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都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姐,布置宅子什么的,一般都是主母的活儿,还不用劳累府里的小姐。顾嬷嬷原本都想好了,即便是看到一个不怎么样的院子,也得吹出个花来。
谁成想,竟是让她惊喜万分。
侍书也跟着赞不绝口,他不像顾嬷嬷那样想的那么多,他自小跟着大少爷,说不上心疼吧,但多少有点惋惜。自家少爷哪里都好,就是亲人缘浅薄了些,如今有这样一个事事都把大少爷放在心上的女主子,虽然说还没进门,可也足够他替自家少爷开心了。
顾衍没跟两人多说什么,随口吩咐下人将行礼收拾了,便去了书房。
在殿试之前,念书占据了他人生绝大部分时间,卧室基本只是个休息的地方,反倒是书房,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这一点,在所有读书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不仅他,与他相熟的前好友、先大舅子姜宣也是如此。
所以一进门,顾衍便直接奔书房去了。
推门而入,书房的布置很清雅大气,雪白的宣纸铺在书桌上,一应的笔墨纸砚都摆的整整齐齐,连提前送来的书卷,都已经在书架上摆好了。
顾衍看得心头微动,面上已然带了笑意,顺手加了清水,研了些浓淡相宜的墨汁,撩开袖子,在宣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字迹并不像平日里的严谨端肃,反倒带了些草书的韵味,端的是龙飞凤舞,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很不错。
搁下手头的笔,顾衍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书房的布置处处合他的意,尤其是桌上那一盆植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叶片肥嫩,植株小巧,甚至看不出茎叶,一簇簇拥在一起,仿佛取暖似的,看上去委实有几分娇小野趣,也不知绵绵从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
又按着平日的习惯,推开窗户,入目便是一片空地,虽是寒冬,但仍能看到地上星星点点的绿意。
空气中的风微微带了丝湿润,守门的大爷会看天气,边关门便估摸着道,“今年过年怕是要下雪。这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到了年二十九那一日,姜锦鱼还未起床,便觉得外边万籁俱寂,起身挽了头发,推开窗户,便看到外头的雪下得好大,连窗沿上都堆了不少。
今日定是出不了门了,姜锦鱼搓了搓手,简单挽了个髻。
本打算今日便在屋里这样消磨时间的,穿的也简单,面上更是没有涂脂抹粉,素面朝天在屋里绣嫁衣。
屋里火盆烧得旺,不过怕烧坏了屋子里的东西,火盆都是放在外间的。今年家里爹爹升了官,朝廷发的俸禄又多了不少,以往轮不上的冰敬碳敬,也送到府里来了。
银丝碳烧得正旺,还不像一般的碳那样熏人。
这时,小桃搓着手从外间进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肩上还带了雪,进门就跺了跺脚。
小姑娘脸红红的,悄声道,“小姐,顾公子给家里送了一车碳来。这会儿正在院子口等着呢,夫人说了,让我领您过去见一见面。”
说罢,又一脸严肃的补了一句,“夫人说了,只准说一刻钟的话。”
姜锦鱼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活儿,也没如何打扮,只在外头披了件披风,便抬步出去了,自己都未察觉,脚下有些慌乱。
推开门,只见顾衍站在风雪地里,北风袭向他的衣袖,风雪刮得衣袍猎猎作响,原本修长的身形在风雪中越发挺拔,如松如竹。
他仿佛是有些出神,直到看见寒风中那一抹娇弱翩翩的女子身形,冷峻的面上,乍然带了暖意。
走到跟前,姜锦鱼微微踮着脚,有些吃力地替顾衍拍落肩上的雪,他高了她甚多,踮着脚颇为吃力。
偏偏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顾衍,也仿佛是怔愣了一般,没弯下腰,方便姜锦鱼的动作,反而是片刻后,伸出大掌,牢牢托住女孩儿纤细娇弱的腰肢。
不妨被男人这样一碰,姜锦鱼腰一软,险些站不住了,拍雪的动作微微一顿,抿着嘴儿继续。
等费了好大劲儿弄干净了,姜锦鱼的鼻尖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北风一吹,泛着些许的红,被带毛的披风那么一衬,小脸似圆杏,顾衍看在眼里,觉得实在可怜又可爱。
拉着姜锦鱼的手,到屋檐下暂避风雪。
北风袭面而来,风声呼号得越响,衬得两人不言不语,越发的寂静。
顾衍忽的打量了一眼姜锦鱼的打扮,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红裳衬你。”
这话倒是没有半分作假的,姜锦鱼肤尤白,肌肤细腻,一双圆眸黑白分明,黑的发亮,垂着眉眼儿时,泛着无辜的劲儿,着红裳时,眉目如画,端的是讨喜的模样。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远远守着的小桃便坐不住了,她本就得了何氏的吩咐,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这边。
虽说顾衍品行家中人都信得过,偏偏小桃就是个死心眼,主子吩咐的事,半点儿折扣都是不能大的。且小丫鬟心里还有小算盘,自家小姐生的这样花容月貌,难保未来姑爷一时忍不住呢!
