鱼在梳妆镜前坐着, 这时小桃推门进来, 领着个婆子进来,面上带笑道, “姑娘, 冯妈妈来了。”

冯妈妈是盛京小有名气的喜娘, 她生来手巧,梳发上妆皆是巧手,且最难得是,这冯妈妈自己也是个福气人, 家中四世同堂,和睦安宁,盛京中的娇小姐们出嫁,除了那些从宫里请了嬷嬷的, 其他的便都爱找冯妈妈来。

冯妈妈打扮得利索干净,面上带着喜盈盈的笑意,身材微胖,看着很是福气相。

姜锦鱼微微点头,面上含着真诚的笑意道,“冯妈妈,今日要麻烦你了。”

冯妈妈顿时心生好感,她在这一行干久了,见过的新嫁娘不少,大多也是待她客客气气的,可真像面前这新娘这样的,面上笑着,眼里也没有半分轻视,一句话就让人打心底里舒服的,却是少见。

“小姐客气了。您放心,今儿是您的喜日子,我呀,保准让您漂漂亮亮的出嫁。”说着,便打开自己带来的一套行头,先道,“先给您开面儿。兴许有些疼,小姐您忍着些。”

说罢,等姜锦鱼点头了,才取五色细棉绳,缠在指尖,两手三指将那绳绷紧了,就那么上上下下飞快的动作着。

姜锦鱼只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很快便见冯妈妈收回了手,含笑晏晏道,“小姐脸嫩,天生丽质,倒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旁人听了这话,兴许以为她是奉承,可她是真心实意赞这么一句的,姑娘家保养得好不好,凑得这么近,一眼就看出来了。至少在她几十年的经历中,或精致或清丽的,见过不少,可肌肤这样娇嫩,简直可以用一句吹弹可破、冰肌玉骨来形容的,却是不大常见。

奉承罢,又取出一罐子抹面的霜来,略透明的膏状,掀开盖子便闻到一股子轻轻的药味。

“妈妈这药可是用的茯苓、荷叶?”

冯妈妈稍稍有些惊讶,“小姐还懂药理?这药霜啊,确实加了茯苓、荷叶,还添了其余几位药材,乃是我用干这行十几年,自己琢磨出来的。开面后面上红,有时还会痒,用了我这药霜啊,不说肤如玉脂啊,那也是有奇效的。”

这药方是别人用来吃饭的手艺,姜锦鱼自然不会多问,笑笑后,便由着冯妈妈在自己面上厚涂了一层药霜。

约莫敷了一刻钟,丫鬟送了温水来,姜锦鱼起身净面后,又坐回了梳妆镜前。

接下来,冯妈妈便没怎么说话了,埋头忙着手上的事,傅粉、修眉画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一套程序这么折腾下来,大约费了一个时辰。

虽说费时长,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等冯妈妈收好尾,往旁边退开一步,露出姜锦鱼的脸后,小桃、秋霞等丫鬟皆是看得睁大了眼,有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更夸张些,直接“哇”的一声,惹得众人都跟着回过神来。

小桃朝冯妈妈竖起大拇指,“难怪人人都请您来,您老这手艺啊,当真是一绝!”

冯妈妈心下微微得意,也仔细端详着新娘,连自己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险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这种手艺,难不成自己这手艺突飞猛进了?这天仙似的人儿,居然真是自己打扮出来的?

她正想着呢,姜锦鱼冲小桃给了个眼神,小桃便赶忙拿了喜钱出来,先给冯妈妈塞了一封。

冯妈妈到底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喜钱一拿到手里,手指那么一捻,便知道今日这一趟没白来,也顾不上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一通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这时,远远传来了炮仗的声响。

众人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是花轿临门了。

盛京的规矩,花轿临门,女方家便要放炮仗迎轿,可迎轿归迎轿,却不是真的轻易就让进门的。放过炮仗,便要虚掩大门,这又称作“拦轿门”。

可这花轿上门了,虽然知道还得等上许久,唱彩礼、喝起嫁酒、催妆……后头还有得折腾呢,可一听到这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屋里人都不自觉心里有点着急了。

都到临门一脚了,姜锦鱼自己却是不像丫鬟们那样着急了,昨夜倒是忐忑了些时候,可今早上一睁眼,便整个心都安定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事到临头了,反倒不慌了,怕这怕那也没用,总归要嫁。

小桃秋霞等丫鬟手忙脚乱了一瞬,看自家姑娘还沉稳坐着,也跟着心里有底了,井井有条收拾了起来。

辰时刚过,何氏便过来了,她今日是新丈母娘,其实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可再忙,她也想亲自过来看看自家闺女。

进了门,何氏还未张口,眼睛先湿了。

跟着来的钱妈妈把食盒往桌上放,忙招手让屋里一干人跟着自己出去。

下人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下母女俩诉衷肠了。

“娘……”姜锦鱼先唤了一句,就是这么一句娘,彻底把何氏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你这孩子,我一来,你就惹我哭!我哭就算了,你可千万忍着,妆花了,可让姑爷看笑话了。”何氏想训几句,可到底不忍心,说到一半又心软了。

抹了抹眼泪,何氏便把食盒里的汤圆取了出来,“先吃点垫垫肚子,今日你必是一路折腾,姑爷府里也没得长辈,只怕还要乱糟糟些,更没人顾得上你。”

姜锦鱼含着笑往口里送,笑眯眯道,“还是娘惦记我。”

吃罢汤圆,母女俩坐着说话,何氏第一次嫁女儿,真是操碎了心,千般嘱咐万般叮咛,总觉得哪里还漏下了,又把昨夜那些话拿出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

“都说女儿贴心,养女儿好,可嫁女儿的苦,谁又知道?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姥姥送我出门也直哭,我当时年轻,还在想呢,两个村子也隔得不远啊,想回娘家还不容易,娘怎么哭的这样厉害。”何氏说着,伸手疼爱得替女儿理了理耳后的碎发,“等我有了你,我才弄明白,为何世间嫁女都免不了要哭?”

姜锦鱼抬眼看娘,软声道,“是因为舍不得麽?”

何氏笑了笑,“我如珠似宝疼着的,好不容易养大了的娇娇女儿,要离开家,去做别人家的媳妇了。我明知道,等着你的是人间疾苦、福祸离合……为人妇、为人媳、甚至日后为人母,这条路很难。可我不能拦着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走。”

不单纯是不舍得。

姜锦鱼听得半懂不懂,此时并未了解娘的这句话,她到底还没做过母亲,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想法,只是看到娘掉眼泪,自己也跟着心里酸酸的。

何氏虽哭,可到底是个坚韧性子,等到姜锦鱼的嫂子安宁县主来的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恢复了平素的端庄稳重。

安宁县主进门,道自己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请婆婆去做主。

姜锦鱼看嫂子说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婆婆不高兴,忙道,“娘,您去吧,我这儿都好好的,您别挂心我。”

何氏这才起身,随着儿媳妇出去了。

屋内没安静多久,姜锦鱼又听到了敲门声,没等她起身,就见门开了,在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家阿爹。

“阿爹?”姜锦鱼起身将人迎进门,拉着他坐下。

姜仲行坐下后,好半晌没舍得说话,只是一双眼黏在女儿身上,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比起两个儿子,他向来就偏爱女儿些,眼下更是恨不得把儿子嫁出去,女儿留在家里算了。

方才何氏在的时候,姜锦鱼还忍住了眼泪,可爹爹一来,她就有点忍不住了,眼睛湿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小心翼翼擦了眼泪,生怕把妆给弄花了,“爹爹一来便惹我哭,若是哭花了妆,小心你女儿就砸在您手里了。”

姜仲行吹胡子瞪眼,“顾衍他敢!砸我手里就砸我手里,我巴不得!”

父女俩说过笑,气氛又有些沉闷了,姜仲行微微叹气,实在做不出笑脸来,隐隐含着一丝失落道,“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你四叔给我书院递话,说你娘生了个闺女,我当时便乐得不行,又怕你奶不喜欢你,让你娘跟你受了委屈,顾不上其他,眼巴巴一路赶回去,进门还挨了你奶一顿训。可当时进了门,见着乖乖窝在大人怀里的你,我一下子便觉得值了,别说被训,就是挨顿揍,我也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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