小桃掐着时间,一刻钟一到,便迫不及待奔了过来,还知道给两人留了些颜面,委婉道,“小姐,天冷,顾公子也还要回去呢。”
见身边人这样防着顾衍,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放在外头不知多少姑娘明里暗里暗送秋波,偏生到了自家,被当成淫贼防着了。姜锦鱼抿着嘴儿笑。
她生得模样好,便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也没得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顾衍都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姜锦鱼的,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人给划到自己的范围内,只是对于自己这样纵容的态度,还是有些意外。
顾衍稍加思索,开口道,“明日祖母也要来我府里,届时我来接你?”
姜锦鱼答应下来,北风垂落她耳畔撩起的一缕发丝儿,仿佛是被那一缕发丝勾着似的,顾衍的视线跟着落在女孩儿玉白软嫩的耳垂上,眼神稍稍一顿,旋即带了笑。
小桃就在一边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法,啊,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多余?是错觉麽?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不是你的错觉,你就是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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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送猫
年三十, 清晨,便有孩童在巷中玩闹嬉戏, 来回奔跑, 彼此追逐。
府中上下亦人人脸上带着笑意,小桃和钱妈妈并肩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浓浓喜意。
姜锦鱼还在榻上,昨夜没注意,一时绣的迟了,睡得朦胧之际,被钱妈妈轻轻推搡着唤醒,听她在耳边柔声道, “姑娘, 该起了。”
姜锦鱼脑子还有些木,坐在榻上任人施为, 她若是没醒透, 便是这幅样子。
钱妈妈和小桃俱见怪不怪, 一个拧了温帕子来,替她擦脸,另一个则利索将衣衫取来,里一层外一层替她穿上。
待穿戴整齐的时候, 姜锦鱼也彻底醒了觉了,脸上微微露出薄红,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句, 故作无事般整理袖子。
钱妈妈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柔软来,外人自是觉得姑娘貌美花容,性子柔顺,娇娇养出来的小姐。唯独府里人才知道,何氏是个实打实的严母,姑娘也被教的比寻常同龄姑娘懂事许多,这样的迷糊情状,也就她与小桃这等贴身伺候的,才难得能见到一回。
在屋里用了早膳,丫鬟刚收拾了,便听到前厅来人,道是顾衍来了。
姜锦鱼恰恰收拾好了,抬步出去,行至前厅,顾衍已在厅中,阿兄姜宣伴在左右。
两人既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如今更是沾亲带故,相谈甚欢。
不过姜锦鱼进来后,姜宣还是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好同窗、好妹婿的注意力,一下子凝聚到了妹妹身上,这样直白的情绪,即便是他与顾衍相交多年,也难得一见。
失笑摇头,姜宣道,“绵绵既然来了,我便不留你了。只是,申时前需得把人送回。”
顾衍自是笑着答是,随后便带人出了府。
马车一路摇晃,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顾衍落榻之处,离姜家相距不远的顾家。
姜锦鱼正起身,棉帘便被从旁掀开了一角,斜伸进来一只手。
姜锦鱼下车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伸出手搭着,一手提着裙裾,下了马车,便很快将手松开了。
正这时,早已等不住的顾老太太,听见动静,便急急赶来了,未语先笑,面容慈祥,冲着院子外站着的姜锦鱼招手,“快进来,外头冷,别冻着了。”
姜锦鱼回看了一眼顾衍,见他没作甚,便上前去,由着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笑着道,“绵绵给老太太拜年了。”
顾老太太欣喜不已,越看两人,越觉得郎才女貌,实在是难得的相配,喜道,“好,好。”
见主子们寒暄罢,嬷嬷便迎他们进屋。
入座后,气氛难得的融洽,顾老太太是个和蔼的老人,且很讲道理,并不爱插手小辈们的事情,只是爱拉着姜锦鱼说话,问道,“听说你家里阿兄年后便要成婚了?那可是好事,安宁县主我见过一回,是个好脾性的。”
姜锦鱼笑答,“我母亲也盼着县主早早来,好有人陪着说说话。”
顾老太太正等着这一句呢,唉声叹气道,“莫说你母亲盼着县主了,你那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好不热闹。只可怜我的衍哥儿了,形单影只的,幸好还有你。有了你,祖母才放心啊。”
姜锦鱼起先是笑着听着,等听到后来,面上便慢慢浮起了红晕,只她还是一双笑眼望着老太太,盈盈笑意,竟看得老太太止住了话,不舍得往下说了。
若是这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她也舍不得早早嫁了人去。也莫怪何氏不肯应允,将心比心,老太太倒是没话可说了。
年节馔食丰盛,今日又算主家乔迁之喜,府里厨娘自是大费周章,做出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食。
姜锦鱼骨子里是个挑嘴的,偏偏这顾府的厨子,手艺意外合她的胃口,面上虽仍端着,可眸子里却是流露出了一丝愉悦来。
热腾腾的鱼饼,浇了鲜香的汤头,放在跟前香气扑鼻而来,姜锦鱼克制着食欲,夹了一块,便没好意思伸第二筷子了,可眼神吧,偶尔还望上转一圈。
真的很香,入口带着鱼肉的弹滑,一口咬下去,唇齿间还能咬到菌菇,口感层次更丰富。
顾衍心细如发,自是看在眼里,眸中微微带了笑意,夹了一筷子鱼饼,送到姜锦鱼面前的玉白小碗里。
不出意外的,看到小姑娘抬头望过来,面上顿时红了,可眼神却还故作镇定着。
底下的小动作,顾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嘴上一句话没说,可心里却是比吃了灵丹妙药还舒服。
用罢午膳,顾老太太拂手道,“不必陪着我了,人老了,吃了便犯困,我去歇歇,你们年轻人,合该一块儿说说话,赏赏雪。”
说罢,就让嬷嬷扶着走了。
剩下姜锦鱼和顾衍,两人对视一眼,终是顾衍主动伸出手,含着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姜锦鱼布置的,说起来自是都转过的,可顾衍这么说,倒是激起她的好奇心。
顾衍行在前,姜锦鱼随他身后跟着,绕来绕去,竟是绕去了厨房的方向。
姜锦鱼心中寻思,难不成方才她贪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男人带她来“偷吃”?真要这样,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进了厨房,厨房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姜锦鱼略一思量,猜到是提前将人遣走了。
姜锦鱼跟着走,直到顾衍在烧火的灶台边停下了,正纳闷着的时候,灶膛底下传出一声极轻的喵。
那猫叫声很轻,姜锦鱼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等看到灶膛边上探出来的小猫脑袋,顿时喜出望外,双眼直直盯着那边,连呼吸都放轻了,惊喜地道,“是猫?”
顾衍稍稍让开了些,方便姜锦鱼蹲下仔细看,见她眼睛亮亮的,犹如林中奔跑的小鹿似的,眼睛圆亮,仿佛欣喜得不像话了,才开口慢慢道,“嗯,厨娘前几日发现的,找人看过,应是满月的猫崽。大约是这几日下雪,母猫便把幼崽叼来,藏在炉膛下了。”
厨房的炉膛开了左中右三个方形洞,平日里便只用中间那个,残余热量的灰落在中间,左右两侧便恰好借了中间的热量,十分温暖。还是眼瞅着要过年了,三个灶都得用上,厨娘清灰的时候才发现,底下居然藏了一窝奶猫崽子。
姜锦鱼伸手轻轻摸了摸最外的那一只,是只纯黑的,迷迷糊糊睁着双琥珀似的猫眼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方才的那声猫叫,便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
这时,里头一只橘毛儿的幼猫,翻了个身,大约是自小就显示出比兄弟们能吃的本能了,比同胞的幼崽胖了一圈,一下子从黑猫身上滚了出来。
黑色的那只不乐意了,摇了摇脑袋,一个猛扑,抱住橘毛儿那只的脑袋,后腿一个劲儿的猛踹,小模样凶的很。
姜锦鱼赶忙伸手把两只分开,只见橘毛儿的那只委实好脾气,毛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香着呢,丝毫没跟坏脾气的兄弟计较。
软乎乎一团,幼猫的毛儿都是炸开的,因此摸上去比看上去还要小只一些,一时没忍住,姜锦鱼也不嫌脏,直接把橘毛儿的那只揣进怀里了。
小橘猫也不“认生”,伸伸前爪,挠挠耳朵,然后扭头继续睡。
顾衍见一人一猫的样子,莫名有些相似,忍不住轻笑,随后道,“你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养。剩下的几只,等开春了,便也替它们找好人家。”
话刚说完,便见姜锦鱼惊喜回头,双眼盛满了浓浓的笑意和期待,仰着脸,抿着嘴儿跟他确认,“我真的能带回去啊?”
“你喜欢,自然可以。”
其实年前便可把这些幼崽送出去,不过那时嬷嬷禀告其他事情时,顺口提了一句厨房里的猫崽,他来厨房看了一眼,便开口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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